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麽說,林二柱夫妻表情都嚴肅起來,江老師可是老教師,林佩跟她鬧掰以後工作不得有困難?林二柱說道:“杏花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免得影響你的工作。”


    林杏花氣得差點哭出來!


    啥叫影響林佩的工作?敢情林佩工作重要,她的人生大事就無所謂了?她覺得林二柱偏心到沒邊了。但同時更冷靜了些,林佩這態度她還有啥不明白的,林佩壓根不願意在她的婚姻大事上費神,想讓她幫自己和張建邦牽線是不可能的。


    心裏又怨起張建邦,不知道他啥眼光竟然看上林佩,還總是躲著她。林杏花覺得張建邦那裏怕是不成了,過了江老師侄子這村怕是沒這店,便猶豫著說:“那先見見吧。”


    林佩聞言皺眉:“你想好了,見了人就跟人好好談,別使小性子。”


    林杏花心裏怨林佩不肯幫她,對她再沒先前的殷勤,冷著臉不耐煩說:“知道了!”


    說完林杏花就起身迴屋了,方翠蘭皺眉說:“這孩子,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脾氣!佩佩你別管她,過會她就好了。”


    林佩抿唇笑了笑,不管心裏多不滿,方翠蘭還是心疼林杏花的。


    林二柱則比較關心林佩跟鄭旭東的事,問道:“旭東走也也有半個月了吧?他寫沒寫信迴來?”


    林二柱上班時間長,不清楚鄭旭東來沒來信,但方翠蘭卻清楚這程子沒送信的人來,她看了下林佩臉色,推了自家男人一把說:“旭東迴去還沒多久,哪有這麽快?再說他部隊裏工作忙,指不定有事耽擱了,不急。”


    “也對,不著急,再等幾天。”林二柱領悟過來,不尷不尬說道。


    林佩淡淡一笑:“嗯。”


    隻是她當時淡定,夜裏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還是她穿越前好,那會她有個朋友跟兵哥哥談戀愛,雖然不能輕易見麵,但兵哥哥每天訓練完了有玩手機的時間,兩人能打個電話或者視頻,解解相思之情。這年代就不行了,林家咀沒電話,情侶夫妻聯係全靠信。一封信路上要走七八上十天,要是路上耽擱要更久。


    林佩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去學校還有點暈暈乎乎的。中午吃飯的時候,江老師又坐到林佩這一桌,打聽她家人的想法,聽說林家願意相看便說:“那敢情好,不是我吹,我侄子是真不錯,嫁給他肯定能過好日子。”


    林佩聞言苦笑,對方能過好日子,可林杏花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啊。


    隻是她先前提過一嘴,江老師卻沒往心裏去,說她看林杏花挺好,沒那些怪脾氣,林佩就住嘴了,不然說太多別人還當她故意坑林杏花。


    很快兩家定下相看時間,就在這周日。


    轉眼到相看當天,林佩一早起來,洗漱時聽見大隊裏廣播,讓她去大隊部一趟。林佩刷牙的動作一頓,方翠蘭卻眉開眼笑從灶房裏出來,笑道:“肯定是旭東寫信來了,你刷完牙趕緊去大隊部一趟,我就說旭東去了部隊肯定要寫信迴來,看,這不就來了?”


    林佩聞言加快了刷牙的速度,很快涑口隨便抹了把臉,將頭發編成辮子整理好衣裳便出門了。


    林佩拿了信從大隊部迴來時,江家人已經到了,江老師看見她笑道:“你對象寄信迴來了?”她進門就問起林佩,聽說她去大隊部拿信便笑著問。


    “嗯。”林佩應了聲,進屋打招唿。


    江老師話說得並不誇張,男孩子相貌並不差,個子並不是很高,估摸著一米六八左右,看著挺老實靦腆。今天隻他一個人來,話基本是江老師在說,方翠蘭對他挺滿意,但林杏花臉色不大好。


    她對這門親事本來就不大上心,平時去學校還會描個眉毛,今天卻素著一張臉,坐那裏也沒平時的嘴甜,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坐了大概十來分鍾,方翠蘭讓林杏花跟人出去走走,林杏花板著臉應聲出門了。


    方翠蘭看她情緒不高,臉色微沉,但麵對江老師時仍是笑著:“杏花身上來了,早上起來就說身體不大舒服。”


    林二柱上班去了,屋裏隻有他們幾個女人,說這些話倒沒什麽,江老師理解說道:“我身上來也總覺得難受。”


    因為方翠蘭圓場,林杏花他們出去十來分鍾就轉迴來,江老師也沒多想,讓她好生休息後就離開了。江家人一走,林杏花就發脾氣說:“娘,你看看他,半天悶不出一個字,個子矮得我穿雙鞋就能趕上!誰要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方翠蘭也火了:“他個子不高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咋又嫌七嫌八?”


