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叫他克製,否則兩人都要淪為明宗的刀下魂。


    在這種克製中,又結束了。


    上次蘇梨還與他說了一句話,魏融也提醒她要檢查,這次兩人一句話都沒說,默默地躺到地上,默默地起來收拾,再默默地分開。


    接下來的三次見麵都是如此,直到第六次,也是明宗這個月召見蘇梨的最後一次,魏融替蘇梨檢查完畢後,低聲囑咐道:“你仔細留意身體的異樣,如果有任何兆頭,不要隱瞞,立即叫小安子來稟報皇上。”


    蘇梨與他是單純聯盟的關係,彼此利用,為了安全,蘇梨也提醒他道:“若有孕,請公公謹記我懷的是皇上的龍種,莫要露出痕跡。”


    魏融自然明白。


    兩人互視一眼,蘇梨從他身邊走開了。


    ——


    明宗連續播了六次種,他比蘇梨更著急,專門撥了一個太醫每日早上去秋月宮請安把脈。


    最危險的一關已經過去了,蘇梨心態還算平和,等待確切消息的時候,她就陪著善哥兒讀書認字。


    蘇梨告訴善哥兒,如果她能皇上生下龍子,母子倆以後就有靠山了,善哥兒還會多個弟弟,所以能夠進宮是好事,善哥兒見娘親高興,他也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這件事,而且秋月宮遠離爭鬥,也沒有人跑過來給善哥兒添堵。


    蘇梨不想善哥兒恨明宗,否則表現出來,善哥兒會吃虧。


    善哥兒現在還小,等他開始真正明白蘇梨的處境了,蘇梨也相信在她的關心與引導下,善哥兒一定會理解她的選擇。


    心平氣和地過了幾日,端午了,蘇梨該來的月事也遲到了。


    宮裏宮外都在關注著秋月宮,隻是暫時的月事遲到,就讓整個京城都沸騰了起來。


    明宗更是不辭辛苦來秋月宮探望蘇梨了。


    蘇梨還沒有感受到什麽反應,明宗問也問不出什麽,倒是好學懂事的善哥兒讓明宗越看越喜歡,由衷盼望蘇梨也能給他生一個像善哥兒這樣甚至比善哥兒更好的兒子。


    又過了半個月,蘇梨確診了喜脈。


    明宗聞訊大喜,當即就給蘇梨封了貴人,上朝的時候都樂嗬嗬的。


    再說明宗的後宮,曾經為明宗生過兩個兒子的皇後早就病逝了,有幾個妃子與得寵的新人都想爭皇後的位置,明宗隻一句話,哪個能生兒子就封哪個做皇後。十幾年過去了,當初的妃子早已人老珠黃,當時得寵的新人也早已失寵,後麵進宮的秀女們,懷孕的封貴人,生下公主的封婕妤,生兒子的……還沒有。


    因為陸玉容的兩個姐姐都連生三子,蘇梨進宮後,後宮的老人新人們都把蘇梨當成了強勁的競爭對手,現在蘇梨果然快速懷孕,這群女人們能坐得住?


    由淑妃帶頭,大小妃嬪們都想來秋月宮給陸貴人道喜。


    明宗能不知道這些女人們的小心思?


    眼下明宗第一在乎的是他的命,第二在乎的是穩坐江山,第三在乎的就是蘇梨的肚子。


    都不用蘇梨、魏融暗示什麽,在蘇梨診出喜脈當天,明宗就下了旨意,除了他與他安排的人,除了秋月宮的奴仆,其他任何人都不得來秋月宮打擾陸貴人養胎,從源頭上杜絕有人想要暗算蘇梨。


    秋月宮內部,兩個女醫已經住進來了,負責檢查蘇梨的吃穿住用,以防有人買通秋月宮的下人給蘇梨下毒。


    秋月宮的裏裏外外先經過了明宗的第一輪審查,又經過了魏融的第二輪排查,安全得就像一個無懈可擊的牢籠。


    蘇梨想,也就是她心理強大,換個真正的古代女人,就這窒息的養胎環境也容易釀出事故啊。


    蘇梨安分地養了三個月,過了危險期,她也受不了天天待在秋月宮了。


    明宗會定期來看她,這日明宗來後,蘇梨向他撒嬌,說要逛逛皇宮,不然要悶壞了。


    明宗不想她亂動,不小心動了胎氣怎麽辦?


