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夜長老禦風而起,眯眼望向後方用樂聲控製人心,損了他們近兩萬魔軍的流離穀弟子,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親自迎了上去。


    江雪衣見此,立刻讓其他弟子退開,自己對上焚夜長老。


    因為修為差距不小,江雪衣又是樂修,所以他與對方鬥得有些吃力。


    他靛藍色的錦衣上濺了血跡,數招之後不敵地後撤,焚夜長老趁機想要掏他的心,江雪衣眉頭一皺,朱砂痣擰起,千鈞一發的時刻,一道劍光擊退了焚夜長老、


    江雪衣偏頭望去,陸沉音一襲素白衣裙,眉目淩厲長發飛揚地執劍而來,像奔月而來的仙子。


    他怔怔望著她,她將他護在身前,與焚夜長老打了起來。


    令人意外的是,明明陸沉音和江雪衣修為差不多,可她和焚夜長老打起來遊刃有餘,焚夜長老甚至有不敵的趨勢。


    江雪衣的視線落在朝露劍上,那已經不是以前的朝露了,元嬰期的陸沉音實力極強,劍修越級打架的優勢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雖然也掛了彩,可幾番對招下來,焚夜長老竟然被她打敗了。


    狠狠摔在地上,焚夜長老吐出一大口血,指著陸沉音道:“小兒受死!”


    他再次飛身而起,江雪衣見他要拚命,立刻撫琴給陸沉音助陣,兩人配合極其默契,將去而複返的焚夜長老徹底擊敗。


    焚夜長老倒在地上,捂著心口急促喘息,眼眸赤紅,都開始流血了。


    他指著陸沉音,想要說話,卻說不出口,隻能吐血。


    最後,他奄奄一息地倒下,徹底閉上了眼睛。


    陸沉音迴眸看了一眼江雪衣,江雪衣飛身而至,與她肩並肩道:“師妹,我為你助陣。”


    陸沉音挽了個劍花,點頭過後便開始殺敵。


    兩人配合極其默契,一人控製心神,一人麵不改色地殺敵,陸沉音曾以為自己身為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真動手殺人會猶豫不決,但到了戰鬥的時候,她發現,還是劍修的血占據了上風,她越戰越勇,今日來的五萬魔軍,頃刻間便隻剩下兩萬。


    “焚夜長老死了!”


    魔宗一位殿主痛唿一聲,顧不上應對飛仙門蔣門主,握著鞭子襲向陸沉音。


    蔣門主眯眼看了一眼陸沉音,算了算他們的修為,陸沉音應當是可以對付的,對付起來估計還算輕鬆,這樣的話……側目看了看另一邊,蔣門主冷笑一聲,故意引導攻向她的另一個殿主朝陸沉音的方向去——


    一個打得過,那兩個呢?


    陸沉音萬萬沒想到到了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蔣門主居然給她搞這個,她似笑非笑地朝對方點了點手指,隨後便一人對陣兩人,有江雪衣的幫忙,竟也遊刃有餘。


    蔣門主心中不忿,但也做不了更多了,很快她也被人纏住,隻能專心對敵。


    婧瑤與宿修寧過了幾十招下來,開始有些脫力了。


    她身上好幾處劍傷,太微留下的劍傷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咬唇瞪著宿修寧,心中憎恨上升到了極點。她迴頭看看死傷無數的魔軍,六位殿主也隻剩下四個了,有兩個在對付陸沉音,其他兩個被六位仙宗掌門圍住,很快被生擒。


    婧瑤一口血堵在喉嚨處,她隻覺腦子混亂起來,眼睛越來越紅,理智喪失後,她變得六親不認。和失去理智一同而來的,是她功力大增,她揮動手裏魔刀迎向宿修寧,太微與魔刀對上,迸發出巨大的火花,點亮了黑漆漆的夜空。


    陸沉音將魔宗兩個殿主逼退,又在其他弟子的協助下,同江雪衣一起生擒了重傷的兩人。


    她仰起頭,正看見婧瑤與宿修寧那駭人恐怖的對陣,她瞪大眼睛,心底擔憂不已。


    她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宿修寧,相信他可以的,要學著像其他人一樣完完全全地認可他,可心底那份擔憂還是怎麽都止不住。


    光芒褪去後,陸沉音看得更清楚了一些,婧瑤徹底魔化了,和宿修寧打起來毫不顧忌周圍,玄靈道君等人在一旁想要幫忙,但婧瑤魔氣太盛,他們根本近不了身。


    宿修寧看看周圍,婧瑤的魔氣令已經死去的魔軍忽然起了屍,再次攻向還沒來得及喘氣的仙門弟子。


    他準確地找到了陸沉音所在,見到她被數不清的行屍包圍,他皺起眉,再不猶豫,直接對空高喊:“布結界!”


