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拍這個。”


    哦,所以你夏天開拍一部電影,到年底就能上映了?這速度夠快啊,真不是什麽粗製濫造嗎?


    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丫頭一聲不吭地就自己搞了這麽大一個項目,而他一點消息都沒得到,直到這影片都要上映了才知道,還是別人問,哎,老左,這導演和你女兒是不是同名啊?


    “你這孩子怎麽沒跟我說?”


    “這有什麽好說的,好了,到時候記得去看,對了,圈內知道我是你女兒的人不多吧,你也別宣揚,我可不想讓人覺得我靠爹媽。”左纓如是說道。


    左纓如今沒少和左凜懷聯係,她對他沒有女兒對父親的敬重和濡慕,相處起來平等而輕鬆,既沒有刻意親近,也沒有故意疏遠,反正就這麽處著,說話也是比較隨意。


    然而她這話卻是叫左凜懷一陣心梗。


    這種被撇清關係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受,就好像被人知道他這個爸對她來說是個麻煩似的。


    可是他沒法怪左纓,隱婚是他和妻子的決定,並且一直堅定地執行了二十多年,外界隻有幾個人知道他們有女兒,左纓的存在一直是個秘密,現在她想讓她的父母的存在成為秘密,他又有什麽理由去責怪對方。


    之前那麽一絲絲的責怪拍電影這麽大的事左纓都沒有告訴他,沒有向他尋求任何幫助,現在也隻剩下了煩悶和愧疚。


    如果是正常普通的父女關係,又有哪個做女兒的會獨立到這個程度呢?


    他坐了許久,還罕見地抽了一支煙,然後撥出了一通越洋電話,那頭是他一年到頭也未必會聯係一次的名義上的妻子。


    ……


    左纓沒有花心思去做宣傳,以她的氣運,不做宣傳營銷也不用擔心大眾會發現不了這部電影,當然發現了之後會不會去看,看了之後評價如何,就不是她的氣運能夠左右的了,這取決於影片的質量。


    她現在已經開始準備第二部 電影了。


    第二部 她打算拍個仙俠題材的,於是把《臥底》後續的一些事情全部交給林肅舟,自己魚缸一揣,出去采風了。左凜懷對她發出年夜飯一起吃的邀請,也被她婉拒了。


    到了大年初一,她一個人靜悄悄跑去電影院。


    《臥底》的拍片率很低,甚至一些小影院根本都沒排,她采風的地方比較偏遠,愣是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才找到一家播映《臥底》的影院。


    放映廳裏人很少,也就十多人的樣子,和其他放映廳進出都是一大群人的盛況沒法比。


    左纓買了爆米花和可樂,抱著自家魚缸,安安穩穩地坐在位置上,廣告一過,放映廳裏燈光熄滅,正片開始了。


    第一幕是jc局的表彰會,南辰扮演的葛雲舟一身筆挺製服,意氣風發、一表人才、一身正氣,他站在台上敬禮,胸前的大紅花映著他俊美的臉,讓人一看就不會懷疑,哦,這個是主角。


    這張臉放在大屏幕上真是太適合了。


    左纓嘀咕:“真是好看啊。”


    被她放在扶手上,可以透過前排座位的風係看到屏幕的魚缸裏,白鯉魚默默地扭頭瞅了她一眼。


    左纓往手裏放了一顆爆米花,湊近魚缸水麵,這魚就竄上來一口銜走了,還順便啄了一口她的手心。


    左纓點了點它的腦袋,繼續看電影。


    接下來觀眾們很快發現,這位看著一身正氣的主角其實並不是想象的那樣。


    他有故事有心結,他生活一團糟,他心裏一團火,他因傷再也無法打出漂亮的槍法,他也會去酒吧買醉。


    然後他遇到了樂凡飾演的小混混,不打不相識,小混混對警察心生敬慕向往,後者覺得這是一個野生的好苗子,兩人各懷心思,竟成了好朋友,不久後,迫切想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的小混混,被警察安排著混進了販毒組織裏,一步一步靠近敵人核心。


