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語出口,渾身的血管都似有東西在遊竄,全部向右手衝去。刹那間,一道淡淡的青光自手掌中浮現,我感覺右手猛地一抬。緊接著,腦袋發蒙,眼前一黑,有種脫力的惡心感。

    蛟爺被青光嚇昏了頭,腦袋左晃右晃,突然一頭鑽進我的褲子。那冰冰涼的感覺,從肚子一直延伸到腳腕。

    我被這感覺刺激的好受一些,勉力抬起頭看,正見蛟爺急匆匆的自我褲管裏爬出來,緊接著……“啪嗒”一聲掉床下去了。

    太坑人了!這次的神授實在太坑人了!

    隻隨便試一下,就弄的渾身無力,這要跟人打架時用,還不等死嗎。

    等我休息一會,感覺沒什麽大礙了,坐起來一看,床還好好的,剛才的青光一點作用也沒有。

    在神授中,我記得身上亮起一道貫穿天地的青光,連陰雲與雷霆都被打散。這種鋪天蓋地,橫掃八荒的威勢,讓我很是期待。

    可實際使用時,卻讓我無比失望。

    而且,這道咒幾乎用去我所有道力,那種脫力感很是強烈,估計短時間內我是無法使用了。

    心中的失落感,強烈到極點,這讓我無心再繼續修行。

    蛟爺也不知是不是摔暈了,半天才爬上床,跑到我胸口蹭啊蹭的求安慰。我摸摸它光滑的蛇軀,抓起來放進口袋,向門外走去。

    按照以往的經驗,修行與神授要花費很長時間,而且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外麵落日西垂,顯然已經是傍晚了。

    我打開房門,卻詫異地發現,老道士站在道觀門口看著前方的空地。他像一根木頭,一動不動。

    我捂著肚子,聽著咕嚕嚕的抗議聲,走到他身邊問:你怎麽站在這?

    老道士轉頭看了我一眼,隨後又將頭轉過去,問:剛才我感應到你房內有道力波動,是不是修行有了進展。

    說起修行,我就一腦門火:別提了,神授得了個破道咒,沒作用不說,用一次就把我全身都給吸幹了。

    八索道咒,鬼神莫測,不存在無用之法。老道士頭也不迴地說:必定是你沒找準法子,用錯了地方。

    我唉了一聲,往他袖子摸去:管他用不用錯,反正我覺得這次沒啥用,你站這幹嘛,吃飯沒有。

    “啪”,老道輕拍我一下,從袖子裏掏出幾個包子。

    我訕笑著接過來,狼吞虎咽著:唔,真好吃,別說,你這袖子真

    管用,到現在還溫著呢。

    老道士完全不搭理我,一直看向前麵的空地。

    蛟爺從口袋裏探出腦袋,順著胳膊飛快爬上來,吵著鬧著把腦袋往包子上探。我自己都沒吃飽,哪舍得給它吃,就一手抓住它塞胳肢窩裏,繼續啊嗚啊嗚的吃。

    蛟爺在那不斷掙紮,可哪比得過我的力氣。見沒效果,它又一口咬在我胳膊上,一邊咬著,還一邊看包子。看那模樣,是想把我胳膊當包子啃了。

    我連吃四個大肉包,感覺肚子已經塞滿,這才把最後一個掰開,喂蛟爺吃一口,我自己吃一口。

    蛟爺樂的眯起眼,任我夾在胳肢窩裏,一邊吞肉包,一邊搖著尾巴。

    太陽將要完全落下了……老道士忽然用感慨的語氣低聲念著:新的一來,不久後又要來臨。

    怎麽有興趣作詩了。我好奇地問。

    老道士搖搖頭,抬起手在四周劃了一個弧線,說:百千年前,這裏都屬於我五行脈,弟子無數,是古往今來最繁盛的修行地之一。提起五行脈,無人不知曉,更無人敢招惹,那是風光的年代,一個盛世。

    可如今……老道士歎氣說:這裏隻剩下我一人,曾經千百門人,都消散在天地間。就連我那唯一的師弟,也二十多年找不迴來。

    我累了……老道士背起手,看向四周的大山:幾十年來,第一次感到疲憊。往日的威名,隻靠我一人如何鑄就,如何維持。

    我站在老道的旁邊,從側麵看他的臉,充滿了孤寂和疲憊。拋除道法,他如今已五十多歲,正是知天命的年紀,與普通的老人並無不同。

    從他話語中,我仿似也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壓力。

    五行脈,威名赫赫,如今卻靠他一人支撐。

    我忽然明白,他之前一心要劈開石獸,踏上未知的秘路尋師弟。為何他不在乎五行脈是否斷了傳承,為何隻拿走那根半截玉釵。

    一人獨自生活二十多年,每日費盡心力尋找師弟,這是枯燥而又無比艱辛的日子。

    忽然間我發現,自己雖然跟了老道這麽久,卻從來不了解他的過去。我對他的認知,隻是這一段日子,說起來,不過一個月。

    我隻看到他強勢的一麵,卻不曾想到,他也有孤獨的時候。

    或許,這就是為什麽他無比在乎榮譽,杜師弟不過推了亂石下去,他就把腳踩在所有獨生脈眾人的臉上。

    嚴格來說,這是一種病,得治。不過,這是心病,除了他自己之外,華佗再世也無良藥。

    我們倆看著落日西沉,消失在大山之後。

    明月當空,繁星點點,天地又陷入黑暗與寂靜。這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山脈,鳥獸眾多,卻毫無人氣。

