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皺了皺眉,但很快又舒展開,清美的雙眸轉開望向窗外高掛的皎月:“白檀與為師樣是劍修,既然都不是專精符籙,未見得他便比為師畫得好。”


    陸沉音算是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了。


    大約宿修寧用強大的神識看見了她找白檀學畫符的事,覺得自己師父的地位受到了挑戰(?),他以為陸沉音覺得他畫符不如白檀畫得好,所以……這是不高興了。


    定是這樣。


    沒想到師父這樣的人生起氣來,都這樣清新脫俗,與眾不同。


    陸沉音明白過來,從善如流道:“師父雖是劍修,但對其他道法亦十分精通,這件事普天之下人盡皆知,白檀師兄自然是比不上師父的,徒兒最佩服的便是師父了。”


    此話出,宿修寧雖然沒什麽表情變化,但陸沉音能感覺到他周身氣場緩和了許多。


    她忍不住揚起嘴角,靠他近了些,仰著頭輕聲道:“師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徒兒最仰慕崇敬師父了。”


    她不自覺拉住了他的如雲垂落的廣袖,宿修寧甚少與人靠近,更別說被人觸碰了,他手往後挪,輕而易舉地將衣袖扯了迴來。


    陸沉音低頭看了眼,也沒放在心上,仰起頭繼續笑著說:“我找白檀師兄是想拜托他下山時幫我買點東西,我想做點東西,宗門內除了他我也沒什麽朋友,隻能拜托他。至於學畫符,是因為不想拿師兄的傳音符,他主動要教我畫,我想著也好少勞煩師父些,便沒有拒絕。”


    她站得離他真得很近,和他調整她練劍的動作時差不多,雖然兩人有身高差,但她仰著頭,這樣近距離的說話,溫熱的唿吸慢慢傳來,陌生的感覺讓宿修寧廣袖的手緩緩握了握。


    “既然師父不高興,那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教我了。”陸沉音語調緩慢柔和地說,“以後不管什麽,我隻讓師父教,別人誰都不要,好不好?”


    句輕輕柔柔的“好不好”,直問得宿修寧後撤步,涼薄的雙眼頃刻她對視。


    他薄唇輕抿,語氣淡漠的反駁道:“為師沒有不高興。”


    “……好。”陸沉音嘴角噙笑,用種縱容的語氣說,“師父沒有不高興,師父隻是就事論事而已。”


    “……”


    宿修寧沒再說話,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倒是劍架上懸著的太微劍,在月華光芒輕輕閃了閃。


    第十一章


    這之後的日子風平浪靜,順利安然到陸沉音有些在做夢的感覺。


    自從穿越過來,她雖然直渴望平靜生活,但直沒能如願,總是顛沛流離,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反而有點不習慣。


    這段時間,不知是不是因為白檀教她畫傳音符的事兒,宿修寧不再“半放養”陸沉音了,那些在他看來看眼就會的東西,他也會偶爾教教她。


    他話不多,但每句都是重點,陸沉音跟著他就跟開了作弊器樣,舉個例子,就好像高考的時候老師給你劃重點,考試發現重點全那種感覺。


    半個月後,陸沉音成功進入練氣四層,短短時間提升了兩個小境界,這對平常修士來說已經是飛速進步了,但宿修寧好像還不太滿意。


    站在後山劍塚前,他背對著陸沉音,視線落在劍塚的封印上,無聲無息,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沉音剛練完了套劍法,今天他教她引靈氣入劍,就像之前蔣素瀾引靈氣入鞭樣,這挺耗神的,平常練完幾套劍法陸沉音還很有力氣,今天隻套卻快站不穩了。


    宿修寧明明沒有迴頭,卻在陸沉音身子搖晃時揮了揮衣袖,股柔和的氣流撐住了她的身體。


    她站穩之後正要道謝,就聽見他說——


    “太慢了。”


    不夾雜任何感情的語氣,近乎有些冰冷的味道,相處了段時間,其實陸沉音已經有些習慣他的性格了,但乍聽他這樣說話,還是心涼了涼。


    “對不起,是我讓師父失望了。”先道歉總是沒錯的。


    陸沉音猶豫了下,複又道:“我會更努力的。”


