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氣有些生硬,雖然臉上神色仍舊淡淡的,但容妤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他怕是有些不高興了。


    不光是容妤察覺到了,對自家王爺了解甚深的天樞更是心裏打了個突,王爺這還是頭一次對人上了心,說是送個小玩意兒,其實就是賠禮來了,這要是真不收就是打臉了。


    懷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想法,天樞趕緊出來打圓場,“這確實是別人送的,想著正好給小公子玩,今日就帶過來了,容娘子別嫌棄才好。”


    話都說這個份上了,容妤不想收都不行,又是荔枝又是小匕首的,她這欠的人情貌似有些多啊。


    她與這位殷公子也不算熟悉,要是有機會碰見開陽得問問他,殷公子素日裏都喜歡什麽吃食,要錢她是沒有,做吃食還是拿得出手的。


    心裏一邊琢磨著,一邊笑著道了謝,“那我就替團哥兒多謝殷公子了。”


    殷玠繃著的臉這才鬆了鬆,眉眼柔和了下來,仿佛剛才的那點子不悅完全是錯覺。


    這邊一派和諧,那頭祁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目光不停地在那位容色出眾的女掌櫃與殷玠之間遊移,心裏跟貓爪撓似的,漸漸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祁白眼神就更加詭異了,悄悄咽了咽口水,突然覺得他可能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


    殷玠送完了東西就準備走人。


    剛走到門口腳步卻停住了,看著匆匆下馬的青年,緩緩眯起了眼。


    天樞差點發出絕望的尖叫,緊趕慢趕的居然還是給碰上了!


    因為淋著雨一路奔來,雖然穿了蓑衣,但衣裳還是有些淋濕了,青年下馬取了蓑衣扔給跟著來的護衛,略理了理衣袍,正準備進去,抬頭就瞧見門口默默看著他的熟悉麵孔,抬腳的動作也頓住了。


    兩個模樣俊美的男人默默對視著,眼神交匯的瞬間各種情緒閃過,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旁人眼裏,這場麵倒是顯出幾分情意綿綿來。


    然而在天樞看來,這簡直就是無硝煙的修羅場,他覺得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靜默了一會兒,先前下馬的青年先笑了,疾步上前走到殷玠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清


    俊溫潤的臉上露出一絲堪稱親切的笑容,抬手要去拍他的肩,“好久不見呐。”


    殷玠微微側身,讓他撲了個空,同時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


    青年挑了下眉,也不惱,臉上的笑容越發和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調皮的孩子,略無奈的搖了搖頭,“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是這副小孩子脾氣。”寵溺十足的語氣成功的讓殷玠黑了臉,偏偏青年像是沒有察覺到,還不忘繼續添火,“赤奴是真的長大了,赫赫威名就算愚兄遠在千裏之外也是如雷灌耳。”


    赤奴是殷玠的小名,知道的人沒幾個,五歲之後殷玠就不許人這麽叫了,偏偏葉宸不知打哪兒聽說了,沒事就喜歡撩撥他,兩人小時候為著稱唿不知打了多少架。


    “知道自己蠢就閉嘴,少說話,免得暴露。”殷玠不耐煩的掀了掀眼瞼,瞥了他一眼,說話毫不客氣,“別在我跟前裝腔作勢,看著傷眼睛。”


    兩人做冤家的時間太長,對方有什麽黑曆史簡直門清,對外人那一套壓根用不著。


    “這麽久不見,你這脾氣怎麽比從前還要暴躁了?吃□□了?”葉宸收了臉上那副溫潤笑容,懶懶的彈了彈袖子,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殷玠淡淡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迴應,“比不得你駐顏有方,跟本王討厭的樣子還是一模一樣。”


    駐顏有方這個詞是該這麽用的嗎?


    葉宸噎了一噎,“你沒事兒跑淮安來幹嘛?”


    他其實一早就得到消息了,但殷玠行蹤藏得太好,既然他不主動上門,自己當然也不會吃飽了撐的主動去找他,今兒可以說是四年多來兩人頭一次會麵了。


    “反正不是來看你。”殷玠斜了他一眼。


    葉宸深吸了一口氣,真誠發問,“咱哥倆也這麽多年沒見了,不用一見麵就這麽嗆吧。”就算之前有過節,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指望久別重逢抱頭痛哭,但也不必跟仇人似的吧,葉宸選擇性的忘記了剛剛是他自己先挑釁來著。


    殷玠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記仇!”


    葉宸:“......”


    就算自詡這麽多年養氣功夫練得不錯,但眼下被殷玠幾句話一說葉宸還是感到還是有些心緒不平,跟他打交道


    ,簡直比收拾官場那些老狐狸還讓人心累。


    “行了,你既然來了淮安,要是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話說到一半,葉宸搖了搖頭,瞅了他兩眼,“算了,你還是別來了,你的事我肯定解決不了,好不容易爬到這個位置,別又給我擼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殷玠臉色卻柔和了幾分,難得有了一句好話,“你來這兒是有事要辦?”


