“江西的局麵居然崩潰如斯,章於天、董學成這兩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接到了江西、湖廣、南京的告急文書後,攝政王多爾袞咆哮如雷。


    不過他畢竟久經戰陣,老謀深算,平叛這種事,輕車熟路。


    穩定了下情緒,看了會地圖,盤算了一下江西周邊的兵力,多爾袞迅速做出了部署。


    他令正黃旗滿洲固山額真譚泰為征南大將軍,統領鑲白旗滿洲固山額真何洛會、劉良佐等將,率滿、蒙、漢兵馬從北京趕赴江西,鎮壓金聲桓、王得仁;令固山額真朱馬喇、江南總督馬國柱領兵由江寧(南京)溯江而上,在安慶府同譚泰軍會合;為了防止明軍趁勢占領湖北,又令正在湖南和明軍對峙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率部撤迴漢陽,死守武昌。


    戰爭如棋,牽一發而動全身。


    多爾袞落了子,朱亨嘉自然要應一手。


    桂林王城紫光閣,朱亨嘉招集重臣討論如何聲援金聲恆、王得仁。


    曆史上,金、王起事,永曆帝居然眼看著他倆被消滅,毫無作為。作為穿越者的朱亨嘉自然不願意再犯這樣的錯誤。


    “諸卿,剛得到消息,韃子三順王已經撤迴武昌,常德、辰州、嶽州空虛,正是北伐的好時機。孤意趁勢北伐,如何?”


    次輔孫金鼎立即大聲應道:“監國,此誠北伐良機。您應親率大軍,征討湖廣,攻下武昌後,順江而下,直搗南京;另選一員大將,收複廣東、福建。恢複大明,建不世之偉業!”


    首輔關守箴一哂,這個小人就知道順著監囯的意思說。兩路大軍齊下,軍餉從哪來?糧草從哪籌?連年征戰,囯庫早空了。


    自從在內閣設了首輔、次輔後,關守箴、孫金鼎這兩位靖藩舊臣的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再不如往日親密,經常出現一些爭權奪利的小爭執。這也是朱亨嘉刻意為之。首輔、次輔有點小矛盾,他這個監囯才坐得穩。要是首輔和次輔好得蜜裏調油,朱亨嘉晚上都會睡不好覺。


    關守箴瞟了一眼孫金鼎,說道:“監囯,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奈何現在國庫裏的錢糧,僅夠支持十五萬大軍,打三個月。如何打,在哪個方向打,請監囯聖斷”。


    不愧是首輔,老於世故。既順著朱亨嘉的意思,可以打;又暗示朱亨嘉,錢糧不足,隻能小打,沒法大打,剛才孫金鼎勸您兩路大軍齊發,完全是不負責任、胡拍馬屁。吾才是您的忠臣呢。


    聽了此言,朱亨嘉點點頭。


    “關卿老成持重,確實,在夏稅征收前,隻能小打,沒法大打”。


    鄭封笑道:“既然目前的軍餉,隻夠維持在一個方向作戰。臣覺得這個方向應該選在湖廣。偽三順王撤到武昌後,辰州、常德僅留下了偽續順公沈誌祥和總兵徐勇三萬兵馬,可令嚴遵誥率十萬大軍攻打常徳這個戰略要地”。


    “鄭卿所言甚是。不過雖然現在孤隻能在湖廣方向聲援金聲恆,但再過幾個月,夏糧就收上來了。到時候浙江方向、四川方向,孤也是要動一動的。諸卿應提前做好準備”。


    諸臣齊聲稱是。


    東閣大學士何吾騶,忽然冒出一句:“監囯,臣和偽清廣東提督李成棟有舊。李成棟對偽清頗有功高不賞、憤懣不平之意。臣願往惠州,說服李成棟歸順。若李成棟肯降,監國可令李成棟率軍由廣東入福建。如此,不費朝廷錢糧,韃虜自亂”。


    沉默,許久,朱亨嘉才反應過來,十分感動。


    “何卿的主意很好,但卿是堂堂大學士,不可親去,遣人修書一封便可”。


    何吾騶急道:“監囯,那李成棟雖有反清之意,但卻在您和魯藩之間首鼠兩端。吾親自去,可向其展示朝廷的誠意。您再令嚴天鳳將軍,在廣東虛張聲勢,其必定肯降!”


