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千山萬水的大虞王朝,神京。


    不同於烏北的苦寒,此時的天南春風和融,暖意醉人。


    實乃無愧“溫柔之鄉”的美譽。


    一輛馬車駛入道宗山門,暢通無阻。


    立在崖壁上的雪白飛鶴,似是神俊通靈,認得熟人。


    雙翅振動,挾帶狂風,落於寬敞的空地。


    “久不迴道宗,沒想到紅兒記得我,真是叫人歡喜。”


    一名腰懸古劍的年輕女子掀開簾布,那雙極長的大腿下了馬車。


    婀娜多姿的身形掠動,直接出現在雪白飛鶴上。


    年輕女子伸手撫摸著柔順羽毛,那張冷冽懾人的清麗臉龐露出一抹親昵之色。


    “幾年沒見,紅兒好像更乖了,若是師弟知道肯定高興……”


    雙爪踩在廣場上,足有兩層閣樓之高的雪白飛鶴搖晃修長脖頸。


    這份親近的態度,讓其他道宗弟子又驚又羨。


    要知道,雪白飛鶴可是鎮守山門的異種。


    隻差一步就能煉化橫骨,成為口吐人言的靈獸。


    尋常的道宗弟子,莫說撫摸、騎乘,連靠近都難。


    “是席師姐迴來了!”


    幾個新進弟子喊道。


    他們認出了身著一襲素袍的年輕女子。


    道首親傳,席靈真。


    “去蓮花峰,紅兒,我要麵見師尊。”


    雪白飛鶴長嘯一聲,雙翅扇起強烈勁風,拔地而起,升入雲天。


    席靈真盤坐其上,古劍橫於膝前。


    任憑狂流肆虐,來迴唿嘯,一頭如瀑青絲分毫不動。


    四十九條氣脈,散發熒熒微光,交織於冰肌雪膚表麵,宛若蓮花綻放,護住周身。


    不一會兒,飛鶴俯衝盤旋,落在道宗十八脈之首的蓮花峰山腰。


    席靈真足下輕點,沿著山道往前走去。


    蓮花峰是道宗掌教的修行之處,但凡門人,不得於其上掠空而行。


    這是規矩,意在彰顯地位與尊敬。


    約莫半柱香左右,席靈真來到師尊坐關的瀑洞。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亦如往常。


    四周寂靜,無有雜聲。


    唯獨麵前這一條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雪瀑砸落,轟隆作響。


    寒潭之中,水霧彌漫。


    “師尊,弟子求見。”


    席靈真腰肢微彎,恭敬行禮。


    等到過了兩刻鍾,雪瀑背後傳出凝成一線的柔和嗓音:


    “真兒,你進來吧。”


    席靈真眉眼冷冽,劍不出鞘,從左至右橫掃過去。


    一股生殺滅絕的凜然氣息充塞這座天地,把那條雪白瀑布攔腰斬斷,露出後麵的黝黑洞窟。


    腳下發力,婀娜身姿便就閃身進去。


    自從萬壘關前敗給烏北大盛的那位魔師後,師尊一直在此坐關,鮮少外出,道宗大小諸般事務都移交給了常平師伯。


    這座瀑洞並不陰暗潮濕,反而讓人有種寧靜祥和之感。


    陣陣氣流拂麵而過,如沐春風,雜念盡消。


    “師尊本來踏破了七境,卻被羽清玄硬生生打落……看樣子,如今已經恢複了六七成。”


    洞窟蜿蜒,深入其中。


    席靈真心頭升起幾分雀躍之情,嘴角微微翹起,收斂起了麵對外人時的冷冽之色。


    走了兩百步,終於見到一道曼妙背影。


    寬大的袍服籠罩,其實很難確認身材、姿態。


    可不知為何,僅是看到其人,內心就會湧現美好的感覺。


    席靈真明白,這是道宗與天地親和的純然氣息。


    隨著境界越高,肉身蛻變仙化,越發不似凡人,如神如聖。


    像師尊這樣的絕頂之輩,舉手投足就能影響常人心神。


    即便武道四、五重天,也難以抵抗。


    “徒兒拜見師尊。”


