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走在歧路之上,錯的又何止是這一件兩件事?


    積重難返,終究是一切成空,他將為這次嚐試付出慘重的代價,但……他心甘情願。


    眼前的世界如煙雲般散去,天劫洶洶而來,雷霆暴雨之中,北辰殊的肉身衰老腐朽,惟餘一道神魂。


    雷劫將方圓萬裏化作焦土,這才悄然散去。


    “你果然失敗了。”危樓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你在心魔劫裏看見了什麽?竟然傻傻地硬扛六重大天劫,沒死都是幸運了……”


    “沒什麽,隻是知道了一個問題的答案而已。”


    北辰殊攤開手,看著如今的自己,“要勞煩你等我一萬年了。”


    危樓依舊是那麽漫不經心,“說不定我一到仙界就會被聖人殺了,能多活一萬年也不錯。”


    “哈哈,那你是不是還得謝謝我?”北辰殊笑了起來,“走吧,我們去天戮劍域。”


    “你這是幹脆自暴自棄了?”


    “我隻是不想再逃避了。”


    危樓驚了,“你打算去追求墨景純?”


    “別開玩笑了,誰會去追求無情道修士啊。”北辰殊翻了個白眼,“我的情劫估計是過不了了,之後還有九次散仙劫呢,還不抓緊時間修煉,學學怎麽一劍破萬法,那不是死路一條?我可還沒活夠呢。”


    危樓笑了,“好吧,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


    許多年後,天戮劍域一位精通幻境的修士精心製造了一個幻影,幻影的主角便是已成一代傳說的謹獨劍仙。


    此幻影一上映便迎來無數修士觀看,更有許多修士買了典藏版幻影陣盤收藏,最後銷量僅次於《天戮之主》這部由天戮神殿神使製造的幻影。


    “謹獨劍仙也真是傳奇了,名列劍仙,卻渡不過飛升之劫;轉為散仙,卻能渡過九次散仙劫,成為這幾十萬年來第一個飛升的散仙……”


    “是啊是啊,他真的是很迷啊!第九次散仙劫比九九天劫還可怕吧!”


    “也許這就是大佬吧,連飛升的姿勢都和別人不一樣。”


    “我比較好奇他究竟是為什麽渡不過九九天劫的,明明他當時已是公認的四境之主之下第一人……”


    “誰知道呢?”


    ……


    誰知道呢?天知地知,你不知,而我知。


    ()


    第989章 番外三:滿天風雨下西樓


    天泉界,劍宗,九天峰。


    自從劍宗遷移至天泉界後,靈星峰故址與九天峰便成了宗門禁地,初時還有人知道原因,但隨著時間流逝,故人離去,再加上劍宗對此事諱莫如深的態度……


    許多年後,已無多少人知曉劍宗與天戮之主的關係,也無人知曉這座平平無奇的九天峰為何無人膽敢踏足。


    但凡事總有例外,發生過的事情總會留下痕跡,總有人能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得知塵封的往事。


    寧泓小心翼翼地避過九天峰裏裏外外的重重大陣,峰頂已遙遙在望。


    “我們快成功了!”一個聲音在她神魂之中響起,語氣中是強壓興奮的冷靜,“你要小心,隻剩最後一段路程了,若是此時失敗,便是功虧一簣,我們好不容易攢齊的那麽多破陣材料也都浪費了,說不定你還會被劍宗那些老頭子懲處。”


    “我明白。”寧泓輕輕吐出一口氣,“我隻是感覺……有些激動,還有些難以置信。”


    “九天峰竟是天戮之主閣下曾經的居所,我拜入劍宗十餘年,也從未聽過天戮之主閣下與劍宗有甚關聯……”


    “天戮之主在劍宗的那段時間,距離如今已有一萬七千多年,再者她與劍宗之間有頗多齟齬,劍宗不願提及,天戮之主也不會在外宣揚,你不知道也正常。”那個聲音感歎道,“我生活的那個時代,天戮之主也早已飛升,若非我曾在天戮劍域看過一個幻影,也不知道她與劍宗的糾葛。”


    “天戮之主閣下曾經是靈星峰首座,可最後她與劍宗決裂,靈星峰一脈徹底覆滅,《無心天書》也該在那時候便被毀了才是。”寧泓還是有些懷疑,“她怎會還將《無心天書》留在九天峰?”


