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科考站。


    夜深了,指揮室裏有三個人在值班,隨時接受來自前線的消息。


    然而到目前為止,每次從冰川區傳迴來的消息都是“沒有發現”,或者“沒有進展”,次數多了,大家都已經有些麻木。


    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現在早就已經過了黃金救援時間,獲救概率驟降到不足百分之五。


    如果找不到失聯的三人,救援組是不會輕易解散的,工作人員在任務途中發生意外,結果他們連屍體都找不迴來,這要傳出去對科考站的名聲可是非常不利,嚴重點會掉等級,直接關係到以後的財政撥款以及商業投資。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上麵的要求,也是他們自己的決心。


    作為同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失聯的三個人中,有一個叫楚昊的新人,才二十出頭,今年剛剛大學畢業。第一次出任務就遇到這樣的變故,真是倒黴。


    另外兩個“老人”,張鑫和陸征,經驗豐富,能力出眾。尤其是陸隊,多次為科考站做出卓越貢獻,是科考站的一員大將,大家都風傳他將來極有可能繼任站長。


    對此站裏人都很期待。


    一個既有能力又平易近人的站長,誰不期待呢?


    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可惜了。


    然而這就是黃昏島,對生命向來很殘酷。任憑你再有本事,也可能馬失前蹄。


    鄭悅離開座位,去倒了三杯熱水,兩杯遞給同事,一杯給自己。


    “謝了。”老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小王伸了個懶腰:“唿——團隊裏有個女人真好,會體貼人。”


    “其實小鄭你不用守在這兒的,人多了也沒用,快迴去休息吧。”老趙看著她那倆黑眼圈,實在有點於心不忍。


    這幾天她一直呆在指揮室裏,除了上廁所,還沒見她出去過。


    餓了就隨便吃點壓縮食物,困了就到旁邊桌子上趴一會兒,本來挺陽光挺漂亮的一個姑娘,現在確是一臉的憔悴,像是老了好幾歲。


    鄭悅還沒說話,小王嗨了一聲:“老趙你就別瞎操心了,在這裏她好歹還能眯一會兒,讓她迴去能睡著才怪。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對陸隊的那點小心思。”


    小王說這話也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希望她能稍微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要在平時,鄭悅一準跳過去敲他腦袋,但是現在她完全沒有打鬧的心思。


    僵硬地擠了個笑臉出來,坐在座位上不說話,隻喝水。


    站長辦公室。


    劉昆坐在辦公桌後麵,兩鬢斑白,眼神憔悴。


    救援工作到現在仍然是一籌莫展,一點發現都沒有,看來九成是懸了。


    誰都不希望自己任期內發生這種事。


    他平時嚴格自律,雖說沒什麽大功,但也沒犯過錯誤,沒想到這次他不找事事找他,躺著都能中槍。


    看一眼坐沙發上樂嗬嗬的侄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樂什麽,出了這檔子事兒誰都撈不著好!”


    劉新卻是神秘莫測地笑了笑,調出一塊虛擬屏幕。


    “別急,您看這是什麽。”


    劉昆摘下眼鏡看過去,一愣,眼睛瞪大:“這是……”


    屏幕上顯示的似乎是評論區,評論數已過十萬,而且數量仍在飛速刷新著。


    “那個陸征太可惡了,自己作死,還特麽連累別人!”


    “最討厭這種人,仗著自己有點能力,就不把別人放在眼裏!這種人死了也是活該!”


    “坑比隊友!最惡心!”


    “可憐那兩位被坑的隊友。”


    “還好死了,要讓這種人當上站長,那就是禍害啊。”


    “果然年輕人就是差點事,能力夠,但是素質不過關,還是讓上了年紀的人擔任比較穩妥。”


    幾乎全是清一色罵陸征的言論,好像陸征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這怎麽迴事?”劉昆皺眉,他知道一定是自己的侄子做了什麽手腳。


    劉新神神秘秘地道:“您往上看。”


    屏幕上拉,出現一篇長文,作者是華夏一位很有知名度的自由媒體人。


    劉昆仔細看完,恍然大悟。


    簡單來說,這篇報道把這次事件的責任全部推到了陸征頭上。


    說他不服指令,私自帶領隊員貿然進入危險區域,導致這次意外發生。


    硬生生把天災說成了人禍。


    這完全是顛倒黑白,就算非要找出一個人來為這次事件負責,那也是他劉站長,因為任務是他親自下達的。


    出發前陸征還曾經建議緩幾天再執行任務,說是檢測到了地下異常波動,可能會地震。


    但是他卻不以為意,覺得去采個樣而已,又花不了多長時間,哪有那麽巧,偏偏在那段時間地震?於是就駁迴了陸征的建議,任務照舊。


    “這位媒體人是我的大學室友,求他幫了點忙。”劉新翹起二郎腿往沙發上一靠,笑道,“他在網上影響力不小,您就等著看好戲吧,過不了幾天,陸征的名聲就在網上臭了。到時候您就算不引咎辭職,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劉昆不太懂這些東西,但是心裏隱約感覺不太穩妥。


    “這能行?紙是包不住火的。”


    劉新笑笑,說道:“假的說著說著就能成真,普通老百姓可沒那工夫去挖掘真相,他們希望權威人士把事情嚼爛了喂給他們。”


    冰川區。


    三個探照燈等間距排列,把麵前這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兩個穿紅色工作服的搜救人員坐在探照燈下的工具箱上休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這根本就是在浪費人力物力,就算最後能找到三具屍體,這有什麽意義嗎?”一個年輕小夥子抱怨道。


    “瞧你這話說的,人命關天,哪能說不管就不管?”這人年齡稍長,看麵相也比較穩重。


    “我不就私下裏這麽一說嘛,說完了還是得認真找啊。”他裹了裹衣領,不耐煩地道。


    “不過說實話,以我多年的經曆來看,最後能找到的概率不大。”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根本是一籌莫展。


    那次地震幾乎重新給這片區域塑了型,冰川整體移動了幾十米,表麵形態也是大變樣。


    有的地方發生大規模塌陷,有的地方則是高高凸起來。舊有的冰縫閉攏,新出現的冰縫不計其數。


    這他媽要怎麽找?


    就算是超人來了也沒辦法啊。


    “唉,還不知道得耗到什麽時候。”


    黎明時分,天色仍是一片漆黑。


    東方天際隱約透出點白光,根本撕不破這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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