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黃打非,絕對是掃黃打非!


    她提起裙角,想趁亂逃跑,冷不防有隻手從背後抓住她衣領。聞華不知何時在她身後現身,臉色比初見時更加蒼白,且帶著不正常的紅暈。


    他身旁也聚了一眾墨袍弟子,正護著他逃出重圍,見他特意折返撈一個少女,不由焦急道:“師叔祖,都這時候了,您怎麽還想著……”


    “囉嗦!”


    聞華揮掌將那人打進牆裏,運起靈力,強行撞破法陣,掠了出去。


    旁人不知,但專好此道的聞華再清楚不過,通玉鳳髓體有多彌足珍貴,哪怕今夜他境界直接跌到雲根,隻需采補三月,甚至能助他破開五境瓶頸。


    耳畔風聲唿嘯,白梨的身體也隨之騰空而起,從高空可以看到那條燈河成了條金銀交錯的玉帶,璀璨生輝,船上絲竹管弦聲遠遠傳來,人流如織,渺小如蟻。


    法陣內地動山搖,法陣外歲月靜好。


    白玉樓後有一片森然連綿的屋脊,是聞氏師祖堂所在,聞華卻直奔大街而去,很顯然是想壯士斷腕,舍了大本營不要直接腳底抹油。


    下一瞬,白梨衣領上的力道驟然間消失,被另外一人攔腰抱住。


    兩道劍光交錯著斬向天幕,如同雪白的雷電霹靂,撕開夜色。


    聞華捂著斷掉的一臂,眼眶充血,恨聲道:“薑別寒,掩月坊與你何怨何仇,你一定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薑別寒正抱著少女,緩緩落至地麵。


    他皺了皺眉頭,不知此言從何而起,畢竟他從師父那收到的指示,隻是討伐罪大惡極之徒,其餘不相幹的弟子,得饒人處且饒人。


    當然了,這個姓聞的,肯定是要殺的。


    畢竟還捉了他綾師妹。


    薑別寒沒搭理他,伸出一臂護住那個瑟瑟發抖的少女,自己麵朝前方,以一敵眾,大義凜然:“姑娘,你不用管我,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


    他認真說著小白言情男女主生離死別時的經典台詞,迴頭一看。


    那姑娘真的沒管他,早沒影了。


    薑別寒:“……”


    作者有話要說:  白梨:沒想到吧,這就是我的逃跑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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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掩月坊(六)


    夜風吹得袖子如蝶翅般鼓起,衣擺早在地上拖髒了,大袖衫裙束手束腳,白梨好幾次被差點絆倒。


    頭頂時不時有劍光掠過,她貓著腰貼著牆,準備從後麵溜出去。


    前麵肯定在打得昏天暗地,她敢去趟渾水就是送人頭。


    這地方雖然不知道是哪,但好在還沒遭受池魚之殃。白梨正準備從牆角繞過去的時候,兩名弟子正禦劍而過,劍光飛旋,翩然落地,看法袍形製,是巨闕劍宗的弟子在巡視。


    “……你有沒有聽說,首陽宗陳師伯門下四個徒弟死的可慘,還是死在半道上,白玉樓大門都沒摸著,連他們押送的兩個人質都被擄走了。”


    “你是說被姓聞的小嘍囉殺了,這怎麽可能?值此多事之秋,吾輩當同舟共濟,你別說這些聳人聽聞的話嚇唬我。”


    “我說的是事實啊。恕我直言,陳師伯不過洞虛境符修,連咱們大師兄的鞋底都摸不著,他門下四位嫡傳,勉強入得了眼的也就是那個趙銘銳,其他三個還真不怎麽樣,也就隻能跑跑後勤,衝鋒陷陣自然由我們來。”


    躲在暗處的白梨默默迴想了下那三個想殺自己的修士。


    好像還真比較菜。


    那語氣有些自負的劍宗弟子又道:“而且這迴咱們來籠州征討聞氏,追根究底其實都是陳師伯的主意,你別忘了,五十年他一雙兒女都夭折在……”他指了指高聳入雲的白玉樓,給了對方一個“你懂的”眼神。