    “有事!”葉宸突然眯了眯眼,冷笑了一聲,溫潤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咬牙切齒,“收拾熊孩子!”


    長膽子了敢隨便就往外跑,他看丫頭是皮癢了欠抽!


    都說遠安伯府嫡次子葉宸溫文爾雅,有先賢之風,殷玠對這評價從來都是嗤之以鼻,不然也不會說他裝腔作勢表裏不一,一個能帶著近衛與他當街鬥毆的人,再雅又能雅到哪裏去?


    要不是當年遠安伯逼著他科舉,隻怕如今軍中又要多出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


    “要不要去見見你大侄女?”葉宸臉色猙獰了一瞬,立馬又恢複了平靜,捋了捋衣袖,衝殷玠挑了挑眉,若有所思,“說起來,丫頭都長這麽大了,你這做舅哥的還沒送過禮物呢。”


    大侄女?


    殷玠擰眉,“我記得你還沒成親。”遠安伯府家風清正,未成親之前房中是不留人的,換言之,連媳婦都沒有又哪來的女兒?


    葉宸年少成名,入仕早,如今也不過才二十五歲,能做到四品知府的位置可以說得上一聲年少有為,但別人這個年紀不說妻妾成群,怎麽著也該兒女繞膝了,葉宸能拖到現在不得不說是一股清流,聽說遠安伯夫人每年往寺廟裏捐的香油錢都是論車拖的。


    “那又如何?就不許我得女兒了?”葉宸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嘲笑,“你也就比我小兩歲,如今還是孤家寡人光棍一個吧,嘖嘖。”


    皇帝胞弟的身份是夠尊貴,但就衝那能止小兒夜啼的名聲以及懟遍文武百官無敗率的赫赫“功績”,隻要長點心的就不敢讓自家閨女往這位王爺跟前送,生怕謀富貴不成反被折騰。


    別以為他遠在淮安就不知道,皇後每年都在辦各種賞花宴,為的就是解決大齡皇弟的婚姻大事,可惜,連著辦了這麽多年,硬是一點


    成效沒見著。


    天樞早早的就縮在了一邊努力讓自己當個隱形人,此時聽見兩人的對話,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十分複雜詭異的神色,都是大齡光棍,至於在這兒比誰更光嗎?


    這一輪比拚最終以殷玠稍遜一籌而結束,畢竟少了個崽,等見殷玠帶著一臉恍惚的天樞走了,葉宸才整了整衣袖,麵上恢複了一貫的溫潤淡漠,拾級而上,推開了那扇緊閉的店門。


    “大人。”見葉宸來了,還在與容妤談笑的祁白等人趕緊站了起來。


    容妤也看了過去,隻見緩步進來的青年步履沉穩,沒有穿官袍,而是穿了一件青色的圓領窄袖袍衫,腰間墜著一塊羊脂玉,打扮的十分簡單,麵容溫潤清冷,眉眼柔和,瞧著不像是身居高位的一州長官,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


    說真的,這還是她頭一迴見到真正的古代大官呢!


    還以為這位葉知府會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年輕,這在平均入仕年紀二三十歲的大慶朝絕對算得上年輕有為了。


    等他的目光掃過來,容妤趕緊收斂了打量的眼神,屈膝行了一禮。


    緊接著就聽清潤悅耳的男聲響起,“你就是容掌櫃?”


    葉宸目光落在垂首斂目姿態恭敬的容妤身上,含笑道:“容掌櫃請起,不必多禮。”


    容妤道了聲謝,站直了身體,依舊垂著眉眼,雖然她對這位年輕的葉知府有些好奇,但她也知道,在父母官麵前,該守的規矩一定得守。


    “今日多謝容掌櫃照看小女,”葉宸頷首,“就是不知容掌櫃與小女是如何碰到的?”其實來的時候早有人將事情的經過都跟他說清楚了,今日也確實是得感謝這位容掌櫃,但他還是有些好奇,畢竟,自家閨女鬧騰歸鬧騰,機靈著呢,也不是會隨便跟一個陌生人走的人。


    容妤早料到他會這麽問,當即就簡單的將事情經過給說了,隻是省略了一些對話,比如說,死活纏著要給她當閨女什麽的。


    葉宸聽完,目光有些驚訝的在低眉順眼的容妤身上轉了一圈,笑道:“小女頑劣,給容掌櫃添麻煩了。”


    “哪裏,葉小姐十分乖巧,大人教導有方。”容妤說這話是真的昧良心,乖巧會幹出離


    家出走這種事兒?


    葉宸不置可否,偏頭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侍衛立馬上前,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多謝容掌櫃對小女的照顧,一點心意,還望掌櫃的收下。”葉宸含笑道。


    容妤瞥了一眼,喲,還是五百兩的麵額,這年頭都這麽有錢的嗎?