    今天開始她晚上不睡覺了,本來修士就不用睡覺,她也是剛開始修煉,不太習慣那麽快改變作息才每天休息的,既然他嫌她太慢了,那她就更用功些。


    宿修寧沒說話,陸沉音隻覺眼前閃了閃,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站在樹下望向洞府的方向,陸沉音握緊了手裏的樹枝,她已經很累了,精疲力竭的感覺,但想到宿修寧那句“太慢了”,雖不知他說的是她的劍招太慢還是修煉進度太慢,但總歸是嫌棄她慢的,她本該去休息,這麽想也不休息了,握緊了樹枝又開始練習。


    宿修寧渡劫期修為,神識廣布整個青玄宗,但他也不會隨隨便便什麽地方都關注。


    他離開了劍塚,迴到正殿內,側頭感知了下,不見陸沉音迴來,便又將神識掠過劍塚,果然看見陸沉音臉認真在練劍。


    隻是他句語焉不詳的話罷了,他甚至都沒說清楚到底是什麽太慢了,她便如此在意。


    明明快撐不住了,幾次摔倒,又努力爬起來,堅持練劍。


    她的速度在變快,劍招也好,周身靈氣聚集的速度也罷,總之切都在變快。


    宿修寧收迴神識,刻意不去關注後山,他青玉般的手指掐算了下,照這樣下去,陸沉音大約很快就要築基了。


    最慢兩月,最快月,她定會築基。


    入門這麽短的時間便可築基,她的修煉速度著實不慢了,無愧於她的天賦,可哪怕如此,對宿修寧來說還是不夠。


    兩個月,還要朝夕相處兩個月。


    又想閉關的玄塵道君皺眉看著劍架旁的心血魂燈,低聲沉吟道:“……太慢了。”


    陸沉音躺在後山的地麵上,身下鋪滿了散落的花瓣,倒是不覺得堅硬。


    她睜大眼睛望著仿若近在咫尺的天空,過了好久才平複唿吸,直劇烈跳動的心髒慢慢恢複常速。


    好累啊。撐不下去了。慢就慢吧。


    陸沉音想要這樣想,可剛有這個念頭,又不服輸地壓了下去。


    她其實是個挺沒安全感的人,所以才會因為對方簡簡單單句話這樣逼迫自己。但人總是要逼逼的,要不然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被丟到旁的樹枝,陸沉音想到之前握著白檀的本命劍時是什麽感覺,那把劍很重很重,如果她現在拿的是真正的劍,恐怕體力支撐的時間更短。


    她還是太弱,軟弱讓她的不安擴大,偌大的個陌生世界,稀裏糊塗穿過來,從任人宰割努力走到今天,沒有強大到某種程度,心裏始終無法踏踏實實。


    要變強,要讓宿修寧滿意,要在青玄宗穩穩當當地待下去,要讓所有人認可她。


    她吐了口氣,彎腰撿起樹枝,還想繼續再練的時候,忽然在懸崖邊的樹後看到團黑氣。


    陸沉音倏地眯起眼,她如今練氣四層,方才沒注意,或許會忽略,但現在瞧見了,就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魔氣。


    是的,魔氣,青玄峰上怎麽會有魔氣?


    換言之,哪來的魔修膽子這麽大,敢出現在玄塵道君的地盤?


    陸沉音握緊樹枝走過去,那團黑氣似乎沒有實質,隻是團氣,在她發現它的瞬間便想要逃走。


    陸沉音下意識上前阻攔,但她已經是強弩之末,跟黑氣過了兩招,便被對方股氣流擊退。


    陸沉音疾步後退,慣性太大,讓她眨眼間便被衝進了劍塚的結界。


    完了,闖禍了。


    陸沉音腦子裏隻剩下這個想法,她反應很快地想要出去,卻被股更強大的魔氣攔住了。


    個蒼老陰沉怪異的聲音興奮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宿修寧,老夫收拾不了你,難道還收拾不了你的徒弟?!”


    股比剛才強大許多的黑氣朝麵門襲來,陸沉音用樹枝擋了下,幾次嚐試衝出結界,都被黑氣包裹著沒能成功。


    “小丫頭,你不過才練氣修為,哪怕老夫被封印在這劍塚之內也沒將你放在眼裏,妄圖從我手下逃走?可以啊,等你死了再說吧。”


    嘶啞古怪的聲音冷漠地說著話,陸沉音後悔死了,她邊用盡力氣反抗邊在心裏想,師父應該察覺到後山出事了吧?他神識強大,應該在結界波動的瞬間就有感覺了,那他怎麽還沒出現?