    席靈真左手豎立於胸前,中指和大拇指屈起行禮。


    “嗯,隻差一步就能突破五重天,打通神橋。真兒,你精進速度之快,可在道宗駐世的曆代弟子中排進前十。”


    背對而坐的道宗掌教聲音溫和,並不顯得老氣。


    “下山闖蕩,踏遍大虞數萬裏河山,徒兒得了幾番際遇,武功也有些長進。”


    席靈真輕聲道。


    “年輕時候多出去走走是好事,祖洲六域,何其遼闊,坐進觀天,難有成就。”


    道宗掌教笑了笑。


    “師尊,徒兒之前在域門關聽說了一樁……事。”


    席靈真清淡語氣倏然變化,透出幾分肅殺。


    “關於小師弟。”


    唿!


    平靜的洞窟內,氣流狂暴!


    仿佛萬千風龍咆哮衝出,掀起無邊聲勢!


    “沉兒……他怎麽了?”


    道宗掌教睜開幽靜雙眸,因為氣息波動,從而帶動的烈烈狂風,登時消散。


    “天命宮在三日前敲響寰宇鍾,羽清玄她……把小師弟收為親傳弟子,納入魔教!”


    席靈真握住帶鞘古劍的右手捏得發白,眸光如冰,寒冷徹骨。


    當年把小師弟送到大盛,作為質子,在她看來是道宗的奇恥大辱。


    之後,傳出陸沉被魔師羽清玄收成鼎爐的消息。


    席靈真更是差點仗劍入烏北,準備殺到天命宮山門。


    若非被師尊攔下,她就這麽做了。


    以席靈真的剛烈性情,根本不會考慮後果。


    在她看來,就算隻身一人死在烏北,也比坐視小師弟受辱強得多。


    鼎爐……


    小師弟那樣的人物。


    怎麽能低眉順眼做逢迎之事!


    “此事當真?”


    道宗掌教仍是平淡的態度。


    “應該不會錯,寰宇鍾響,烏北震動,陣仗弄得很大,連大盛太子也前去祝賀。”


    席靈真輕咬朱唇,猶豫片刻道:


    “師尊,你就允了徒兒,讓我去一趟烏北,即便帶不迴小師弟,看他一眼,確認他過得如何也好!”


    “他是天生活潑,道心無垢的先天之體,此前被羽清玄強逼做了鼎爐,已經是蒙塵之相,如今再被收進天命宮,恰如明珠跌進淤泥,徹底失了清白……就算日後返迴天南道宗,其他弟子、長輩如何看待小師弟?”


    席靈真越說越激憤,師尊攏共就收了三位徒弟。


    大師兄夭折,隻剩下二師姐和關門弟子陸沉。


    後者三歲上山,深受席靈真的喜愛,關係親厚如姐弟。


    萬壘關前,言若靜惜敗,大虞慘敗。


    割地賠款不算,還要從道宗選出一名夠分量的質子。


    本該是年級稍長的席靈真前往大盛,但陸沉卻主動以身替之。


    這才有了淪為鼎爐,囚於魔教的淒慘境遇。


    迴想這段往事,席靈真陡然跪伏於地,叩首道:


    “師尊,道宗虧欠小師弟良多,徒兒亦是如此,若無法將他迎迴,我……寧願日夜受走火入魔之苦,砥礪其心,直至武道踏破七重天,一劍斬殺羽清玄!”


    這位眉眼冷冽,氣質出塵的道宗大師姐,竟然要行出三叩九拜的獻祭之禮,立下心魔之誓!


    “噤聲!”


    言若靜眸光蕩出漣漪,忽而喝道。


    洞窟之中,頓時安靜無比。


    以她為圓心的二十步內,成了一座被封禁的小天地。


    席靈真毫無抵抗之力,便被鎖住全身氣機,連張口說話都無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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