    林佩心裏還惦記著信,懶得聽她們爭吵,起身說:“我先迴屋了。”


    方翠蘭應了聲,林佩在林杏花的爭辯聲中走進屋裏,坐在書桌前撕開信封。鄭旭東平時話不多,信封卻鼓鼓囊囊的,林佩挺好奇他寫了什麽,但撕開信封後卻怔了一下。


    裏麵信紙隻寫了一張,卻放了一枚發卡,一片手帕。發卡是黑色的,上麵鑲了珠子,看起來雖然漂亮,放到三十年後卻是地攤貨。但這是八十年代,這樣一枚發卡肯定不便宜。另外手帕也是好料子,摸起來十分柔軟,看刺繡應該是手工的。


    林佩將東西放到一旁,展開信件。


    鄭旭東字寫得很好,遒勁有力,筆畫轉折行雲流水。怕林佩看不懂,他將字寫得工工整整,用簡潔的話語說清楚他迴到部隊後的情況,其中提到他已經提交結婚申請,現在隻等程序審批。


    在信件最後,他說起一起寄迴來的兩樣東西,是他迴去時去了一趟省城的百貨商店,湊巧看見覺得很少和她,便買迴來寄給她。


    想到他出門在外還記著給她買東西,林佩微微一笑,從抽屜裏拿出一疊信紙,提筆寫信。隻是剛寫完旭東二字,門就被從外麵推開,林杏花衝進來嚷道:“你告訴江老師,這門親事我不答應!”


    “佩佩你別管她,誰家閨女嫁人不是爹娘做主?還反了你了!”方翠蘭的聲音從堂屋傳來,“再說江家那孩子除了矮點,哪配不上你了?”


    “就他那樣,圓餅臉蒜頭鼻,哪配得上我?你看中你嫁去,反正我不嫁。”林杏花扭頭大聲說道,後麵一句話卻是衝著林佩說的。


    林佩將鄭旭東寄迴來的東西收起來放進抽屜裏,抬頭說道:“你不樂意嫁就算了,誰還能逼你不成?”


    方翠蘭聽見林佩的話,忙走過來扯了下林杏花的胳膊說:“杏花年紀小不知事,鬧不清楚啥樣的人好,佩佩你先別忙著迴複江家,我再勸勸她啊。”說著就要扯林杏花走,卻被她用力甩開手。


    “我咋不知道啥樣的人好?”林杏花睨著林佩,她算是想明白了,林佩根本不會為她打算。她跟江老師是同事,能不知道她侄子啥模樣?就這樣一人還好意思介紹給她,自己卻跟張老師勾勾搭搭,簡直不知羞恥!


    林杏花心裏越想越火大,說話也沒了顧忌:“我看有些人就是自己嫁的人不好也想別個嫁不好,介紹的都啥人啊!嗯嗯啊啊話都說不利索,我都不樂意搭理他。”


    聽她指桑罵槐,林佩簡直氣笑了:“我嫁不好,你倒說說我怎麽嫁得不好?”


    “鄭旭東不行這事……”


    林杏花突然領悟過來,聲音戛然而止,但方翠蘭已經聽見了:“旭東?旭東有啥事?他哪裏……”方翠蘭突然領悟林杏花話裏的意思,瞳孔瞬間緊縮,罵道,“你這是啥子話?誰告訴你的?”


    雖然這麽罵,但方翠蘭心裏生出一絲恐慌。


    無風不起浪,林杏花雖然混了點,但很少撒謊,要不是聽說了啥,她怎麽會突然提這個?如果這事是真的……方翠蘭腿腳一軟,身體靠著牆壁支撐,喃喃自語道,“這不可能!這咋可能呢?”


    林杏花本來有點慫,可看著林佩帶著譏諷的眼神,心一橫說:“是林桃花自己說的,鄭旭東根本不行,所以當初她家裏人來接,所以她才拍怕屁股就走了。”


    兩家親事已經定下,就算這會方翠蘭知道鄭旭東有問題也晚了,畢竟黃過一次親事,再來一次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退一萬步說,就算親事真黃了,有這樣經曆的林佩還能嫁到什麽好人家?


    林佩不讓她好過,自己也別想過好日子!