    毒梟這個角『色』,即影片中的最大反派是林紹年扮演的,這個三十歲的男人一把半長不短的頭發,不留胡子,臉上沒疤,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紋身,他看著很普通,像是那種會居家過日子的好男人,他甚至會幫助老人,資助學生,每天喂養流浪貓;他又很不普通,他身上有股『迷』人的魅力,粗獷而又細膩,豪氣而又溫柔,接近他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他所吸引。


    他身邊有一個小弟,從小就跟著他,對他忠心不二,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那種,每天腦子裏都是怎麽為大哥奮勇殺敵攻城略地,然而他大哥根本用不上他,還把他當小孩來寵,讓他十分失落。


    小混混步步小心,最終混到了毒梟身邊,常常能夠輸送給葛雲舟一些有用的信息。


    毒梟察覺出現內鬼,開始排查身邊的人。


    小弟很看不慣小混混,因為小混混得到了自己大哥的重用,他孩子氣地抱怨、吃醋,時時處處盯著小混混,想找到錯處。


    小混混很機敏地發現了,他是誰啊,吃百家飯長大的,最能察言觀『色』,也最滑不留手,很快打消了小弟的懷疑,還與對方成了鐵兄弟,一起聊天打屁,一起喝酒吃肉,一起戲弄條子。


    年少熱血的時光真的很動人,葛雲舟與毒梟這兩位大佬的數次隔空交鋒也很帶感。


    然而小混混最終還是『露』餡了,他『露』餡的地方說起來也好笑。


    葛雲舟作為精英人物上了雜誌,毒窩這邊有人買了雜誌,邊看邊罵,還扔到地上踩了幾腳。


    小混混一直忍耐,直到人都走了,他把雜誌撿起來,用袖子小心地擦去封麵上男人臉上的腳印。


    而這一幕被小弟看到了。


    “你在做什麽?”小弟的目光從疑『惑』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像看一個可疑的反叛者,電影音樂也在這一刻尖銳起來,把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啊,沒什麽。”小混混慌『亂』了一瞬,立刻找到了理由,“你看這麽好看的一張臉,被踩髒了多可惜?”


    “是嗎?”小弟有些『迷』『惑』,看了那封麵一樣,“切,娘們兮兮的,哪有我們老大好看。”他像是被這個理由說服了,又恢複成那魯莽好騙的樣子。


    小混混卻暗自生警,他的直覺很準,小弟這次可能真的懷疑上自己了,隻是可能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學會了自己的裝傻充愣技能,裝得還挺像那麽迴事。


    他知道自己應該馬上申請撤退,但葛雲舟那邊到了關鍵的時候,所有眼線被拔除得隻剩自己一個,他暫時還不能撤。


    所以在連線的時候,他沒有告訴葛雲舟自己的情況,而是若無其事地進行著最後計劃。


    但關鍵時刻小弟抓住了他是臥底的證據。


    “所有背叛盛哥的人都得死!”蠢萌『毛』躁的青年一下子變得麵目兇狠,發起了進攻。兩人搏鬥中小弟被刺中脖頸,倒在了血泊裏。


    他被保護得太好,根本不是小混混的對手。


    “唿!唿!唿!唿!”小混混看著自己滿手血,看著倒在血泊裏嘴裏咕嘟咕嘟冒血的人,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兩人勾肩搭背的那些日子,終究下不了手,慌『亂』地逃了。


    音樂在這時已經緊張到極點,放映廳裏的十多人不知何時都停下了手裏吃東西或者刷手機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小混混剛跑走,毒梟餘盛來了,他蹲下去看著還有一口氣的小弟,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仿佛這個快死了的人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路人。但他的眼睛裏卻是通紅,眼珠滾動間,仿佛有洶湧激烈的什麽東西被死死壓住。


