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棠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三天了,也是時候,去看看她了。


    左菱舟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卻有些睡不著,她翻了幾次身,最後隻好默默的開始給自己講睡前故事。她正講到,安靜的夜裏,小花一個人呆著,突然聽到一聲響聲,就聽得自己的屋內有什麽響了一下,嚇得她一個激靈,暗道這又不是鬼故事,要不要這麽應景啊!


    左菱舟正吐槽著,卻聽得又是一小聲聲響,她有些害怕的望著屋內,然而並無什麽異樣。她忐忑的看著,卻聽見“咯噔”一聲,左菱舟當下就拿出了她壓在枕頭下的匕首,屏息凝神。


    她聽見了腳步聲,看到有小團的光朝這邊移過來。等等,光?做賊還需要自帶照明設備?左菱舟突然就福從心至,難怪是顧玄棠?她幾乎是一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撥開了床幔,“是誰?”


    “你怎麽膽子這麽大?不乖乖裝睡也就罷了,還直接出聲。”


    顧玄棠慢慢走到了她的麵前,他拿著夜明珠,在一片熒惑的光暈中出現在她的眼裏。


    左菱舟連忙把匕首塞了迴去,驚喜道,“你怎麽來了?”


    顧玄棠把夜明珠收了起來,屋子裏複又暗了下來,他借著月色坐在了床邊,輕聲道:“來看看你。”


    左菱舟對於突然看不清他的模樣有些不滿,不過她也知道,為了不引人注意,謹慎起見,他們也隻能維持著這片黑暗。她等了會兒,在眼睛適應了黑色後,仔細的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我還以為你會再過幾天才能來呢。”


    “想你了,所以提前來了。”顧玄棠溫柔道。


    左菱舟哪想到他會這麽誠實,整顆心的忍不住悸動了起來,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問道,“你想我了呀?”


    “嗯。”


    “有多想?”


    “你有多想,我就有多想。”顧玄棠迴道。


    “可是我並沒有怎麽想你啊。”左菱舟裝出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我這幾天在宮裏,過得還不錯,都快忘了你了。”


    顧玄棠輕笑,“如此看來你對宮裏的生活倒是十分適應,枉費我為了兌現諾言,還專門去給你尋了一門合適的親事。”


    左菱舟有些懵的眨了眨眼,怎麽還說親事,他們倆現在難道不是在兩情相悅的曖昧期?怎麽還要給她許親啊?


    “你給我尋了們親事?”


    顧玄棠頷首,“沒錯。”


    左菱舟簡直不敢相信,“真的?”


    “當然不騙你。”


    “你願意我嫁人?”


    “你都這個年歲了,總是要成親嫁人的。不然,你難道打算當我一輩子的妹妹?”


    左菱舟……


    她默默的把手鬆開了,她覺得麵前這人沒救了,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這會兒還要讓她嫁人!他就是個木頭這會兒也該開竅了吧,這簡直是朽木啊!拿著金剛鑽都鑽不開的那種!


    “行吧,你既然讓我嫁那我就考慮考慮,說吧,是哪家的名門公子啊?”她冷漠道。


    “怎麽,聽你這語氣似是不願意?你是我妹妹,難道我會害你不成?”


    左菱舟嗬嗬嗬嗬,不想和這種感情白癡說話。


    “給你許的這位公子,家底殷實,為人正直,一表人才,英俊瀟灑,且學富五車,溫柔善良,姓顧,你覺得可以嗎?”


    左菱舟……“你說他姓什麽?”


    “姓顧。”顧玄棠道。


    左菱舟愣了一下,低頭差點笑了出來,她抬起頭,眼含笑意的看著顧玄棠,原來鬧了半天,是在這裏等她啊。


    “這天下姓顧的那麽多?我哪知道這個人是好是壞,對我好不好。”左菱舟故意道,“不過,”她拉長了語調,“若是這個姓顧的公子,恰巧名玄棠,字醒之,又是當朝丞相,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隻是考慮考慮?”