    方翠蘭整個人如被雷擊,在林佩上前扶住她時握住閨女的手,流著淚說:“娘對不起你啊!”如果林杏花說是別人說的,她可能還會罵迴去,可林桃花卻是跟鄭旭東定過親的,說不定……說不定她走之前真發生了啥他們不知道的事。


    “娘,您仔細想想,林桃花和鄭旭東相親的經過,他們隻見過三次,她會知道鄭旭東身體如何?”林佩不管林杏花臉上的得意,扶著方翠蘭進屋坐在床上,安撫說道,“再說了,當初鄭家的親事是她上趕著的,如果鄭旭東有問題,您覺得以她的性格會願意嫁給鄭旭東?”


    林桃花重生寫信那些事,林家人並不知道,林佩也沒打算告訴他們,因此這麽勸說。方翠蘭經她點撥,順著她的思路迴過神來。林桃花從小要強,跟人比吃的穿的,如果是她知道鄭旭東有問題,隻怕早就鬧了起來,都不會等到那家來人。


    林杏花聽著也醒悟過來,但她很快搖頭,要是鄭旭東沒問題,林桃花幹啥要說那些話?便開口說道:“這話是桃花親口說的,你們要是不信,問紅秀姐也成。”


    “紅秀?關她啥事?”方翠蘭猛地抬頭看過去。


    方翠蘭眼神淩厲,好像要吃人一樣,林杏花嚇了一跳,老實把自己當初聽到的話都說了出來。最後,林杏花總結說道:“我看她就是為這事記恨我,見不得我嫁到好人家。”


    方翠蘭氣急了,衝過去一巴掌甩在林杏花臉上,用力捶打著她:“我咋會有你這麽狠毒的女兒!那是你姐姐啊,你咋能、咋能看著她跳進火坑?”


    她知道林佩迴來後,姐妹倆一直有摩擦,但林桃花林杏花十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村裏也不是家家戶戶兄弟姐妹和和氣氣的,所以大多數時候她都得過且過。可她沒想到,原來兩個閨女已經到了這種,恨不得對方一輩子不得安寧的程度!


    聽著林杏花那些洋洋得意的話,方翠蘭心裏陣陣發寒,她用力捶打著這個自小疼愛的閨女,打得她抱頭鼠竄,大聲求饒:“娘、娘你別打了!”


    直到方翠蘭打累了,林佩才上前扶起力竭的方翠蘭勸道:“娘您別氣了,那些話雖然是林桃花說的,卻未必能作數。您可以再想想,當初他們談親事,林桃花和旭東單獨相處過多久時間?”


    方翠蘭打得累了,坐在床邊喘氣,也將思緒從林杏花身上拉到鄭旭東這件事來,慢慢陷入迴憶裏。


    去年鄭旭東迴來是有事要辦,在家呆的時間並不久,兩人的確隻見過三兩次,一次對象、一次定親、一次是鄭旭東上門送節。三次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兩人單獨相處不超過半個小時……方翠蘭的心漸漸定下,卻仍想不通:“桃花為啥要這麽說?”


    她都要走了,敗壞鄭旭東的名聲對她來說有啥好處?


    “或許是想讓自己走得更問心無愧,又或許是想讓某些人聽見。”林佩餘光看見坐在地上的林杏花一臉茫然,雲淡風輕說道,“您想想當初林桃花跟鄭家定親,杏花有沒有說過什麽?”


    林桃花和林杏花年齡隻差了一歲,兩個人都是不讓人的性子,從小爭搶到大。當初林桃花跟鄭旭東定親,村裏人提起來都說她命好,林杏花聽到就起了心思,的確做過一些出格的事。


    這些事方翠蘭不清楚,但林杏花自己卻是知道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起來。


    看她神色,方翠蘭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遲疑問:“你是說?”


    林佩唇角翹起,語氣諷刺:“鄭家這門親事,是林桃花留給我的,她不想別人橫插一手,所以說了那些話。她的確很了解杏花,知道杏花嘴上姐姐姐姐叫得親熱,實際上心裏根本沒把我當成姐姐,所以當她知道前麵可能是火坑,卻從沒想過要拉我一把,甚至想早點把我踹進去。”


    對林桃花來說,鄭旭東跟誰在一起都行,唯獨不能是林杏花。她們爭來搶去幾十年,林桃花深知林杏花品性,所以設計了離開前的那段對話。而林杏花對此深信不疑,因此這半年來跳來跳去,卻從沒動過搶鄭旭東的心思。


    可以說,林杏花被林桃花玩弄在鼓掌中。


    林杏花不斷搖頭,不敢相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江家這門親事就算了吧,以後她的親事我也懶得過問,你們自己拿主意就好。”林佩做傷心狀,向方翠蘭表明態度——從今往後,林杏花休想靠她一分。


    方翠蘭也為林杏花的態度齒寒,對林佩的話沒有半點意見,點頭說道:“好。”


    第24章 六月底


    吵過了鬧過了, 方翠蘭也覺得疲憊,指了指還在地上發愣的林杏花說:“你把你東西收拾收拾, 住你弟屋裏去。”


    林源半個月才迴來一次,而且是男孩子, 就是在她屋裏弄張床湊合也能睡。反而是林佩和林杏花, 姐妹之間關係差到這種程度,方翠蘭再不敢讓兩人住一屋了。


    林杏花一聽就懵了:“憑啥要我搬?這屋我先住的!”