    於是觀眾的心情也變得無比壓抑,有人捂住了嘴巴,按住了胸口。


    “大、大哥……”小弟努力地笑著,卻遏製不住失血的抽搐。但他眼裏沒有痛苦,此刻他像一隻看到了帶他迴家的母獸的小獸,渙散的眼神裏隻有依戀,一如當年被撿到的時候,拉住了大哥的衣角。


    餘盛終於對他笑了笑,溫和地說:“沒事的,大哥在呢。”


    他輕輕覆蓋住對方的雙眼,另一手按住了他噴血的頸側,一個用力,折斷了這個年輕的生命。


    嘶——


    左纓聽到了有人大力抽氣的聲音。


    下麵情節就進入了一個大高『潮』,餘盛徹底瘋狂,傾巢出動不顧一切抓捕小混混,卻也因此對葛雲舟那邊的總攻無暇顧及;葛雲舟發現了端倪,聯係小混混命令他撤退;小混混卻為了給葛雲舟爭取更多的時間,將計就計與餘盛周旋,拖住了他的主力。


    最終在幾經波折你追我逃之後,小混混被抓住,劇情到這裏已經緊繃到了頂點,在配樂和光線的渲染下,觀眾情緒被完全抓住。


    昏暗廢棄的車庫裏,餘盛埋在陰影裏,這個野『性』而不失溫雅文氣的男人『露』出了自己野獸的一麵,他看著自己的一群小弟把小混混加起來,按進了腐蝕『性』『液』體裏,看著他瘋狂掙紮,淒慘嚎叫。


    這也是全片最血腥殘酷的一個地方。


    左纓聽到了抽泣的聲音,心中感歎,演員演得好真啊,記得為了拍這一場,她給樂凡講了好久的戲,甚至帶他體驗了一把被按在水裏幾近窒息的感覺。


    而影片中那是能夠腐蝕人體的化學『藥』劑,恐怖程度還要翻倍。


    配樂老師也厲害,這段音樂改了又改,老師差點要被左纓『逼』瘋才作出了這麽一段配樂。


    當然,最厲害的還是她,這一段的置景、燈光、運鏡全部是她一點一點磨出來的。


    左纓暗暗自得中,極端激烈刺激的音樂終於到了尾聲,被丟進化學『液』體中的青年漸漸不掙紮了,眾人靠近過去一看,一缸渾濁的『液』體,裏麵浮著一具血糊的□□。


    放映廳裏的抽泣聲變得更明顯了。


    屍體最終被葛雲舟發現了,看著被撈起來的模糊不全的屍體,葛雲舟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多歲,那人前一向是優雅筆挺傲骨不屈的背脊像被抽去了某種東西,猛地塌陷了下去。


    這一段南辰的表演簡直絕了,全身無一處在表達悲痛,又無一處不在表達悲痛,身軀微微顫抖,眉角不易察覺地抽動,半滴眼淚被圈在眼眶裏,死死地不肯落下,卻比聲嘶力竭的哭嚎更令人揪心,悔恨、自責、不忍、仇恨,全凝聚在這眼神裏了,讓觀者跟著喘不過氣來。


    左纓撐著下巴,滿眼欣賞:“下部電影可以再找他來演哎。”


    魚缸裏的魚又瞅了她一眼,這次她依舊是沒發現。


    因小混混的拖延,葛雲舟這邊大獲全勝,幾乎沒有傷亡地搗毀了整個窩點,隻剩餘盛帶著最後一幫人在外逃竄。


    而影片的最後,不出意外的是兩位大佬的對決,然後同歸於盡。兩個人其實都有可以逃脫的機會,但最終玉石俱焚地碰撞在一起,最後一個爆破的鏡頭,“臥底”兩個字轟然爆出,然後就是黑屏,謝幕。


    放映廳裏的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地鬆了口氣,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憋著股氣。


