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宣似乎終於不耐煩被人當猴子看了,他來這裏隻是消遣消遣,哪知道會遇上鄭卿淩這女人,破壞了他的好心情,他搖了搖頭,對鄭卿淩道:“你我之間,自當初你決意退婚起,便再無可能,以後……莫要糾纏。”


    “當日退婚之人並不是我!”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終於讓鄭卿淩爆發了,她指著劉成宣,“你我從小長大,青梅竹馬,我早已決議與你結為道侶,孰料你在曆練之中身受重創,修為再無提升可能,我雖然悲傷,但卻從未想過退婚!”


    “可我乃鄭家嫡係,家族如何會同意我與一個廢人締結鴛盟?他們派人偽裝成我,前去劉家退婚,我是事後才知此事的!”


    “我原本想找機會同你解釋,可惜自退婚之後,你便離開家族,不知所蹤,直到兩年前才迴來,我想找你,卻屢屢被你拒之門外!”


    “大哥不忍看我心中愁苦,本想找你解釋,可你卻當他是故意提起當年舊事侮辱於你,將他傷成如今模樣……”


    鄭卿淩的神色從最初的怒不可遏,到迴憶舊事時的無奈哀傷,最後一句話出口後,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她看著驚愕的劉成宣,“早在知道你迴來時身邊已有佳人相伴,我便再未想過與你重續前緣,隻是無論如何,我不願意你一直將我當成虛偽小人,所以才執意與你解釋……”


    “淩兒……”劉成宣想要說話,然而長久以來的誤會讓他依舊心存懷疑,不能確定她所言究竟是否屬實。


    “如今,事情我已經盡數告知與你,信與不信,在你自己,與我……已無關聯。”鄭卿淩冷漠地扔出一塊玉佩,將之重重摔碎,“你我之間,再無牽連,日後再見,隻當素不相識!”


    突如其來的逆轉讓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場上寂靜得可怕。


    正當此時,忽然聽見一聲佛號,一名身披袈裟、眉眼間帶著悲憫之色的僧人緩緩走了過來,他朝鄭卿淩輕輕點頭,“檀越心願已了,當隨小僧離開了。”


    鄭卿淩朝他恭敬行了一禮,道:“待將大哥送迴家中,我便隨禪師離開。”


    “不!”


    劉成宣終於反應過來,探手虛虛一抓,將碎裂的玉佩撿起,向前一步,雙手捧著碎裂的玉佩,“你要去哪兒?你不能走!”


    “這與你無關。”她沒有必要與一名陌生人解釋什麽。


    “怎麽與我無關!”劉成宣怒道,“當初你讓我受盡嘲笑,如今隻是輕飄飄一個解釋,就像將過去發生的事情抹平?不可能!”


    “隨便你。”


    鄭卿淩抱起鄭嶽淩,“禪師,我們走吧。”


    “不!你留下來!”劉成宣雙眸赤紅,氣息劇烈波動,似乎快要入魔。


    僧人歎道:“這又是何苦呢?也罷,便送你一段機緣,就當是了結師侄與你之間的因果緣法。”


    一直在旁默默吃瓜的墨天微放下茶盞,“終於來了……”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林冉昱,聞思禪師明顯是臨時起意才決定要使用那一門神通,林冉昱之前說得信誓旦旦,總該不會都是他瞎猜的吧?


    又瞥了劉成宣一眼,這家夥的故事聽起來就是個標準的種馬文,簡直與北辰殊不相上下,和前女友鬧個事都能白撿個機緣,真是服了。


    隨著聞思禪師的誦經之聲響起,虛空之中多出一個個金色“*”字,一朵朵金色蓮花浮現在腳下,將普通的地板盡數覆蓋。


    恍惚之中,墨天微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飛鳥,遨遊在廣袤的藍天之上,與風同舞,與雲比高,天高地遠,自在無窮。


    然而不幸某一日為獵人所獲,自高空墜落,惆悵而逝。


    再睜眼時,她變成了剛剛的那一名獵人,每日在山野之間奔波勞碌,與猛獸毒蟲相爭,每一次狩獵都掙紮在生死的邊緣。待狩獵結束後,拖著一身疲憊與傷痕迴家,照看年邁的父母,將獵物拿去城中換取微薄的收入以補貼家用,日複一日。


    直到某一日,死在林中一隻毒蛇口下,臨死之前,還在想著父母該如何是好,滿是痛苦與不甘。


    緊隨而來的第三世,她是一個隨心所欲、無惡不作的壞人,沒人能抓得住她,也沒人能打得過她。她仗著自己的強大,肆無忌憚地給別人帶來恐怖,並因此而得意洋洋,倍感榮耀。


    終有一日,她一時失手,中了暗算,終於落入圈套之中,與敵人同歸於盡,迴首過往,卻隻覺一陣無趣與蒼白。


    三生輪迴,就此結束。


    雙眸不知何時便閉上了,思緒依舊沉浸在三世記憶之中——並非是陷入心魔不可自拔,而是在思索著這三生輪迴的意義究竟何在。


    與她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不過卻也有少數人突然狂亂,最後卻什麽也沒做成,麵帶微笑陷入了睡夢之中。


    聞思禪師微微一笑,帶著鄭卿淩飄然而去。


    ()


    第336章 劍意場


    世間迷惑種種,擾清夢,斷道途,多情可笑,無情可憫,忘情可悲。紅塵萬丈,能跳出其中之人,能有幾個?