    原來她此行便是為了尋找消失的《無心天書》。


    說來,《無心天書》在諸天萬界也算廣為流傳,隻要肯付出一些代價,也不是找不到,但可能是名人效應,所有劍修都想要得到天戮之主修煉的那部據說有著無數劍道真解的《無心天書》。


    他們認為現在流傳的其他《無心天書》都是假的,隻有那一部才是真的,得之者必能與天戮之主一樣,成為諸天萬界第一劍修。


    寧泓與她偶然所得的那個殘魂也一樣,被謠言洗了腦。


    “據說劍宗曾經擁有的那部《無心天書》早已誕生靈智,豈是那般容易便會被摧毀的?”殘魂卻自有一套貌似有點道理的說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據我推測,它應該就藏在九天峰,否則以劍宗與天戮之主的關係,作甚還要給她曾經的居所外設置這麽多陣法保護?怕是在她成為天戮之主前便將九天峰夷平了。”


    “這些禁製,必是用來保護《無心天書》的。”


    寧泓被說服了。


    兩人交談的這點工夫,九天峰峰頂的宮殿已經遙遙在望。


    寧泓精神一振,速度更快了一分,終於來到殿外,此時她也已經能看清這座在她心中加了無數光環的宮殿——不得不說,有點失望。


    即便當年修築宮殿時用的材料還不錯,到了一萬七千多年後的今日,它也已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衰朽之氣,隻從那沐浴在朝陽霞光下的輪廓中,隱約才能窺見當初它建成時的恢弘壯麗。


    “除了正殿,宮殿其他地方的禁製早就失效了,你可以隨便逛,隻要不鬧出太大動靜來。”殘魂道。


    沿著丹墀走入殿中,寧泓心中莫名便生出一種蕭瑟之意。


    這座宮殿也曾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飾璫;然而今朝卻是玉失其澤,金失其華——已經一萬七千多年了。


    “這座宮殿應是修於天戮之主金丹之時吧,根據劍宗那時的規矩,金丹真人便可獨居一峰。”殘魂早已為今日做了許多準備,此時看見什麽都能做出一道看圖說話外加分析大題來,“在元嬰、出竅期,每峰峰主更是能擴建峰巒宮闕,不過看起來天戮之主很簡樸,應該從未擴建過。”


    “但即便如此,這座宮殿在那時候也應該是同境界修士能獲得的最高待遇了,當年天戮之主在劍宗的地位可見一斑。”


    寧泓早已習慣了他的絮叨,有時候雖覺他想得太多,但今日這一說法她卻很是讚同。


    她在宮殿內轉了一圈,將除正殿外的其他地方都探索過了——很遺憾,沒能找到《無心天書》,也沒看見任何天戮之主修煉之時留下的劍意,真是讓人失望。


    “還是要去正殿。”


    殘魂道:“無妨,我方才已感知過了,那裏不過隻留下一個用於清潔殿宇的小禁製,不會傷人。”


    寧泓便放下心來,朝正殿而去。


    片刻之後,她推開正殿殿門,走進殿中。


    雖然清潔禁製仍在運轉,但一萬多年的時光流逝依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正殿也隻比外麵那些殿宇要幹淨一些,衰朽還是一樣的。


    一股蕭瑟的冷風吹入殿中,寧泓不禁打了個寒顫。


    “咦?”殘魂驚訝的聲音傳入她神魂之中,“怎麽會這樣!怎會沒有?”


    寧泓心一沉,“沒有找到《無心天書》嗎?會不會是它躲起來了?”


    殘魂失落道:“不,真的沒有,這裏就沒有任何生靈存在的跡象……我猜錯了?怎麽會這樣……”


    正殿十分寬闊,寧泓忍不住也在裏麵找了一通,結果與殘魂所言一樣,真的沒有什麽《無心天書》。


    “唉……”


    二人為今日之行準備許久,結果卻是一場空,說不失望那是騙人的。


    寧泓沮喪道:“看來是我們想岔了,真的沒有什麽《無心天書》,算了,還是去找你記憶裏其他遺府秘境吧,說不定那裏也藏著高階心法。”