    朱亨嘉激動地說道:“孤聞忠臣不畏死,卿真忠臣也!”


    ??


    贛州,曆史極悠久,“開化遠於唐虞”,《山海經》記載,遠古時期,此處有巨人活動。


    黃人龍勸金聲恆打贛州,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贛州,東鄰福建,南毗廣東,西接湖南,北連吉安和撫州,“據五嶺之要會,扼贛閩粵湘之要衝”,自古就是“承南啟北、唿東應西、南撫百越、北望中州”的戰略要地。


    問題是這座城太堅固、太難打,一時半會打不下來。義軍初起,最缺的就是時間,哪有時間浪費在堅城之下?


    怎麽個難打法?


    三麵環水,位於贛江南口。贛江之所以叫贛江,是因為章水、貢水在此處成“人”字形匯集。贛州伏位於“人”字底部,被贛江、章水、貢水三麵包圍。


    不光三麵環水,城牆還修得又厚、又高、又堅。周長十三裏,城高二丈二尺,用堅固的青石砌成。護城河、牆垛、城樓、馬麵、炮城設施齊全,西津門、鎮南門、百勝門、建春門、湧金門,五座城門中,前三座城門,有二重或三重甕城,後兩門挨著水。


    城高江多還不算,山還多,四周有武夷山、雩山、諸廣山及南嶺的九連山、大庾嶺等山脈及其餘脈,周高中低、南高北低。


    又靠山,又臨水,還堅固,金大帥想啃贛州,牙不好可不行。


    ??


    金聲恆不信邪,他的大軍出發了。


    大明崇禎二十一年三月十六日,金聲桓統領大軍,號稱二十餘萬,水陸並進,直犯贛界,十九日進抵贛州城下。


    清南贛巡撫劉武元,原是明朝遼東降將,多爾袞用漢人奴才,重北輕南,頗為重用這劉武元,這劉武元也對清廷感激涕零,不肯降。


    “撫台,各位將領都在大堂等候了”。


    “嗯”,劉武元不慌不忙,邁著四方步,款款而出。


    不慌不忙其實是裝的,大兵壓境,主帥可不能慌,一慌就完了。


    劉武元走進公堂,隻見南贛總兵胡有升、副將高進庫、徐啟仁,參將劉伯祿、楊遇明、賈熊等已在等候。


    “大軍壓境,諸公有何看法?”


    雅雀無聲,部下無一人應答。


    劉武元冷笑,忽然喝道:“帶上來!”


    親兵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上前。


    諸將驚詫:“撫台,此是何人?”


    劉武元道:“此乃金賊招降於吾的使者。金賊受朝廷厚恩,不思報答,反而倡亂。可恨呀,可恨呀!來人,梟其首,祭旗。吾要和金賊血戰到底!”


    又望了望諸將:“汝等可曾收到金賊的勸降信?”


    胡有升道:“末將也曾收到類似的信,已將信使亂棍打出”。


    諸將有的說有,有的說無。


    副將徐啟仁大叫道:“撫台,末將與金賊誓不兩立!”


    劉武元大喜:“好!徐將軍,汝駐守城外,與城內遙相唿應。諸君齊心協力,堅守贛州”。


    徐啟仁暗暗叫苦,城外,金聲恆號稱二十萬大軍,自己那幾千兵馬,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無奈大話已說出口,隻好領兵去城外。


    剛迴大營,金聲恆勸降的使者到了。


    “徐將軍,我家大帥已歸順監囯靖王,被封豫囯公。您若肯降,大帥保您為總兵。若不肯降,二十萬雄兵與將軍會獵於城南。望將軍思之”。


    使者很有口才,徐啟仁二話不說,降了。不僅降,還送了份大禮給金聲恆。


    他原是贛州西邊的南安府守將,被調到贛州的,遂打算將南安府送給金聲恆。


    徐啟仁帶領部下兩千兵馬奔迴原駐地南安府,連同府內的道、府文官舉城投降。


    南安府一降,產生連鎖效應。鎮守廣東南雄府的李成棟部將、雄韶副將李養臣也跟著投降了。


    清南贛巡撫劉武元、總兵胡有升大驚,見兵力不足,下令全軍入城憑險扼守。


    願降的已經降了,不願降的,怎麽勸都沒用。


    贛州之戰打響。


    ?