    一場浮世三生,恍然如夢,然而夢已醒,人卻未必都從中擺脫出來。


    有人思索著夢中所見三生,究竟這隻是聞思禪師的神通隨意幻化的夢境,還是根源於自己內心深處的糾結?


    有人原本深陷於夢境之中,幾近入魔,卻被聞思禪師壓下,令其暫時忘卻夢中糾纏煩惱,再醒來後那些記憶不過是一點浮萍。


    墨天微靜靜思索,“飛鳥代表我的期許,自在而無拘束,然而飛鳥能遨遊天地,終究是禦風而行,且因為力量不夠強大,隻能遺憾隕落。”


    “獵人代表我如今的真實心境,表麵上我如飛鳥一般自在,事實上卻如獵人一般,受生活、責任、命運等等壓迫,生命不是因自己而存在。”


    “惡人則代表著我的向往,拋棄一切約束,丟棄所有責任,一切隻是隨心所欲,他人的苦痛、怨恨,於我而言隻是一縷清風……這樣的我強大至極,逍遙至極,即便最後身死,其實也沒什麽好糾結——可就是如此,我卻在死前感受到了難以言說的蒼白與無聊……”


    “我對逍遙之道的理解,難道就隻如那隻飛鳥一般嗎?流於表麵,太過膚淺,連思想都無法做到‘無待’,需要禦風而行,那又如何能達到真正的‘逍遙無待’之境呢?”


    “我被許多東西束縛,對劍宗的責任感,對師尊與同門們的情感,自身難以擺脫的欲|望……拋棄這些,無疑能讓我更加接近理想之中的逍遙境,可那樣的我,又會淪落到那位惡人的境地……”


    這世上最難以突破的約束,並非來自於外界,而在於心靈。


    外界的約束隨著時間流逝,終究會慢慢消亡,而心靈上的枷鎖,卻能一直存在,甚至可能你根本就意識不到這一點。


    墨天微輕輕歎了口氣,默默在心中低語:“逍遙,如何才是真正的逍遙?確實……連我自己,都不能想象什麽才是‘逍遙無待’,也不知道該如何達到那個境界。責任與約束,既是阻止我更進一步的絆腳石,卻也是讓我不會迷失在欲念之中的錨……可是如何才能平衡兩者呢?”


    “或許,這才是我在感悟逍遙之道時最大的問題,如果無法解決,恐怕一切都將成空。”


    她睜開眼來,這兩個問題都是無法通過頓悟來解答的,她並未經曆真正的紅塵煉心,對許多事情依舊停留在想當然的階段,這無疑限製了她的前進。


    “我確實該找個機會,去紅塵煉心了。”墨天微心想,“金丹進階元嬰,需要凝聚道種,以我現在對道的理解,還遠遠不夠;除此之外,還須照見真我,否則心魔劫難渡……或許在紅塵煉心之中,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解決吧。”


    這一次,還真是要多謝聞思禪師和林冉昱了。


    墨天微看向其他人,發現他們皆是一臉若有所思之色,不由展顏一笑,“看來,大家都有著不小的收獲啊。”


    眾人齊齊點頭,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事情已經了結,再待下去也無益,走罷,我們一同去上麵幾層看看。”林冉昱站起身來,招唿眾人跟上,他本就討厭劉成宣,如今好處到手,便一刻也忍不了。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不盡如人意,劉成宣突然得知真相,又與鄭卿淩徹底了斷,即便在浮世三生之中心魔稍解,也依舊悒悒不樂,此時看見林冉昱,忽地邪邪一笑,攔住眾人去路。


    林冉昱繃著一張臉,冷漠道:“讓開。”


    劉成宣卻並不讓,隻是冷笑道:“林六公子,真是許久不見了,聽聞林大公子的傷勢至今還未痊愈,成宣實在是……心中有愧。”


    他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起來,林冉昱登時便想起這家夥是如何心狠手辣,將他大哥從絕世天驕打成如今的模樣,憤恨交加,怒道:“這是我林家的蘭川城,不是你劉家的地盤,你現在這樣,是想要挑釁嗎?”


    “挑釁?豈敢!”劉成宣翻手取出一個小玉瓶,“林六公子誤會了,我隻是想起當時一時失手鑄成大錯,讓林大公子受創頗深,所以想要贈予六公子一瓶丹藥,以治療大公子的傷勢……”


    聞言,林冉昱雙眸一亮,大哥的傷勢太過嚴重,即便請來了幾位著名的神醫聖手,也無濟於事,如今隻是憑著靈丹妙藥,吊著一條命罷了,可這人竟然能拿出治療的丹藥……


    也對,大哥的傷勢雖然詭異至極,但說到底還是他造成的,他能有解決之法,太尋常不過了!