    蘇梨就問候著的太醫:“養胎不光養身子,孕婦的心情也很重要,不然生的孩子都會不聰明,您說是不是?”


    太醫沒聽說過這個道理,不過孕婦的確應該保持舒暢的心情。


    太醫就替蘇梨說了兩句話。


    明宗隻好答應陪蘇梨去逛禦花園。


    終於可以出來透氣了,蘇梨走走坐坐,一整天都想待在禦花園。


    明宗可沒有這個閑功夫一直陪著她,勸不動恃寵生嬌的蘇梨,又不放心她,明宗便讓他最信任的大太監魏融留下來陪伴蘇梨,自去批閱奏折了。


    第96章


    這時候正是七月中旬, 陽光依然耀眼, 在日頭底下走幾步路都要出汗。


    但那是必須當差的人, 懷著有一半可能是龍子的蘇梨現在過得比明宗那老皇帝還要享受。從秋月宮出來時, 明宗就讓太監們搬了一把貴妃榻,方便蘇梨隨時休息, 現在貴妃榻被放在了湖邊的水榭中,涼風習習, 湖裏開著的荷花亭亭玉立,美景如畫。


    蘇梨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小安子跪在榻尾輕輕地給她捏腿, 宮女如意跪在蘇梨與擺放瓜果糕點的小桌中間,在蘇梨有需要的時候充當人形喂飯機。


    其他宮人都在水榭的走廊間站著, 離得遠,隻有奉旨陪護陸貴人的大太監魏融站在蘇梨旁邊。


    蘇梨吃了幾顆葡萄, 示意如意不用再喂,問魏融:“宮裏有會唱曲的嗎?”


    魏融笑道:“自然是有的,貴人想聽曲兒?”


    蘇梨點頭:“光聽曲兒也夠悶的,安排幾個舞姬。”


    魏融便派人去教坊司挑人了。


    蘇梨想了解了解宮裏的近況,懶洋洋地躺著,問魏融:“公公啊, 我想跟你打聽點事, 不知道會不會犯忌諱。”


    魏融看著她:“娘娘想打聽什麽?”


    如意、小安子都是魏融的人,不過就算不是,蘇梨接下來要說的話也符合她現在的人設, 傳到明宗耳中也沒什麽。


    蘇梨就直接問了:“我懷孕這三個月,皇上可有寵幸其他妃嬪?有好消息嗎?”


    她的語氣有些諷刺,就像一個驕縱的寵妃,嘴上這麽問,其實並不想聽到肯定的迴答。


    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身上的華服、首飾全都是明宗賞賜的好物,可謂一身榮寵。


    魏融忽然看不透這個女人了。


    最初她提出結盟,魏融以為她隻是為了活命選擇忍辱負重。第一個月她在他身下一動不動,與明宗周旋時卻可以嬌笑媚叫,讓魏融分不清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如果她在明宗麵前展現出來的嬌媚都是假的,她一個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內宅女子,為何會有這麽精湛的演技?如果她對明宗的嬌媚是真的,那為何不直接給明宗生孩子,反而要委身給他?


    魏融猜不透。


    而她懷孕後的這三個月,越來越恃寵生嬌,秋月宮的擺設幾乎全被她求著明宗給換成了嶄新的,仿佛她是真的享受做皇上的貴人了,而不是單純為了活命。


    “稟貴人,皇上一切如舊,可惜除了貴人,其他娘娘那邊都沒有傳出好消息。”魏融低聲道。


    蘇梨笑了,隻要其他後宮女人如靈珠展現的那般都沒有動靜,那她這胎就算是個公主,至少也證明她的肚子比其他人爭氣,為了這點,明宗便不會因為她生了女兒一下子冷落她,蘇梨就有再賭一次的機會。


    當然,蘇梨並不想一直生孩子,肚子裏這個都是無奈才懷的,最好一舉得男,蘇梨就可以專心朝著太後的寶座奮鬥了。


    稍頃,教坊司送了歌姬舞姬們過來。


    蘇梨見魏融一直站著,命人給他賜座,好歹也是禦前大太監,這點待遇還是該給的。


    魏融道謝,坐在了距離貴妃榻幾步遠的位置。


    ——


    後半晌魏融才迴了明宗身邊。


    明宗處理完政事,隨口問他:“貴人都做了什麽?”