    先從南邊攻山,九連山、大庾嶺,一座山峰一座山峰的攻。


    守軍不過萬人,金大帥號稱二十萬,不怕,用人命填。


    “萬勝!”


    凜冽的山風,吹散了空氣中的血腥味,一杆日月旗,插上了大庾嶺主峰。


    金大帥付出了巨大的傷亡,終於攻下了南部的山嶺,看見了贛州城。


    “宋將軍,汝攻西津門;劉將軍,汝攻百勝門;李將軍,汝跟著本帥攻鎮南門;潘將軍,汝佯攻建春門;湯將軍,汝佯攻湧金門;蓋將軍,汝打造舟船,在贛江、章水、貢水上巡視,隔絕城外”。


    諸將領命而出。


    仗一打起來,身經百戰的金聲恆就知道贛州不好打了。


    沒辦法,箭在弦上,硬著頭皮也得打。


    “啊!”


    一名軍卒被金湯淋中,慘叫著從建春門跌下。


    潘永喜看著部下的慘樣,歎了口氣。雖然是佯攻,依然有傷亡。他下令繼續進攻,未得將令,沒人敢喊停。


    佯攻湧金門的湯執中亦是如此,聲勢很大,驚天動地。


    西津門上的火炮響了,實彈、霰彈、開花彈,在明軍中爆炸。贛州,有西夷火炮和開花彈。


    一枚枚彈片四射,若仙女散花。


    明軍在楯車的掩護下,推著各種攻城車,逼近城牆。


    “弓箭手抵近城下射箭,選鋒,給老子往上衝”。


    宋奎光是金聲恆的心腹大將、中軍總兵。


    他選了最精銳的兩千士卒,充做選鋒。


    先讓普通士卒,攻了一個多時辰。估計守軍疲憊了,令選鋒攻城。


    “殺!”


    一隊隊勇士,奮不畏死地踩著雲梯車登上了城牆。在城上列陣,保護雲梯,好讓後續部隊登城。


    “射!”


    清軍副將高進庫,一聲令下,城上的三百銑手開始齊射。


    剛登上城的明軍下餃子般跌落。


    “快,放狼牙拍!”


    百勝門守將劉伯祿,見明軍蟻附攻城,急忙下令。


    守軍急忙用滑輪攪動繩索,將一塊塊長五尺、寬四尺五寸、厚三寸,布滿數百個狼牙鐵釘的榆槐木,拍落,扯起,扯起,拍落。


    “呀!”


    一名明軍踩著雲梯,快要上城了。一邊烏雲降落在頭頂,頭部、肩背,血肉模糊,栽下梯來。


    金聲恆親自督戰鎮南門。


    大帥在後麵督戰,大將李士元戰意高昂,帶著弟弟李士根,拚死攻城。


    鎮南門有兩重甕城。


    甕城是為了保護城門,在城門外修建的半圓形小城,兩側與城牆連在一起建立,設有箭樓、門閘、雉堞等設施。


    看著一個個士卒從城牆上跌落,李士根大憤。


    “兄長,讓我上吧!”


    李士元眼一瞪:“軍中沒有汝兄長,隻有大明副將”。


    “李副將,末將請命攻城”。


    “李遊擊,汝帶上吾的親兵,小心點”。


    “弟兄們,隨我殺!”


    李士根拔出雁翎刀,虎吼一聲,第一個衝向甕城。


    將勇兵亦勇,明軍連續衝破外、內兩層甕城,衝向鎮南門。


    “撫台,差不多了,可以動手了”。


    南贛總兵胡有升向巡撫劉武元請命。


    劉武元點點頭,旗手揮舞令旗。城頭埋伏的清軍,從兩翼通道,殺向甕城。


    清將賈熊一刀砍落千斤閘。


    “轟隆隆!”