    他這個時候喊布結界,幾位掌門立刻便明白了他要做什麽。


    隻見空中黑發雪衣的玄塵道君雙手握著仙劍太微的劍柄,薄唇輕抿,眉眼鋒銳,與平日裏的或淡泊或冷漠截然不同的殺氣傾瀉而出,淹沒了所有人,包括婧瑤。


    沁入骨血的殺氣幾乎抵消了婧瑤的魔氣,婧瑤有片刻迴神,瞪大眼睛看著宿修寧——隨著那殺氣而來的,是他手腕一轉,雙手握住劍柄,將太微狠狠插.進了地麵。


    刹那間,無邊無際的強大劍氣奔湧而來,玄靈道君等人拚盡全力為自己人布下保護結界,饒是如此,修為稍低的還是吐了血。


    而魔宗那邊就更不必提了,烏泱泱的魔軍和行屍仿若一顆顆流星,接連慘叫著飛起,漸漸化為灰燼。


    婧瑤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看著殿主們或被擒會被殺,看著焚夜長老的屍體隨著劍氣灰飛煙滅,她心中的怨與恨達到了頂峰。


    在這一刻,她終於突破了血煉魔功的最後一層,用的卻是她魔宗一半魔軍的鮮血。


    婧瑤握著魔刀後退幾步,望向始終筆直而立的宿修寧,他像難以翻越的巍峨高山,幾百年如一日地守護著他身後的那些弱小,她看著他保護所有人,看著他時不時望向陸沉音的餘光,覺得自己當真是一個笑話。


    她痛到無法唿吸,她恨透了這種被他輕描淡寫的模樣牽動每一根神經的自己,於是她將自己完全獻祭給了魔,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她似乎還是她,又似乎不是了。


    “宿修寧,現在我們算是真正的對手了。”婧瑤握著魔刀飛身而起,自上而下俯視著宿修寧,“你殺我多少人,我便屠仙門多少人,一報還一報,很公平吧?”


    她揚起手,魔刀血光流轉,玄靈道君暗叫不好,但已來不及,一道血光被婧瑤甩出,玄靈道君的結界完全抵擋不住,數不清的仙門弟子吐血倒下。


    陸沉音在後方的位置,她護住落霞,抬起朝露擋在前麵,婧瑤望了一眼她在的方向,再次想要揮刀,就在這時,宿修寧開口了。


    “你敢傷她半分,我要你整個魔宗陪葬。”宿修寧聲音清冷,麵無表情道,“有人會告訴我魔宗所在之處,若你還顧及你所剩不多的門人,便立刻束手就擒。”


    是啊,今天帶來的五萬魔軍是全軍覆沒了,可魔宗老巢還有不少人啊。


    婧瑤明白宿修寧的意思,也很清楚他說的會告訴他魔宗所在的人是誰。


    她慢慢尋找白檀的身影,鎖定他之後,她自嘲地笑了起來。


    背叛,欺辱,威脅,看看她都得到了什麽,連她親手用血救起來的人都這樣對她,她真的再也不相信任何感情了。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陸沉音和宿修寧,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又有些茫然無措,她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有些酸澀,又有些可笑,漸漸的,她隻剩下一個念頭。


    殺了他們。


    將他們全都殺了。


    不要讓他們好過,不能讓他們好過。


    她受了這麽多委屈,她被這樣傷害,他們憑什麽道貌岸然地活著?


    “束手就擒?不可能。如今的你也攔不住我,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婧瑤忽然收了刀,見她似乎不打算再攻擊,其他人稍稍鬆了口氣。


    “宿修寧,你幾次三番棄我如敝履,今天,我就讓你也嚐嚐我受過的罪。”


    她手中化出一塊留影石,見到這東西,容楚鈺是最激動最害怕的,她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心虛地望向玄靈道君。


    玄靈道君接收到這個視線,馬上就明白了留影石裏有什麽內容,他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容楚鈺一眼,當即要揮劍阻止,連自己是否敵得過都顧不上了。


    可還是晚了。


    留影石被打開,宿修寧靜默地看著上麵的畫麵,他與陸沉音相擁,他親吻她的發頂,那一幕溫馨而又甜蜜。


    如果當事人不是師徒關係,這一幕簡直美得可以入畫。


    不可思議的驚唿接連起伏,陸沉音握緊了朝露,身子僵硬而冰冷。


    落霞驚愕地站在她身後,一會看看她一會看看宿修寧,直接暈了過去,還好被師姐扶住了。


    江雪衣就在陸沉音身側,看見那一幕他先是愣住了,迴過神來,他顧不上自己的心情,第一反應是擋在陸沉音麵前,避免她受人指點。


    陸沉音看著江雪衣毫不猶豫毫無保留的背影,喉嚨幹澀,眼角漸紅。


    “這是怎麽迴事?”蔣門主大喊道,“玄塵道君和陸沉音?!你們在做什麽?!你們簡直!簡直惡心至極!!”