    殘魂卻還是很難接受現實,他忍不住從寧泓手腕上的玉鐲中飛出,在殿內來迴飛了幾圈,最後迴到寧泓身邊,猶是心懷不甘,狠狠往一旁的金柱上一捶,借此發泄怒火。


    然而他沒能捶到實處,因為在那之前,他便已經被一道冰冷的劍意凍在了原地。


    寧泓大驚失色,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殿內已經多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白發男子,容貌冷峻,氣息深沉,仿若冰雪鑄就,此時正用淡漠的目光冷冷看著他們兩人。


    寧泓本就是擅入禁地,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見此人一出現便將殘魂前輩製住,立時便覺得大難臨頭。


    強忍著驚惶,她忙行了一禮,“拜見前輩,我……”


    “你是哪一峰弟子?”白發男子打斷了她的話,氣息瞬間變得冷厲起來,“勾結外人,擅入禁地,意欲毀壞禁地,你可知罪?”


    此人恐怕是宗門看守禁地的大能,我可真是太天真了,以為那點手段便能蒙混過關!


    寧泓心中暗罵自己蠢鈍,老老實實伏跪在地,“稟前輩,晚輩乃霽月峰一脈內門弟子寧泓,這殘魂乃是晚輩遊曆之時偶然所得,他生前乃是正道修士,與我一道之後也從未傷人……”


    “不久前,晚輩偶然聽聞九天峰與天戮之主閣下有些關聯,心中好奇,便與他一同潛入禁地,意欲找到失傳的《無心天書》……”


    “方才殘魂心中激動,一時忘了分寸,並非故意要毀壞禁地,還望前輩明鑒。”


    寧泓敏銳地察覺到,在提及“天戮之主”“無心天書”之時,那白發男子的氣息微微有些變化,估計他也知道九天峰的秘密——這究竟是宗門的哪位大能?


    白發男子看了一眼被封在劍意中、麵露驚恐之色的殘魂,又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弟子,不知為何笑了笑。


    他揮手散去對殘魂的封印,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想修煉《無心天書》?”


    殘魂一溜煙就跑迴了寧泓的手鐲中,同時在她神魂中瘋狂尖叫,“這人實力太強了!大乘老祖,一定是大乘老祖!你要小心啊!”


    寧泓心中一凜,劍宗的大乘老祖寥寥無幾,不想她竟能在九天峰遇到一位——這難道不足以證明,九天峰必定隱藏著不得了的秘密嗎?


    可惜,有秘密也與她無緣。


    “我……”她猶豫片刻,還是實話實說,“天下劍修,莫不尊天戮之主,無不想修煉《無心天書》。”


    “《無心天書》又非甚難得的心法,你想修煉,自去便是,何故來九天峰?”


    寧泓不假思索地答道:“外界流傳的《無心天書》,豈能與天戮之主閣下所修之《無心天書》相比?”


    白發男子輕笑一聲,“為何不能相比?”


    “自天戮之主後,諸天萬界修行《無心天書》者不知凡幾,可惜,瘋的瘋,死的死,甚至無一人能修至大乘,與天戮之主閣下的成就相比,相差太遠!”寧泓道,“這難道不能說明兩者在本質上便有高低之分嗎?”


    她心裏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甚至在聽殘魂說天戮之主毀了靈星峰一脈傳承之後,還曾懷疑過她這麽做是否是因不想讓其他人修行她所修的那部《無心天書》。


    “愚蠢。”白發男子吐出兩字。


    寧泓一怔。


    “天戮之主所修《無心天書》,與外界流傳的《無心天書》並無區別。”白發男子悠悠道,“莫非你們都以為,她能有如此成就,皆因修煉了一部絕世功法?會這麽想的,不是未曾入道,見識淺薄;便是為功利惑,迷了心智——你和那殘魂,正好都占全了。”


    寧泓殘魂:你是大佬,你說得對,我們也不敢反駁。


    “《無心天書》,算什麽絕世心法,不過隻是……”


    “隻是”什麽,白發男子沒有說完,但寧泓與殘魂皆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屑與厭惡——為什麽有人會厭惡一部心法?《無心天書》又不是什麽魔道心法!


    “罷了,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麽……”白衣男子淡淡一笑,看寧泓時的目光甚至不如看這座破敗宮殿時感情豐富,“思過崖,思過五十載,九天峰與天戮之主之事,不可再告知他人,去吧。”


    思過五十載,對築基弟子而言雖算嚴懲,但依宗門律法,擅闖禁地者死,寧泓哪裏還敢有什麽意見,再次叩首後便忙不迭地退出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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