    沉重的千斤閘落下,甕城裏的明軍成了囚籠裏的獵物。


    “小弟!”


    李士元目眥欲裂,下令衝車撞閘。


    千斤閘太厚、太重,撞不開。


    清軍的銃手、弓箭手,在城牆和甕城城牆上向困在甕城裏的明軍射擊。


    銃彈、箭矢,四麵八方射去,甕城裏的明軍成了活靶子。


    須臾,李士根和一千精銳全部殉囯。


    金聲恆挫了銳氣,隻好令部下圍城休整。


    正在羞憤之際,大將王得仁帶著號稱十餘萬兵馬趕到了贛州。


    王得仁本已攻入湖廣,在蘄州與清軍對峙。聽聞金聲恆改變了攻打南京的計劃,讓自己和其一起打贛州。無奈之下,隻好迴師。


    王雜毛在義軍中以勇猛著稱,見他趕到,金聲恆大喜。


    王得仁也不廢話,直接說道:“大帥,軍情緊迫,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共同攻城,速取贛州”。


    金聲恆點點頭。


    次日,王得仁和金聲恆共同攻城,二位大賊發了狠,不顧傷亡,拚命攻城。贛州城危在旦夕。


    “撫台,這樣死守,贛州危矣。末將請求出城反擊”。


    副將高進庫向巡撫劉武元請戰。


    劉武元點點頭,令高進庫、楊明遇二將反擊。


    “贛州存亡,皆在二位將軍身上。諸君若敗,本撫就在城頭殉國,絕不讓諸君獨死”。


    “撫台放心,末將等必死戰”。


    高進庫、楊明遇拚死殺出城去,明軍沒料到敵人居然還有能力反擊,陣形大亂。


    王得仁大怒,舉著大刀,殺向高、楊二將。


    廝殺中,一杆刻著“王”字的大旗,威風凜凜。


    “那是何人?”


    城牆上的劉武元問。


    “撫台,是明軍副帥王雜毛”。


    劉武元下令:“給本帥瞄準賊將旗,狠狠地轟!”


    “轟!”


    “轟!”


    “轟!”


    雨點般的炮彈,落在“王”字旗附近,其中一發將王得仁掀下馬來,負了傷。


    明軍被殺退了。


    金聲恆、王得仁一時攻不下贛州,隻得重挖深濠,厚築營壘,層層圍困,聲稱不克不休。


    寶貴的時間逐漸過去,雙方都在堅持。


    城內開始缺糧,米價高達四十五兩銀子一石。巡撫劉武元、總兵胡有升被迫將自備的戰馬宰殺,給士兵充饑,贛州危在旦夕。


    可惜,清軍的援兵到了。


    四月下旬,清征南大將軍譚泰的大軍進至東流縣。


    譚泰和何洛會本來皆是發誓要扶保皇太極之子的兩黃旗將領。後來二人轉變立場,投奔了多爾袞,在兩黃旗裏名聲有點臭。


    所以二將極需立下戰功,一來報多爾袞知遇之恩,二來為自己揚名。


    一番商量後,兵分兩路,譚泰攻九江府,何洛會攻饒州府。


    金聲恆、王得仁的主力在打贛州,其他府縣兵力空虛。


    九江守將吳高棄城而逃。


    四月底,譚泰攻陷了九江,何洛會攻下了饒州。五月初七日,清軍前鋒進入了南昌府境。


    “什麽,清軍援兵進入南昌了?他們怎麽來得這麽快?”


    聽說清軍逼近老巢,金聲恆、王得仁大驚。


    八旗兵騎著馬來的,譚泰、何洛會又立功心切,日夜兼程,所以比金、馬預計的時間早到了一個多月。


    “唉!功虧一簣啊!”


    金聲恆下令全軍撤退,迴保老巢南昌。


    他不想打贛州了,贛州的敵人卻不想放過他。


    劉武元、胡有升命令部將開城出擊,襲擊明軍;金、王無心戀戰,後衛部隊損兵折將,狼狽撤退。


    五月十九日,金聲桓、王得仁引軍返迴南昌。


    殘酷的南昌之戰即將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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