    “你待如何?”林冉昱冷靜下來,劉成宣自然不會直接將丹藥給他,如今這副作態,必然另有所圖。


    “相逢即是有緣,還請林六公子與我打個賭,如何?”劉成宣把玩著小玉瓶,“不論輸贏,這瓶丹藥都是你的。”


    “你要怎麽賭?”


    “不如就去靈機樓七樓,天梯雲塔之中看看?”


    劉成宣隻是一時無聊挑釁,其實並沒想好具體要怎麽做,所以隨便提了個賭約。這一瓶丹藥對旁人而言可能十分難得,但對他……哼,不過是隨手可得的貨色,給了對方也無妨。


    他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極為陰森,他今天心情不好,非常想打廢一個林家人……


    林冉昱被拿捏住了軟肋,自然隻能答應他的賭約,而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在這時候丟下林冉昱一人,於是紛紛跟上,一眾人很快到了靈機樓七樓。


    靈機樓七樓內,是一片荒原。荒原之上有著一座直入雲霄的高塔,偶爾可以看見有人走進塔中。


    劉成宣漫步走在荒原上,指著那座高塔,“進去試試看?要是你們贏了,我還可以額外答應你們一個要求。”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再猶猶豫豫那就太沒膽色了,林冉昱一咬牙,“若你贏了,我也答應你一個要求!”


    “等等——”墨天微突然伸手攔住林冉昱,“他很強,而且不懷好意,你去了……結果恐怕不妙。”


    林冉昱搖了搖頭,“我必須去。”


    他的實力遠不及大哥,這一次的結果恐怕不妙,但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那一瓶丹藥,說不定家族的煉丹師能從中找出治愈大哥的辦法!


    “好吧,那我替你去。”墨天微點頭,然後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林冉昱訝然,旋即十分感動,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這件事情與你們無關,這是我做的決定……”


    “先別忙著拒絕。”


    墨天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並不隻是為了幫你,等我贏了這個賭約,你再答應我一個要求——放心,不會讓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欠我一個要求,總比欠他一個要求好吧?”


    “景純的實力比我強太多,他對付劉成宣,說不定不僅能贏,還能……”林冉昱思索著,終於點頭答應下來。


    “怎麽,你們難道要換人上?”劉成宣微帶嘲諷地問道。


    “在下對天梯雲塔很是好奇,便厚顏請冉昱將這一次機會讓給我。”墨天微輕輕一笑,“又見麵了,劉道友。”


    劉成宣冷哼一聲,“換便換吧,決定好了我們就進去。”


    一刻鍾後。


    雲霧之中,墨天微與劉成宣站在山巔的高台之上,他們麵前各自有著一條長長的白玉天梯,從高台處一直延伸進雲霧之中,若隱若現。


    這條天梯便是他二人的戰場。


    天梯之上,不可使用任何遁術,一旦掉下天梯,便算是出局;先抵達天梯盡頭的人,可以得到一個道術的加成,之後與另一人交戰時,他所占據的優勢就會更大。


    這個遊戲以一方出局為終結,除了掉下天梯時不會受傷隻會出局,其他時候,受到的傷害都是真實傷害——除非一方主動認輸,否則這場比賽的結果,注定是一死一生。


    墨天微神色淡定,沒人知道她此時在想什麽。


    劉成宣一臉勝券在握的模樣,冷笑連連——這些少爺公子,沒有體會過眾叛親離,沒有被逼到真正的絕路之上,才會如此少年意氣,為了彼此之間那一點小小的情分就能出生入死——唯有等到絕望的時候,他們那裝滿了水的腦子才會清醒過來,可惜那時候已經為時太晚……


    當初,他也和他們一樣愚蠢,可現在,他卻會是讓這些蠢貨明白道理的人!


    “嗡——”


    一道若有似無的嗡鳴之聲響起,兩人身形一晃,已經踏上了天梯,眨眼之間各自奔出數十丈,因為速度太快,與其說是跑,不如說是飄,又或者說瞬移。


    外界,雙方選手的親友團正在觀看著浮影,除了林冉昱一臉擔憂的神色,其餘人都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墨天微一方的人,對這個古怪的少年十分有信心,向來隻有他殺人,還沒有別人殺他,這家夥什麽時候輸過?


    恰好,劉成宣的小跟班們也是這樣想的,畢竟劉成宣自從王者歸來後就從未輸過一次,這一次的對手不過是個無名之輩,顯然公子也不會輸。


    待遊戲開始,雙方幾乎齊頭並進,且看神態,一人漫不經心,一人輕描淡寫,顯然都沒盡全力。


    “公子肯定是想戲耍對方,先隻用五成實力,待到最後對方以為勝券在握之時,突然反擊!”劉成宣的跟班們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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