    “你想直接知道結果?”左菱舟問。


    “我不能知道嗎?”顧玄棠反問她。


    “可以啊。”左菱舟笑道,她坐直了身子,語調清脆道,“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這下沒忍住笑了的是顧玄棠,他忍不住搖了搖頭,笑道,“你可真是,與眾不同。”


    “我自然是與眾不同了,這世上每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左菱舟歡喜的說著。


    顧玄棠看著她,漆黑的夜裏,她的輪廓在黑暗中影影綽綽,顯得格外溫柔,他微微向前,在一片靜謐的朦朧中,輕輕的吻了她的唇,“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左菱舟抬頭看他,他離得很近,隻要她稍稍在往前一些,就可以挨到他。於是,她遵從自己的內心,湊上前,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在顧玄棠有些錯愕的時候,彎著眼,甜甜的迴道,“我同意這門親事了,我覺得顧公子不錯,十分與我相配。”


    顧玄棠見她最後這半句說的似模似樣,不禁笑了笑,抱住了她。


    左菱舟也迴抱住他,她有些驚喜的問道,“你這三天,除了想我,就是在思考這件事嗎?”


    “當然還有其他正事,隻是也確實很想你,所以決定,等再見到你,就告訴你我的想法,看看你願不願意。”


    左菱舟抬起手指戳著他的背,“你是明知道我不會不願意的吧?”


    顧玄棠鬆開手看著她,他的表情很是溫柔,一雙輪廓漂亮的眼睛含情脈脈,左菱舟被他這麽盯著,不覺低下頭去,“也是想過或許我會錯意了,也想過,你喜歡我或許隻是因為我出現的太過恰巧,還想過,你現在遇見的人並不算多,或許,日後你會遇見更喜歡的。想了很多,可是想完後,卻又覺得,那又如何呢?即便是這樣,我也不打算和你分開。我自小到大,從未喜歡過哪個姑娘,甚至有一度覺得情愛之事十分煩人,男兒就該成家立業,情愛放在一邊,可是我遇到了你。一開始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後來卻是慢慢割舍不下了。我向來不是一個慷慨的人,所以我不打算把你讓給別人,也不打算,因為一些什麽借口或者原因錯過你。你若是喜歡我,那自然最好,你我兩情相悅,順理成章;你若是不喜歡我,是我會錯意了,那麽也無妨,我總是有許多優點的,你也是願意與我親近的,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的。”


    “你怎麽這麽確信啊?”左菱舟失笑。


    “因為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顧玄棠看著她,“你從來都知道我想要什麽,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該說什麽,會包容我偶爾的稚氣,會遷就我不時的固執,我能感受的到你對我的用心,也知道你對我的體貼。所以我才會在你這裏從不收斂,信心滿滿,因為不敢什麽時候,你都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左菱舟怔怔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顧玄棠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裏,“不是每一個在我落難後救了我的姑娘,我都會喜歡。隻有你,是我從未有過的喜歡,我一直都很珍惜,所以,我想好好的珍藏你,一輩子。”


    左菱舟突然就有些感動,她在他的懷裏慢慢咧開嘴,無聲的笑著,她伸手抱住了他,輕輕的點頭,“嗯。”


    她抬頭看著他,輕聲道:“我願意被你珍藏。”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表白是很早前就想好了,可算是寫到了,(*^▽^*)


    第七十九章


    顧玄棠聞言, 不由將她抱得緊了一些,微微笑著。


    兩個人安安靜靜的抱了會兒, 顧玄棠鬆開了她, 問道:“你這幾天在宮裏,過得還好嗎?”


    “還可以吧。隻是皇帝很奇怪, 除了我們入宮那天下午的時候過來了一趟, 其他時候, 他都一直沒有過來。我琢磨著他似乎並不在乎我這個流落在外的妹妹,也沒什麽相認的熱情。也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 我們也沒什麽感情,估計我在他這裏的作用, 就是當時誘你出去的一個餌, 他也從未想過, 你真的會把我帶迴來。”


    顧玄棠皺了皺眉,“你說他自那日之後一直沒來見過你們?”


