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夜中有一點明媚的星子閃爍了一下,少年睜開眼,仿佛經曆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夢境。


    瓢潑大雨變成淅瀝瀝的小雨,天空中魚鱗般的裂隙正在緩緩閉攏,厚重雲層下漏出金色陽光,光輝照耀到樹林上,整片濃鬱的樹林憑空消失,緊接著皸裂的大地也被一陣白芒吞沒。


    薛瓊樓抬起頭,遠天仿佛有一張無形的嘴,將秘境鯨吞入腹,不出多久,這片彈丸之地也將消失在潮水般的光芒中。


    無法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


    最後一條裂隙合攏前,一道白虹飛掠出去,白光大盛,山川河海、魚蟲花鳥化作一片虛無。


    他在欞星門高聳的華表上短暫駐足,人群三三兩兩靠在一起,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派,一派惹事鬥毆,繼續秘境內的新仇舊怨,一派泯卻恩仇,互相幫著治傷。


    若這些人知道,頭頂那個站在華表上的少年就是讓他們曆此浩劫的罪魁禍首,恐怕會立刻放下手頭的活兒,同仇敵愾地奮起追殺。


    少年垂下眼,目光觸及之處,都沒有她的身影。


    情理之中。她如果想帶那三人逃出去,不會選這種聚集著烏合之眾的地方。


    他將華勝收入袖中,手心被棱角劃出一段尖利的痛感。


    讓他在原地苦等,還不如直截了當去找她。蒹葭渡咫尺之地,她能帶著三個傷殘躲到哪裏去?


    欞星門下安靜養傷的修士,突然聽到一聲平地風雷,那兩根炳炳煊赫的華表當頭砸下,站在華表上的人無影無蹤。


    四季如春的蒹葭渡依舊風光秀致,絡繹不絕的外鄉修士尚未得知遠在百裏之外的浩劫,煙柳巷陌一派繁華。


    渡口還剩下三艘飛舟,飛舟管事肩上搭著毛巾,忙著擦拭桅杆,就見一個白衣少年走上來,衣袍上有點點血跡,尤其是他兩隻手的手心傷痕遍布,深可見骨,看著像剛剛逃離一場廝殺,渾身還殘留著森然戾氣。


    管事背後開始冒寒氣,躊躇著不敢搭訕。


    少年幽黑的眼眸,率先看了過來,“之前有離開過渡口的飛舟嗎?”


    “有、有的。”管事擠出一個笑:“是南下的飛舟。”


    南下?


    薛瓊樓坐在欄杆上。


    北方隻有一個蒹葭渡,但南方的渡口小島數不勝數,想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這艘飛舟正好也是南下的。”管事湊上來:“這位仙長,您要乘船?”


    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是了無生趣地坐在欄杆上。


    “仙長,您的手……”


    薛瓊樓垂下眼簾,看著滿手鮮血,手心輕輕合攏,再打開時,多了一條雪白的發帶,上麵有幹涸的血跡。


    管事看著驚奇:這又細又窄的東西可以包紮傷口?


    少年還真這樣做了。


    “仙長想止血,我們船上有小醫館……”


    少年冷冷看來一眼,管事訕訕地噤聲。


    發帶根本止不了血,也遮不住滿掌血痕,他視若無睹,慢慢纏上手心,又打了個結。


    飛舟緩緩升起,他發間的冠帶在風中像兩隻翩飛的白蝴蝶。


    薛瓊樓望著底下越來越小的渡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宛若一群螞蟻。


    不對,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她也不會冒險。


    到底在哪?


    坐在欄杆上的少年,猝不及防往後仰倒,直接從半空墜了下去。


    管事嚇得麵無人色,兩股戰戰,趴在欄杆往下看,隻看見那點雪白墜進萬裏雲海,這樣的高度,墜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有、有人自殺了?


    茫茫天地間,有個米粒大小的白點。


    少年翻飛的白衣猶如折翅白鶴,從重重雲層中下墜,下方是一片廣袤海域,霧氣茫茫,煙波浩渺,他堪堪在海麵一尺仰麵停住,肆意鋪展的白衣如同一團白雲,停歇在微波蕩漾的海麵。


    眼前劃過一道流星,他唇角微微勾起。


    知道在哪了。


    —


    福地內靈氣充沛,奇花異草遍地,是閉關修養的絕佳之地,薑別寒的傷勢有所好轉。


    綾煙煙寸步不離地照顧他,夏軒則肩負起采摘草藥的使命,再加上白梨隨身攜帶的現成丹藥,三人支撐一旬也不成問題。


    疲憊不堪的綾煙煙得以歇一口氣,她給薑別寒上完藥,一轉頭卻見白梨垂著腦袋,一個人靠牆而坐,手裏拿著那枚黑珠。


    “阿梨,你是不是也累了?休息一會吧。”


    白梨搖搖頭,而後繼續看著黑珠出神。


    那片迢迢銀漢中藏著少年斷斷續續的記憶,隱匿在泛著血色的時光後。


    …


    “你可以繼續留著它,”玉靈難得溫和了語氣:“不過你心裏得有數。”


    “什麽?”