    “還請容掌櫃不要將今日的事說出去,”那邊葉宸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慢條斯理繼續,“若是日後容掌櫃有為難之處,也可來尋葉某......”


    男人聲音雖然溫和,卻處處都透著強勢,話裏的意思也很明顯,拿了錢就閉嘴,也不要想著日後挾恩圖報。


    容妤聽懂了,正因為聽懂了,心裏那點對這位據說愛民如子屬實幹派的年輕知府的欣賞也散的差不多了。


    她理解這種上位者想以最簡單的手段來處理任何可能留下隱患的事情的想法,但並不表示她讚同,這就跟你在大街上撿到了錢包,好心等失主過來認領,結果失主來了怕你生出貪心,趕在你獅子大開口之前先抽出幾百元堵住你的嘴,美其名曰,感謝費。


    神特麽感謝費!


    但凡還有些骨氣講臉麵的人都不會去接那幾百塊錢,接了,就代表你默認了他認為你是出於利益才會做好事的想法,整個事件性質也就變了。


    不再是見義勇為,而是見錢眼開,隻不過披了一層“義”的皮,當然,如果對方是真心實意的感謝那就是另外算了。


    就當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反正她從這位葉知府話中是沒聽出來多少真心。


    明明都是人,且都是長得好看的男人,怎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這麽大呢,那位殷公子雖然也有些矜傲,但比起這葉知府可是強多了,起碼不會巴巴的甩一張銀票讓她當個睜眼瞎。


    容妤心中腹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了頭,淡淡道:“這銀錢就不必了,葉大人放心,該說不該說的我都曉得,我今日並沒有見過葉小姐,隻是,孩子還小,葉大人還是得勞心仔細看顧。”


    就算容妤表情管理地再好,也瞞不過在官場上摸爬打滾的老狐狸的眼睛,葉宸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挑了下眉,這掌櫃的倒是有些意思,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銀財麵前


    能麵不改色的人還真不多,要不是家財萬貫早就習慣了,要不就是真的心淡如水不在乎,就是不知道這位掌櫃的屬於哪種。


    示意下屬將銀票收起來,葉宸含笑道:“是葉某唐突了。”


    她還真沒這麽大的臉讓一個知府給她道歉,容妤搖頭,淺笑道:“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去將葉小姐叫下來。”


    容妤心中不耐,她現在隻想趕緊把這些人送走算了,她算是知道那小姑娘怎麽會熊成這樣,上梁不正下梁歪,當爹的都這樣,小的不歪才怪,反正橫豎跟她沒關係,以她現在的身份與對方八竿子打不著,大不了以後見到小娃娃了避著些走,免得做了好事還惹一身騷。


    葉宸點頭,等見容妤上了樓,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祁白湊了過來,小聲道:“大人,您剛才不該拿銀票的。”


    “怎麽?”葉宸瞥了他一眼。


    祁白咽了咽口水,“容掌櫃好像和王爺私交不錯。”


    “誰?”葉宸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廣平王啊。”祁白疑惑,“您方才不是還碰見了嗎?”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一早就聽見門口的動靜了,隻是沒敢出去而已。


    葉宸緩了緩神,“怎麽迴事?給我說說。”


    祁白趕緊把自己剛才看到的場景給繪聲繪色的描繪出來了,最後總結,“真的,屬下就沒見過王爺有如此行事過。”


    先是盯著那桶炒飯不放,連吃剩下的都要帶迴去,後又巴巴的送什麽小玩意兒,要不是確定王爺的身份,他還以為是自己眼瞎了,畢竟,廣平王那名聲可是滿朝文武皆知的。


    “何止是你,我都沒見過。”葉宸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剛才裝得還挺像,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難不成他這次來淮安就是為這事兒?”


    作為與殷玠從小鬥到大的人,雖然這些年沒見,葉宸絲毫不認為自己對他的了解會出現認知偏差,畢竟,就他那死德行,再給一百年都改不了。


    “要真是你猜的那樣可有好戲看了,”葉宸幽幽歎了一聲,“誰眼瞎了會看上那麽個玩意兒!”


    毒舌不說還死龜毛,幾年不見性子越發陰晴不定,坑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什麽時候殷玠跟我的脾氣一樣好了,大概


    也就能討到媳婦了。”葉宸搖搖頭,“可惜呀......”一切盡在不言中。


    瞧這話埋汰的,祁白張了張嘴,還是選擇把嘴巴給閉上。


    作為一個忠心耿直的貼身護衛,他覺得,過於諂媚的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隻看溱溱小姐,就知道大人的脾氣到底好不好了。


    隻怕大人不知道,之前離任雲郡知州的時候當地官員都哭了,據說大人前腳剛走,後腳那些官員就關起門來辦了個宴會,慶祝送走瘟神。


    其實,您在地方官裏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隻不過沒有王爺的名頭來得響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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