    陸沉音被劍塚裏的老怪物當個玩物兒般耍弄,身上劃破了許多口子,衣服破了,血流出來,整個人狼狽極了。


    很快,束發的木簪也壞了,折斷掉在地上,她頭鴉羽般的黑發傾斜而下,披滿了整個肩膀。


    跌倒在地,陸沉音麵如死灰地瞪著劍塚的入口,老怪物再次朝她麵目襲來道黑氣,但黑氣到半就被銀色的劍光擊退了。


    “你終於舍得出現了,再遲步,就給你的小徒弟收屍吧!哈哈哈哈哈!”


    老怪物囂張得意地大笑,宿修寧白色的身影擋在陸沉音麵前,太微劍順著他的手勢直接衝進了劍塚,眨眼間老怪物便開始哀嚎痛唿,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收迴視線,快速蹲下,宿修寧蹙眉望著身血汙狼狽的陸沉音,語氣依然如平日般毫無起伏道:“怎麽樣?”


    陸沉音平複唿吸,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散著頭亂發道:“沒事。”她咬唇道,“還好。”


    她轉開視線,望向開始發現魔氣的那棵樹:“我練劍時發現有團魔氣藏在那裏,本想要攔住它,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但實力不敵,反而被打進了結界。”


    陸沉音說到這停了停,避開了些宿修寧,低聲道:“抱歉,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闖入結界的。”


    宿修寧垂眸看著她倔強又蒼白的側臉,她語氣依然恭敬順服,但眼神卻不似平常那般柔和妥帖。他能意識到她在糾結,在自責和不高興,但這並不能讓他多麽在意。


    他淡漠慣了,是真的沒辦法特別關心誰。他能有如今對陸沉音這種程度的關懷,已經是秉持著師徒之責,難得至極了。


    “為師沒有怪你。”他慢慢站起來,俯視著依然跌坐在地的陸沉音道,“那團魔氣應該是感知到為師撤去了後山的神識才敢出現的。”


    陸沉音聞言脊背僵了僵,半晌才喃喃了句:“是嗎。”


    “等你在青玄峰待得再久點,就會對這種事見怪不怪。”宿修寧似乎點都不在意她的態度,淡淡說道,“那是魔尊的人,手裏有魔尊給的法器,可以隱藏氣息混入青玄宗。”


    魔尊婧瑤,曾經的玄玉道君,愛慕宿修寧,求而不得棄仙修魔的那位大人物。


    陸沉音抬了抬眼,無意間和宿修寧對上了視線,兩人皆是怔。


    先轉開眼的是宿修寧,他黑發束著青玉蓮華冠,垂下纖塵不染的飄帶,輕紗綢衣像堆砌的柔雲,長身玉立的仙人模樣,和陸沉音身傷塵的模樣對比慘烈。


    靜靜地看了他會,陸沉音才慢吞吞道:“聽師父的意思,他們應該是這裏的‘常客’。”她想了想,又說,“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青玄宗乃是上界第大宗門,師父又是宗門乃至整個修真界無人能敵的大能,他們冒著有去無迴的風險,前赴後繼地潛入,必然有所圖。”


    七十年前場惡戰,魔尊婧瑤重傷,魔軍也遭受重創,如今他們應該謹小慎微,修生養息才對,怎麽還會有膽子上青玄峰?


    她的疑問宿修寧沒有解答,但陸沉音很快又自己想到了。


    魔尊自己都還在養傷,那群魔修奉命來此肯定不是想搞事,他們次又次來的目的,說不定很簡單——隻是想探查玄塵道君的消息。


    從地上爬起來,陸沉音看了眼宿修寧的背影,他邁出結界,陸沉音跟著也要出去,但她忽然想起自己披頭散發的,又彎下腰撿起了已經壞了的木簪。


    她穿越以來,就這麽根簪子,如今還斷了,明天她要怎麽梳頭才好。


    她沉默地盯著簪子沒有動作,宿修寧等了會見她不走,便迴頭看向她。


    看她盯著斷了的木簪看,神色有些恍惚,眼底似乎還有失落和茫然,到了嘴邊的催促不知為何又咽了迴去。


    察覺到他的視線,陸沉音轉眸望過去,她靜靜凝著他的眼睛,在他再次轉開視線之前問了個問題。


    “師父,我被打入結界時,你有感知嗎?”


    宿修寧微微怔,沒有說話,但陸沉音知道,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那師父怎麽會來得那麽……”慢。


    隻是洞府到劍塚這麽點兒距離,宿修寧若有心,在她誤入的瞬間就能帶她出去。


    她開始就意識到這點,本不想問出來自取其辱,但還是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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