    魏融一一地講述,明宗聽了都有些羨慕,好笑道:“這個陸貴人,比朕過得還舒服。”


    魏融笑道:“那也是皇上先給了貴人福氣,貴人才能母憑子貴。”


    明宗迴憶陸貴人進宮後的表現,覺得這是個聰明識趣的女人,會撒嬌會邀寵,但也是真的疼她那第一個兒子。明宗不喜歡太心機深沉的女人,也不喜歡太感情用事的,陸貴人這樣的剛剛好,有真心,才會懂得感恩。


    “她有沒有跟你打聽什麽?”明宗又問。


    魏融如實道:“貴人問了皇上這三個有沒有寵幸別宮的娘娘們……微臣這麽答了,貴人笑了笑,隨後就高高興興地聽曲看舞了。”


    明宗猜也知道,他希望後宮的每個女人都快點給他生兒子,那些女人們卻隻想自己生。


    利之所趨,人之常情。


    經過此事,明宗越發肯定他已經徹底摸清了陸貴人的底細,雖然有點小聰明,但完全位於他的掌握,翻騰不出多大風浪。


    ——


    又過了三個月,蘇梨的肚子開始大了起來,京城的天也變得冷嗖嗖的,蘇梨終於肯乖乖待在秋月宮養胎,再也不要去外麵亂逛了。


    為了打發時間,蘇梨畫了一副現代流行的麻將牌,讓明宗派人給她做出來。


    明宗好奇地問她麻將怎麽玩。


    蘇梨給他解釋了一番,明宗聽了一點就懂了,這麻將其實與本朝流行的一種葉子牌非常像,隻是玩起來更新鮮有趣。


    明宗同意了蘇梨的要求,沒多久蘇梨就得到了禦賜的麻將牌,骨麵竹背,摸起來清涼光滑。


    蘇梨先邀請明宗、魏融以及專門伺候她的李太醫一起玩了起來。


    蘇梨坐在明宗的下首、魏融的上首,她是老手了,盯魏融盯得緊,很少會給魏融機會吃她的牌,等蘇梨需要什麽了,蘇梨就在桌子底下偷偷扯明宗的衣袍,朝他擠眉弄眼。明宗還等著蘇梨給他生兒子,自然有求必應,蘇梨要什麽他就喂什麽。


    贏了銀子的蘇梨笑眯眯的,一點都不像當娘的人,反而像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


    明宗越來越喜歡蘇梨了,那種長輩對伶俐小輩的寵愛,反正蘇梨本來就是他的孫輩人。


    陪玩了三局,明宗要去做事了,李太醫不方便再陪蘇梨打,蘇梨出去逛了兩刻鍾,迴來後讓魏融、小安子、如意陪她。


    半個月前,蘇梨晚上睡覺時腿抽筋疼醒了,她自己沒當迴事卻驚動了明宗,明宗就把他最最信任的魏融派到了蘇梨的秋月宮,魏融的官職權勢沒變,反而更大了一點,因為明宗說了,如果秋月宮遇到緊急情況來不及去請他,魏融可以全權做主。


    新的牌局湊了起來,這次蘇梨是真心打牌了,不再要求上家喂她。


    魏融默默地打牌,並不會故意去看她。


    玩著玩著,就在魏融好不容易可以吃蘇梨一口牌的時候,他剛把牌擺出去,正要把蘇梨那張放到他這邊來,忽聽蘇梨哎了一聲。


    魏融手抖了一下。


    小安子、如意都嚇壞了,急著來到蘇梨身邊,扶著皺眉吸氣的蘇梨問她怎麽了。


    蘇梨看向肚子,又笑又氣地道:“這孩子踹了我一腳。”


    小安子、如意鬆了口氣,魏融的後背早就汗如雨下,那畢竟是他的骨肉,無論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已經快滿七個月了,叫他牽腸掛肚了七個月,若此時出事,魏融……他不再往下想。


    “貴人不宜久坐,今日就到這裏吧。”


    虛驚一場,魏融離席,彎著腰對蘇梨道。


    蘇梨想了想,扶著腰道:“確實有些乏了,公公幫我捏捏腿吧。”


    她第一次叫魏融伺候。


    魏融卻像早已習慣了一般,微笑著托起蘇梨的一隻胳膊,扶她去了貴妃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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