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月圓之夜麽?”


    陸沉眸光閃動。


    探頭往外看了一眼。


    外麵天色漸暗。


    一輪上弦月若隱若現。


    顯然。


    還沒到雙修的日子。


    “奇怪,怎麽又要召見?”


    “總不會上次一別,魔師對我思念太深,戀戀不忘,所以才特地喚我過去?”


    陸沉心裏說著玩笑話,眉頭卻是緊皺。


    他才剛剛踏入武道第一境。


    魔師羽清玄就迫不及待派人過來。


    莫非是知道了自己有所突破?


    陸沉一邊思忖,一邊下了閣樓。


    這兩天。


    他習武練功之事。


    並未藏著掖著。


    被人察覺也很正常。


    武道有成,武功上身以後。


    氣血如烈火,滋養血肉筋骨。


    根本瞞不過有心人。


    更何況。


    魔師羽清玄那等人物。


    躋身天下絕頂高手之列。


    想要騙過她的一雙法眼,難如登天。


    陸沉走到大門前,沒有推開,隻是應聲說道:


    “還請稍等片刻,容我洗漱一二,免得怠慢了宮主。”


    剛才衝開氣血大關時,渾身如被猛火焚燒,叫人痛苦難耐。


    汗出如漿,黏膩無比,散發出一股汙濁之氣。


    要是這樣過去,陸沉擔心會被羽清玄一掌拍死。


    他快步穿過正廳,走進後院。


    這個時候也沒空燒水沐浴,陸沉直接脫去外袍,精赤著上半身。


    相比起此前瘦弱的少年,他踏入武道第一境後,身形明顯要挺拔許多。


    由內而外,精神煥發,透出一種結實有力的強壯感。


    站在一口水井邊上。


    陸沉仰頭。


    幾桶冰涼刺骨的冷水順著脖頸澆下。


    仍舊發紅、發燙的皮膚,發出“嗤嗤”聲響,冒出了一股股白氣。


    猶如兵器粗胚淬火。


    可見衝開氣血大關後。


    他的血肉筋骨有多麽強壯堅韌。


    “嘶!”


    陸沉吸了一口氣。


    渾身氣血勃發,滾滾如潮。


    充斥於四肢百骸,猶如一座火爐似的。


    隻在頃刻間,就把衝洗的水跡蒸發幹淨。


    他稍作整理,換上嶄新的衣物。


    再用一根木簪束發,配合上仙姿之相的清俊姿容。


    端的是公子如玉,當世無雙。


    “以前不知內情,隻以為魔師相中我的道胎之體,饞我身子。”


    “現在推測出大概的真相,心裏反而更坦然,更從容了。”


    沉重的銅門敞開,陸沉緩步而出。


    月色之下,少年俊逸,這一幕足以入畫。


    “陸小公子動作可要快些,宮主向來不喜有人遲到。”


    仍舊是那位雞皮鶴發的年邁老嫗,一雙渾濁眼珠滾動著,全然沒有半分活人生氣。


    “這與我有什麽幹係?若遲到了,自然是你們走得不夠快,理應挨罰受過。”


    陸沉振了振衣袖,飄然而下。


    “嗬,陸小公子說得有理,宮主如此疼愛於你,縱使犯錯了,也隻會拿我等這樣的下人出氣。”


    老嫗眼中精光一閃,低聲笑道。


    她其實有些意外,之前表現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陸小公子,今日怎麽一掃頹然之態,顯露出幾分鋒芒了?


    往常見了自己,這位先天道胎隻會沉默以對,哪有膽子答話。


    “你在暗示宮主是非不分?心有怨氣?”


    陸沉斜睨了一眼,輕聲問道。


    “絕沒有這個意思!陸小公子不要歪曲!”


    老嫗聞言身子顫了一下,麵露懼色。


    天命宮誰人不知,羽清玄喜怒無常,動輒殺人。


    莫說她這樣的奴婢,就算是六脈首座,也不敢輕易惹得魔師動怒。


    這種話傳進魔師的耳中,那就是死罪。


    “起轎吧,別耽擱了。”


    陸沉淡淡道。


    看到老嫗沒有再用那種令人生厭的覬覦眼神瞧著自己,他心裏不由暢快了一些。


    大轎抬起,如飛也似。


    “所謂膽氣,就是一個人的膽量和氣勢。”


    “想要做到臨危而不亂,遇事而不驚,必須得有依仗。”


    “心有所恃,才能無懼。”


    “魔師要用我做鼎爐,修煉無上寶典,這是劫難,也是憑依。”


    陸沉坐直身子,藏於眉宇之間的那抹銳意不再掩蓋。


    先天道胎之體,千年難遇的一座鼎爐。


    縱然羽清玄,也沒那麽容易舍棄。


    雖然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可要這份魚肉價值千金,那廚子下刀的時候總得小心仔細一些。


    興許是真的害怕魔師責罰,隻用了一刻鍾,那頂轎子便停了下來。


    摘星樓到了。


    出了轎子。


    陸沉心平氣和,收斂所思所想。


    比起上次,他在感官上變得更敏銳了。


    隱約能察覺到每一層,都有好幾道氣血強壯、氣息強大的身影。


    皆是高手!