    方翠蘭聽了氣血又湧上來,感情她先住的這屋就成她的了?大聲吼道:“這房子還是我跟你爹砌的,我讓你住哪屋你就給我滾哪屋去!”


    方翠蘭滿臉怒氣,看林杏花的眼神再沒平時的溫度,就算她上次說錯話, 方翠蘭氣得甩了她一巴掌, 看她的眼神也沒這麽冷,帶著深深的失望。林杏花突然害怕起來, 被寵著長大的孩子就是這樣,平時作天作地是因為知道父母會讓著她, 真踩了父母底線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杏花不再大喊大叫, 而是低著頭哭泣。


    她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明明林桃花在的時候,她們倆爭搶什麽都是有來有往的。自從林佩迴來一切都變了, 父母一味偏向林佩,看她越來越不耐煩。


    還有這次的事, 明明她是衝著張老師去的學校, 卻橫插個江老師出來。她明明不想對象, 可一聽她爹娘說不能影響林佩工作,心裏就生出不平,答應相看卻又鬧成這樣。林杏花心裏恨透了林佩,可腦海裏又不斷冒出林佩說的話。


    如果說林佩是導火索,那林桃花就是誘因。如果不是聽到林桃花說的那些話,並對此深信不疑,她怎麽也不會放棄鄭旭東。如果她沒有放棄,指不定跟鄭旭東對象的人是她,那六百八十八的彩禮也是她的,她何必為了張建邦總往學校跑,又怎麽會落到跟江老師侄子相親的地步?


    林杏花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要是平時看她這樣,方翠蘭指不定就心軟了,但現在方翠蘭對她怒氣未消,因此隻冷眼看著。


    她就不明白了,林杏花咋就能蠢到這個程度?林佩自個是老師,嫁的又是軍官,傻子都知道該跟姐姐姐夫搞好關係,一家子親戚以後總有個幫襯。但林杏花偏不,非要把人都得罪個幹淨!


    幸好鄭旭東去部隊了,不然讓他知道林桃花和林杏花在背後那麽編排自己,這門親事指不定都要黃了!


    想到這裏方翠蘭又擔心起來,問道:“這鄭旭東……”剛說出口方翠蘭就反應過來,鄭旭東行不行,林佩咋會知道?心裏不由得打鼓,思來想去覺得等自己男人迴來得跟他商量商量,好拿個主意。


    “當然沒問題。”林佩迴答說道。


    方翠蘭抓林佩的手緊了緊:“你咋知道的?”


    她說話聲音有點急,臉色也不大好,像是要吃人一般。林佩看在眼中,心裏轉過來解釋說:“跟鄭家談定親事的那天,您不是讓我跟杏花去廚房做飯?她當時也跟我說了林桃花說得那些話,正好被旭東聽見了。他跟我解釋過,我信他。”


    林佩說得雲淡風輕,方翠蘭卻聽得氣血翻湧,她本以為林杏花是今天才說出這些話,卻不想她老早就告訴林佩了,難怪那天之後姐妹倆之間氣氛更冷淡。還有鄭旭東,他聽見那些話會怎麽想他們林家?


    方翠蘭想起那些事就覺得頭皮發麻,隨手抓到枕頭就朝林杏花砸過去,恨恨罵道:“看你做的那些好事!等你爹迴來,看他咋收拾你!”


    ……


    上次林杏花說錯話,方翠蘭怕林二柱下狠手就沒對他說實話。但這次發生的事讓她沒法再隱瞞,等林二柱迴來就把什麽都說了。


    林二柱越聽臉色越黑,壓抑著怒氣問:“那個兔崽子在哪?”


    方翠蘭伸手指了指林源的屋,說道:“下午搬完東西就躲在屋裏沒出來。”


    林二柱氣洶洶走過去,伸手推了下門,被從裏麵鎖住沒推開,林二柱大喊:“開門。”


    裏麵沒有聲音,也沒人來開門,林二柱額頭青筋蹦起,抬手用力捶著門。林家是老房子,門也是用了十幾年的,門板上下都有破洞,一捶不光門板,連整間屋子都跟著哐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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