    五行道觀座落於孤山之上,無花無草,正如老道如今的心境。

    這是一種悲涼,如冬季來臨前的秋景,讓人忍不住內心沉重。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我問他。

    老道士像是思考,過了很久才說:幫獨生脈完成法門更換的事之後,再去尋師弟。

    你怎麽找他?我又問。

    尋石獸,劈開那條秘路去找。老道士說。在這一刻,他的語氣十分堅定,不可動搖。

    我忍不住歎氣,他太執著了,這是心魔,無法破除。再神奇的道法,哪怕移山倒海,摘星捕月,卻也不能治人心病。

    石獸不是那麽好找的,而且,那條路可能很危險。我勸說著:你跟我迴城市吧,我們把金磚賣掉,找人研究石獸,或許以科技的力量,更容易找出真相。

    老道士搖頭:我修的是道,與那些不是一條路。周家之所以落寞,便是因過於融入現代,他們喪失降魔世家的心性,已經算得上俗人。

    但他們比五行脈強大。我反駁說:起碼人家有六大宗老,有執法堂,有幾百個子弟。五行脈再厲害,有什麽?八索你也說厲害,有什麽?現在還不是隻剩下我一個人,爺爺死了,我連他到底是爺爺還是姥爺都不知道。父親過世了,母親失蹤了,所有東西都燒了。還剩下什麽?徒有虛名有什麽用。

    一番話,把我往日的怨氣都撒了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激動。老道士轉頭看著我,出乎意料的沒有發火,說:你的話是有道理的,但道不同不相為謀。修行人,修的是道,而不是強盛。我們是要壯大己身,修成正果,這是個人的道果。無論哪種法門,不過是助人修行罷了,不代表什麽。即便周家如何強橫,可如果無人得道,在這俗世為第一人又怎麽樣。我們修的是道,不是紅塵。

    老道士的話,讓我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因為他說的沒有錯。修行是為了得道,就算勢力再大,無法得道,依然是一場空。因為你始終走在這條路上,卻從不知路的盡頭是什麽。你一輩子是修行的旅人,而不曾到過目的地。

    或許有人不明白,如果把老道比作一個窮人,周家比作一

    個富人。兩人同時去旅行,周家開著車,包專機,一路保鏢保姆,可他始終在開車坐飛機,從沒到達自己要旅行的地方。而老道,一步一個腳印,最終走到美景所在。

    這是一種差距,隻是身處紅塵俗世的我們無法看到,也不需要看到。

    這是修行人與普通人的區別,如老道所說,降魔周家,如今已算不得真正的修行人了。就連傲氣衝天的獨生脈,也比他們要好得多。

    與老道士在門口站到半夜,最終,我還是迴了房間。因為我肉眼凡胎,又是個年輕人,讓我站在門口一夜什麽也不做,能能憋死。

    老道士在我離去時,依然站在那,不說話,也不動。我勸說他迴房休息時,也被他拒絕了。

    這老家夥傷勢未愈,性子又拗的像驢,讓人忍不住想發火。

    但每每看到他那張從未有過疲憊的臉龐,這火,就消了。

    迴了房間,心緒很亂,直到淩晨才迷迷糊糊睡著。這一覺,又睡到了傍晚。

    期間做了一個古怪的夢,我夢見一個女人來找我,對我說了一些話。她很漂亮,有一種似仙的出塵氣質,長長的頭發垂到腰間,笑起來讓人心神安寧。

    我看到,她衝我點頭,一會又搖頭,嘴裏不斷訴說些什麽。說的話,我醒來已記不清,隻模糊記得什麽“是”“不是你”一類的。

    這夢做的太奇怪,睜眼後若非眼前空無一人,我真當有人來找過我。

    那個女人的模樣,我也記不清了,隻知道很漂亮。

    蛟爺在我旁邊唿唿大睡,身上顯出淡淡的金光,看這樣子,估計又去偷吃了金色骨片。它尾尖的金色越來越重,已經有接近兩厘米長。

    我沒敢碰它,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來,忽然聞到一股香味。扭頭看,一盤包子和一個豬蹄擺在桌上。

    這山上除了我隻有老道,蛟爺我是不想了,就它那貪吃勁,先不說有沒有能力送飯,就算它能送,估計走半道就自己吃完了。

    我拿了倆包子一邊吃,一邊打開門出去。包子還算溫熱,估計剛送來不久。

    開了門,扭頭一看,正見老道在外麵與人說話。

    天色有些黑,我看不清那人什麽模樣,隻知道身材高大。我出來時,那人似往這邊看了眼,但沒多久便繼續與老道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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