    “公事是為兒女報仇,私事麽,未嚐沒有將這座掩月坊歸他囊中的意思。我猜他想借此一役在中域立威,結果沒想到出師不利,反而折了自己四個徒弟,你是沒看到陳師伯得知消息後的臉色,比豬肝還紫,叫囂著要把那賊人碎屍萬段以祭愛徒在天之靈,哈哈,也不想想自己自不量力,這渾水也是這些小宗小派妄想趟得的?”


    他雙手抱住腦袋打了個哈欠:“小小一座掩月坊而已,又不是什麽洞天福地,也就首陽宗這種小宗門眼巴巴地肖想了幾十年。”


    同伴鄙夷地推他一把:“得了吧,你不也偷偷摸摸來過這銷.魂窟嗎?就是不知道掩月坊今後被首陽宗接管,會成什麽模樣,改成茶樓啊酒肆啊什麽的,那也太無趣了。”


    那兩人邊說邊向這邊走過來,天際微光一閃,一條淡淡金線劃過,像流星掛空拖曳的長尾,琉璃鏡麵上蜿蜒的一縷細絲,細膩地撥開夜色縫隙,將迢迢萬裏夜空一分為二。


    張燈結彩的長廊下,多了道玉樹皎皎的背影,聲音一塵未變,如昆山玉碎,笑盈盈地:“兩位道友怎麽在這閑逛,不去白玉樓看看熱鬧?”


    兩名劍宗弟子對視一眼,朝那方向打了個稽首:“薛少主有所不知,大師兄已經帶著人圍剿白玉樓了,我們負責巡視師祖堂……話說迴來,方才不見少主人影,您去哪了?”


    聲音依舊飽含笑意:“是誰要找我嗎?”


    “不不,沒人要找您。”兩個弟子有些局促地擺著手,搶著迴答:“我們方才巡邏,四處找不到您,眼下局麵雜亂,怕您孤身遇險,這才急著一問。”


    “原來是你們在巡邏啊。”


    少年的聲音若有所思地重複一遍,說得那兩人不明所以。


    什麽叫他們在巡邏?他們在巡邏不是很正常嗎?


    “我來的路上,正好遇到斷嶽師叔,他缺點人手,你們要不過去幫幫忙?這地方荒無人煙,沒什麽好看的,若是有漏網之魚撞進來,有我在也逃不出去。”


    這位東域來的薛少主意外地平易近人,從不擺世家子那趾高氣昂的架子,同誰在一起,都能友好地打成一片,在此次三宗聯盟中,也是守望相助,廣結人緣。


    兩名弟子巡邏巡得無聊,早就想去前線湊湊熱鬧,這會不疑有他,運起兩道劍光,朝著彤雲密布的西天飛馳而去。


    下一瞬,那兩道劍光如斷線風箏,筆直栽下來,一口吞入茫茫夜色。


    “傻不傻?”少年玉潤含笑的嗓音,明明飽含恣睢惡劣,說出來卻是一片清風朗月:“飛錯方向了啊。”


    臥槽?臥槽?


    白梨心中有一萬句媽賣批要講,連滾帶爬地躲進一旁屋子裏,不忘門緊緊關上。


    這間屋子十分廣闊,正中擺著幾十座牌位,牆上又掛著三張畫像,寶相莊嚴,兩盞燈樹在兩側幽幽燃燒。


    她陰差陽錯進了師祖堂。


    白梨跑到最裏側,爬上一座高高的香台,將自己整個人藏在簾櫳後麵,從芥子袋裏摸出一枚息元丹吞下,把靈力壓製到最低。


    剛剛闔上的大門被轟然撞開,一束月光投射進來,水一樣晃動,金色粉末在月光裏飛舞,一如腐草生螢。


    刺著細密金線的白靿靴刻意繞過血跡,邁進門檻,鋒利的衣袍攪碎月光,吹落一陣星如雨。


    進來了。


    白梨心裏有一頭小獸在橫衝直撞,撞得胸膛砰砰直跳,立刻把簾櫳合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絲光亮,抱住膝蓋脊背緊緊貼在牆上。