    左纓走出放映廳,身邊的人都在討論《臥底》,並且不少人在興奮地安利親朋好友讓他們趕緊去看下一場。


    不久後,左纓還收到了林肅舟的電話,說《臥底》的口碑開始起來了,這才淩晨第一場,到了白天應該會有更多的人叫好,自來水安利將是這部片子最好的宣傳。


    “要不要迴來準備慶功宴?”林肅舟問。


    左纓想了想:“不急吧,最後票房多少還不一定呢,我這還要繼續采風,暫時可能接不到電話,有什麽是你就代我處理吧,和韓奕那邊多商量。”


    哦,忘了說,韓奕扮演但就是那個小弟的角『色』,他還挺害羞,第一場自己偷偷『摸』『摸』地去看了,然後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一臉鼻涕眼淚,接著就連環奪命扣,大半夜吧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叔叔阿姨都叫起來,叫他們去電影院看《臥底》。


    韓家的很多人這才知道自家小少爺居然去演了個電影,等看完電影,更驚訝的發現竟然演得還很不錯,那小弟死的時候,不少人竟然沒忍住貢獻了幾滴眼淚。


    韓奕被疼愛自己的爹媽爺『奶』哥姐誇了又誇,親戚們也是讚歎聲不斷,然後韓家在娛樂圈的公司發現了《臥底》的巨大潛力,覺得這很有可能成為一匹黑馬,於是連忙讓人發通稿,誇的批的都有,把熱度炒起來,同時把排片率慢慢提起來。


    ……


    左凜懷也看了電影,看完後他坐著長久不語,心中的震『蕩』久久難散。


    他以為左纓隻是隨便拍拍,已經做好了看一部爆米花爛片,或者一部又臭又長的流水賬的準備,沒想到結果是他被驚豔震撼了。


    這部片子無論從故事的完整度、精彩度,演員的表演,導演的整體把握都堪稱優秀,故事主體雖然有些老套,但舊瓶裝新酒別有一番風味。


    尤其每個角『色』背後都有一條獨立的故事線,每個人物都立體豐滿,沒有完全的壞人,也沒有絕對的好人,而最後全員陣亡的結局也令人唏噓不已,加深了整個故事的悲劇『性』。


    他的女兒,拍的第一部 電影竟有這樣的水平,他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幾乎可以勝過許許多多執導幾十年的導演了。


    沉思中,手機響了,看了眼來電,他接了起來:“電影看了?”


    那邊靜默了一刻,然後一個圓潤柔和中卻暗藏強悍的女音傳來:“看了,她比我想象得優秀太多。”


    電話那頭正是左凜懷的隱婚妻子,左纓的母親蕭玥,年輕時與左凜懷演了一部劇,因戲生情,衝動之下結了婚,結果越相處越發現彼此都不是劇中的樣子,他們愛的可能是距離的那個角『色』,而不是本人。


    但後悔也晚了,協商之後,為了女兒,也因為有了這麽一遭,兩人都幡然醒悟般決定將重心放在事業上,不再考慮個人感情,於是沒有去離婚,保持著婚姻關係,卻做著比陌生人將將好點的同行。


    娛樂圈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這麽多年兩人愣是沒有再合作過,甚至幾乎沒有在同一個公開場合一同出席過,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有關係。包括難得一次的迴家看望女兒,兩人都基本是錯開的。


    如果不是因為左纓這次的電影,兩人也未必會互相聯係。


    蕭玥道:“賀歲檔競爭激烈,怕是有人坐不住了吧?”


    賀歲檔的幾部大片,提前好幾個月就開始預熱了,大幾億的投資,周期少則一兩年多則四五年的投入,就在這個賀歲檔見真招了,結果眼看著要殺出一批黑馬,導演是個新人,投資還少,背後也沒什麽背景,這誰願意看到它跑到前頭去,當然是要扼殺在萌芽期。


    不用想也知道該有一批拉踩唱衰的黑通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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