    大盛第一聖宗。


    名不虛傳。


    “陸小公子,請。”


    仍然是上次那個侍女接引。


    陸沉推門進了屋內,邁過正門。


    看到那襲紅火紅衣靠在一張紫檀大桌案後麵,一隻手撐著下頜,一隻手捧書而讀。


    渾然沒有曾經的嫵媚妖冶,反而顯得端莊大氣。


    “這樣的魔師,倒是從未見過……”


    陸沉心中莫名一動,竟然生出了幾分紅袖添香的旖旎念頭。


    仿佛想要在這間豪奢屋內,這張紫檀桌案上,與之行一些閨房樂事。


    目光探了過去,從那精致鎖骨滑落而下,如雪肌膚若隱若現。


    引得人心浮動,欲望漸起。


    嗡!


    識海微震。


    無上道心鎮壓而下。


    好似利劍斬落,即刻掐滅了毫無來由的虛妄之念。


    “看來你是真的武道入境了,很好。”


    羽清玄放下手中書卷,眼中似有讚許之意:


    “本座修習過《聖心四蝕》,人之血肉精華,內息真氣,神髓魂魄,但凡挨著一點,就會被侵蝕融化。”


    “你是先天之體,一顆道心堅固,武功低微,氣血稀薄的時候,自然沒什麽感覺,不會受到強烈影響。”


    “但現在不同了,你一身氣血之旺盛,如龍似虎,幾乎要凝為實質。”


    “簡直就像是黑夜裏的火炬,顯眼無比。”


    “剛才要是再挨得近一點,本座就把你化得骨頭都不剩了。”


    一襲紅衣的絕美女子掩嘴輕笑,言談之間,完全不將陸沉的性命放在心上。


    後者內心毫無波動,他是羽清玄練成《道胎種魔大法》的唯一鼎爐。


    對方怎麽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看透了這一層,陸沉表現得神色從容,拱手道:


    “宮主功參造化,不愧是俯瞰天下的絕頂人物。”


    《聖心四蝕》!


    他在心裏暗自記住。


    同時得到一個值得注意的信息點。


    羽清玄參悟了兩門寶典級武功!


    她不怕走火入魔麽?


    陸沉想起天命魔教的那人曾說過,品階越高的武功,越容易有失控的風險。


    要知道,除去遂古相傳的三十六道正法,寶典級武功已經最接近世間頂點了。


    兼修兩門,這是何等的天資橫溢?


    難怪能夠坐穩大盛第一人的位子。


    “說起來,你隻在幾天之內就衝開了氣血大關,進入武道第一境,確實給了本座一絲驚喜。”


    羽清玄望了過去,笑意吟吟:


    “築基三關,第一層氣血境耗時最久,需要反複打磨,勤加練習。”


    “這樣,破關之後的收獲才會豐厚。”


    “你進展極快,但根基卻不虛浮,甚至還很深厚紮實。”


    “先天道胎之體,武道修行最上乘的根骨,誠不欺我。”


    陸沉輕聲道:


    “多虧了宮主願意傳授武功,才能讓我有這樣的進境。”


    羽清玄一雙眸子掃視幾圈,忽地起身,走到了陸沉的麵前。


    因其身材高挑,兩人對視之下。


    目光平齊,撞在一起。


    “本座賜下的那門武功,不過上乘級別而已。”


    羽清玄繞到陸沉的身後,纖纖玉手環住了他的腰身,輕笑道:


    “你的氣血極為壯實,剛、柔、化三層勁力,應當是極為純熟,猶如他人苦練數年。”


    “沒有丹藥,沒人指點的情況下,做到這個地步。”


    “小冤家,你的確是不同凡俗,讓人滿意。”


    陸沉緊守道心,鎖住全身蠢蠢欲動的滾蕩氣血。


    他再一次深刻明白,羽清玄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麽程度。


    這位魔師舉手投足之間,自己的心神、精氣,如同即將決堤的大江大河。


    稍有不慎,就要外泄而出。


    “小冤家,你怎麽不說話。”


    纖纖玉指挑弄著陸沉的臉頰,動作輕柔而小心。


    換做以前,他覺得這是柔情蜜意,故意做戲。


    而現在,陸沉更願意將之看成對於“鼎爐”的一種嗬護。


    “宮主之姿,猶如明月高懸,光照世間,讓人自慚形穢,不敢多言。”


    他緊繃著身體,對抗著《聖心四蝕》所帶來的魅惑氣息。


    “小冤家嘴巴很甜,就是言不由衷。”


    羽清玄轉了過來,手指在陸沉唇角抹了一下,然後嚐了嚐味道。


    “雪茶覺著,你被囚於天命宮七載,早就失了意氣,甘心認命。”


    “本座也有所懷疑,畢竟人之心靈破綻百出,唯有時刻修持,查漏補缺,才能圓滿。”


    “你不曾習武練功,沒有那份血氣,加上常年困於方寸之地,難免會意誌消沉。”


    她望著昂首挺胸的陸沉,似是打量著一件完美的作品。


    頓了頓,繼續說道:


    “沒想到,卻是本座小看了你。”


    陸沉眸光幽深,瞧不出半點情緒,隻是淡淡道:


    “七年,無非一個‘熬’字罷了。”


    羽清玄拍掌道:


    “道理說起來容易,像你這樣做到的卻不多。”


    “今日,本座再傳你一篇武功。”


    陸沉心頭微動,忍住了發問的念頭。


    “你心如止水的樣子,真是讓本座覺得分外無趣。”


    羽清玄揚掌抓攝,虛空旋轉一般,一枚翠綠玉簡落入手中。


    “這門武功共有七篇,本座傳你第一篇入道。”


    “三日之內,你若能成。”


    “自此之後,摘掉‘鼎爐’之身,拜入本座門下,稱我一聲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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