    “那片星空沉寂了十幾年,我跟你說的那個傻女人,是鬱鬱而終的。”


    少女似懂非懂地點頭。


    “你不害怕?”


    她搖搖頭,將黑珠收起來,“前輩為何要幫我們?”


    玉靈坐在幽綠洞穴深處,沒有迴答,隻是揮了揮手,等少女走出洞府後,洞府內才留下一聲伶仃的歎息。


    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神靈,沒有七情六欲,所以祂想看看,人類的喜怒哀樂是怎樣的。


    玉靈模糊的臉定定地望著洞口方向,不知不覺想起來,那個不諳世事的傻女人,本該居於九天之上,不落凡塵。


    …


    咳咳咳。


    一陣咳嗽拉迴她神遊萬裏的思緒,薑別寒昏迷中嗆出一口淤血,綾煙煙在一旁替他撫著背,又幫他擦去嘴角血跡。夏軒則在熬藥,藥罐子裏沸騰的熱水咕嚕咕嚕冒著泡,草藥的清香彌漫整座洞府。


    幾個人有一種塵埃落定、苦盡甘來的錯覺。


    夏軒挑揀著手中草藥,抓了抓腦袋,懊惱著忘記采月蘿藤。


    “我去吧。”白梨站起身:“你們在這熬藥。”


    福地裏時間流逝得比外麵慢,他們幾個雖然隻待了片刻功夫,但外麵估計已經過了大半天光陰,也不知道蒹葭渡那邊怎麽樣了。


    她將“一寸箋”拿出來端詳,忽然停住腳步,草叢中蜿蜒著一道血跡,一路通往洞府。


    作者有話要說:  發帶在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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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琅環秘境(十)


    鶴煙福地正值午後, 大黑蛇尾巴掛在枝椏上曬太陽。不遠處一陣風吹草動,它猛地將身體蜷縮起來,脖頸上的蛇鱗片片噴張。


    小溪中的石碑旁, 有個不請自來的白衣少年, 淹沒到小腿的溪水染成血色,他腳步踉蹌地走上岸,身後拖著一道濕漉漉的水痕。


    大黑蛇脖子上的鱗片頓時偃旗息鼓,整條蛇從樹上墜了下去,落荒而逃。


    “怕什麽?”一團綠霧聚攏,玉靈纖纖素手摸上蛇頭。


    少年一路跌跌撞撞地邁出溪水, 穩不住身形半跪在地, 七竅流血也顧不得擦拭。


    玉靈嘖嘖兩聲:“從蒹葭渡千裏奔來, ‘一寸箋’都要花費小半日, 你這一路還沒累死?”


    少年頭也不抬一揮袖子。


    玉靈綠霧聚成的軀體被一片暴雨般的棋子擊穿粉碎, 宛若一池沸騰的綠水,祂殘留的聲音卻不慌不忙:“你不能在這裏大開殺戒。”


    薛瓊樓手腕懸停, 棋子凝凍在半空,如一場凍結的雨,片刻後才嘩啦啦灑向大地。


    不能再大開殺戒。


    玉靈和黑蛇都消失不見,風吹樹葉的簌簌聲自四麵八方包圍著過來。他拿袖子擦去臉上血跡,憑借記憶,找到兩人之前曾誤入的洞府。


    不辭千裏的奔波讓他連簡單的站立都力不從心, 少年扶牆喘了口氣,眼角光影一晃。


    婆娑樹影中, 多了兩個人。


    樹葉揉碎了陽光,籠罩著立在樹下的少女,站在她麵前的夏軒正用一片衣襟托住草藥, 供她挑揀。她背對而立,垂頭時露出的那一片後頸,在光下皎皎如雪。


    咫尺之距,千裏之隔。


    半邊身體掩在石扉內的少年,看著正在細聲討論的兩人,指間凝聚出一粒閃著寒光的白子,眼底殺機四起。


    附近就是薑別寒治傷的地方。


    他現在是強弩之末,薑別寒便是日暮窮途,還有兩隻螻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被他碾死在指間,他們以為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實則卻還是甕中之鱉、釜底遊魚。


    “不能再大開殺戒。”玉靈的告誡言猶在耳。


    薛瓊樓指間寒芒不減分毫,眼底一片肅殺。


    開完殺戒,毀屍滅跡也不遲。


    “那白姐姐,我們就拿這些迴去?”


    隔著繁茂草木,夏軒的聲音模模糊糊。少女的嗓音卻無比清晰:“你先迴去吧,我在這裏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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