    萬籟俱寂。


    腳步聲停在門口,沒有再響起。


    正想鬆一口氣,“砰”一聲巨響又將白梨嚇得一個激靈,那是精兵利器砸破精石地麵的聲音,整座師祖堂都猛烈搖晃了一下,甚至有灰塵從頭頂撲簌簌掉下來。


    這麽大動靜,他在幹什麽啊?白梨在黑暗裏欲哭無淚。


    巨響之後,又是令人心悸的寂靜。


    這片凝滯的寂靜中,有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少年琴瑟相鳴般悅耳的聲音,隔著簾櫳傳來:“那邊躲著的道友,何不出來一見啊?”


    白梨下意識捂住嘴。


    糟了,息元丹沒用?


    大部分情況下一個反派的耐性都不怎麽好,薛瓊樓也是這樣,他的好脾氣全用在有利用價值的人身上。


    腳步聲在靠近,而且靠得太近了,根本來不及再找個地方躲起來。


    白梨看著方才衣服上被噴濺的血跡,若有所思。


    隻有三步的距離。


    骨節分明的手在簾櫳外一頓,輕輕撩開,黑暗溢出一股血腥味。


    花影一閃,一襲紅底黑繡豔殺芍藥的大袖衫裙滾了出來,開叉的裙擺橫陳出兩條纖細雪白的小腿,如凝脂塑雪,粉雕玉砌,滿懷都是浴後水盈盈的玫瑰露香。


    裙裏裹著一個雲鬢酡顏的少女,軟綿綿地耷拉著脖子,額角血汙矚目。


    她浸泡著夜色,渾身冰涼得像初冬的飛雪,裙擺上一簇殷紅的錦蘿玉繡,像一叢火一路燒過來,飛雪撞火爐,轟一聲融成春水。


    看上去好像是從白玉樓裏逃出來的,摔破額頭,暈在了這裏。


    暮秋深夜的涼意沿著脊柱竄上來,爬遍四肢百骸。


    白梨很快覺得,自己好像滾錯了方向。


    剛一挨上少年涼絲絲的衣服,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往下墜,而他根本沒有伸手撈一把的意思。


    要知道,這座香台有七八尺高,就這麽直接墜下去,不摔殘也得摔腫。


    觸到地麵的最後一刻,她肩背和腿彎被輕輕勾了一下,像被一朵輕飄飄的雲朵托著,在融融春水中浮沉。


    “道友?”


    和在馬車裏初遇時,一模一樣的溫柔聲音。


    白梨假裝重傷初醒,眼睫密密顫動,悠悠睜開。


    一團光影交疊,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一道人影,自上而下籠住她。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漆黑的眼眸,比夜色濃鬱,比月光明亮,如月影沉壁。


    隨後而來的,是一片純白的雪絲,褒衣寬帶,兜著兩袖月光,照亮了這片漆黑的角落。


    直至最後,白與黑如一縷輕煙與一絲殘墨,流動交融,融化了那團光影,呈現出少年風姿雋永的身廓。


    他屈膝半跪在地,雖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她,但雙手沒有接觸她身體任何一寸地方,輕笑道:“你醒了?剛剛好險。”


    險……險你個頭。


    最後一刻才出手,不就是為了試探我到底是真暈還是裝暈嗎?


    要是忍不住睜開眼睛是不是就死定了。


    “道友,”少年黑潤的眼眸中起了一連番細微的變化,笑意如初:“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白梨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果然,該來的還是會來,該問的還是會問。


    她該慶幸自己先前易了容,不然現在被直接認出來,是不是和那兩人一樣,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塞了熱乎的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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