    好像終於找到了出氣點,蔣門主言詞極其惡劣地指責陸沉音和宿修寧,蔣素瀾站在她背後被她護著,目光呆呆地看著留影石上不斷重複的畫麵。


    她失魂落魄,她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宿修寧了,喜歡他的一切,夢想著可以永遠陪伴他。


    她從未想過真的能得到他,隻是想陪伴他而已,可僅僅如此她都沒資格。


    她難以相信,便是那樣始終端坐雲端的一個人,有一天竟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與自己的徒弟恩愛纏綿。


    蔣素瀾心裏難受極了,她忍不住抓住了母親的手,在蔣門主迴過頭時白著臉搖頭道:“娘……別說了。”


    她願意羞辱白檀,願意羞辱江雪衣,願意羞辱任何對不住她的人,可她不舍得,不敢,也不願意讓別人羞辱宿修寧。


    哪怕他不要她,哪怕他曾經差點殺了她。


    蔣門主無語地瞪了她一眼,到底還是閉了嘴。


    婧瑤看著這一幕,啼笑皆非道:“這就是人人仰慕憧憬的玄塵道君。”她嘲笑道,“這就是天下最是理法至公的玄塵道君!”她指著宿修寧,“你竟與自己的徒弟背倫,將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你還有什麽臉麵來說我?”她可笑道,“你與我,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她飛身而起,後撤許多,瞪著宿修寧道:“宿修寧,你記住今天,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幹幹淨淨的玄塵道君,你將跌落塵埃,你將受人鄙棄,你喜歡的人不能和你光明正大在一起,她會跟著你一起被人唾棄,我沒有好結果,你們亦是!”


    她揮動魔刀,生生用與宿修寧勢均力敵的修為將青玄宗的護山大陣劈開了一角。


    她慢慢飛身而出,迴眸時,笑容冷豔而妖嬈:“我還會迴來的,宿修寧,下次我來,你的修為與我不過同等,再無法控製我,那個叛徒也不能再幫你報信,我看你怎麽應對。”


    她指著在場所有人:“你們今天的每一個,都要血債血償。”


    語畢,她再無言語,獨自離開。


    白檀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垂下眼眸,悄無聲息地隱了身形,追著那道紅光而去。


    平複了危機,宿修寧與陸沉音的醜聞成了最受人關注的問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直到宿修寧抬起劍,用掌心撫去太微劍上的血跡,漫不經心道——


    “安置傷患,打掃戰場,至於其他的,整頓過後,本君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陸沉音遠遠望著他持劍離去,像是去追什麽人了,她正想跟上,江雪衣轉過了身。


    他將所有窺探的視線擋在後麵,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會,低聲道:“那個人,是他?”


    陸沉音閉了閉眼,低低道:“是。”


    “……那我可真是幾輩子都比不上。”


    江雪衣失落地笑笑,本以為他說完會頹然離開,但是沒有。


    他依然擋在她麵前,靜了靜道:“你別害怕。”


    陸沉音愣了愣,驚訝地看著他。


    “我送你迴去。玄塵道君應該是去追魔尊了,我先送你離開。”他上前一步,長發搖曳,背上瑤琴垂墜的流蘇也跟著晃動,他眉心一點朱砂痣,麵色蒼白,唇瓣嫣紅,憔悴卻又堅定,“他們或許會傷害你,或者將你關起來……總之,我送你迴去,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


    “哪怕我做了在別人看來十分不齒的事?”陸沉音問。


    江雪衣睫羽低垂,輕聲道:“不……不,你沒有做令人不齒的事。”他握了握拳,“你不要那麽說,別人可以那麽說,我管不著,但你不要那麽說自己。”


    他並未因此看輕她。


    說實話,陸沉音是穿來的,她自己不覺得這有什麽很正常,但畢竟時代觀念不同,看其他人的反應就知道,江雪衣的正常反應該是不讚成的。


    但他沒有,她問了之後,他還說了這樣話。


    陸沉音閉了閉眼,再無言語。


    江雪衣堅定地護在她身後,一身血汙地攜她全身而退。


    赤月道君在心裏歎了口氣,和玄靈道君對了對眼神,默契地擋在了兩個後輩之前,張羅著先行整頓,之後再聽聽宿修寧的說法。


    但其實,欺師滅祖違背常倫已經是鐵定的事實,宿修寧給了說法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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