    左菱舟點頭。


    “這不應該啊, 皇帝本身是個極重親情之人, 如今他父母均已不在,就剩你這麽一個妹妹, 怎麽會不想相認呢。”


    “親情之所以為親情, 也是因為一直的相依相伴啊, 我與他又沒有這層關係,否則他也不會明知道你帶著他的妹妹一起迴來了,卻依然一路追殺, 火燒客棧。”


    顧玄棠沒有說話,良久,才低聲道,“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管他認不認你,隻要他不為難你,就好。”


    “可是我現在一天到晚都待在這裏,也著實悶得慌,我能去和他說說,讓我出宮嗎?我不去找你,我就是出去走走,不然真的太無聊了。”左菱舟問道。


    “還是不要出去了,你出去勢必要帶著紀連幽,若是在宮外出了事,就不好了。”顧玄棠說完,又怕她確實在這宮殿呆的悶,隧又道,“不過,你可以在這宮內逛逛。如今,後宮之內,一無太後,二無妃嬪,你也不會衝撞到誰,若是真悶得慌,就別呆在這殿裏,出去走走吧。”


    左菱舟聞言,有些驚訝,她本以為是這泠清閣位置偏遠,所以才沒遇到妃嬪,沒想到,竟是壓根就沒有妃嬪,“皇帝竟是沒有妃嬪的嗎?”


    “反齊的時候,陛下本是有一名夫人的,後來不幸出了事,陛下便沒有再娶。之後,也陸續有人介紹過相稱的女子給他,隻是那時戰火繚亂,他無暇顧及兒女情長,又怕再出了像他夫人那般的事,故此隻說先不娶妻,等到大業安穩了再成家。後來陛下登基,沒過多久就讓我出宮去尋找他的妹妹,同時貶謫了一批朝臣,大家人心惶惶,隻想著自保,也無人在這個時候提出選秀,他自己也沒有動作,因此,現今宮裏還沒有妃嬪。”


    左菱舟微微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所以你若是實在煩悶,可以在宮內走走,看看花花草草,放放風箏,散散心。”


    “好。”她應道。


    “對了,”左菱舟突然想起,“前幾日,連幽托我給你帶話,說是現已進京了,就麻煩你幫她找一找她的李郎在哪裏,也好讓她安心。”


    顧玄棠說起這件事,也是有些納罕,“這件事,我前幾日剛迴府,就吩咐人去做了,也確實找到了一名名叫李慕的學子,隻是這名學子已經年逾三十,不似是紀連幽的情郎。然而,除了他,便沒有其他叫李慕的學子了。”


    “難道他真的當時在鴻儒客棧,所以被……”


    “我派人去鴻儒客棧打聽,可是當時火勢兇猛,燒毀了許多東西,所以掌櫃的現在也沒了入住的名冊,一時也說不上來當時在客棧的人都有些誰。我派人去了燕府,問了燕家小少爺,燕家小少爺也說不清。李是個常見姓,他隱隱記著好像是有一個叫李慕的人,又不確定是不是就是叫這麽個名字,畢竟,他也隻是偶爾聽到了這麽一個名字,但並沒有留心,所以,也不敢定論。”


    “所以,李慕真的有可能是在鴻儒客棧那場大火中出事了?”


    “不排除這種可能。”


    “你這句話,是還有其他可能?”


    顧玄棠頷首,“李慕進京的銀兩,是紀連幽當了玉佩給他的,七寶鎮就是那麽大小的一個鎮子,縱使蝶戀花玉佩價值昂貴,可是當鋪給她的銀兩卻並不會那麽多。他從杏花村出發,一路到京城,這路上的花費必然不少,現今距離春偉還有小半年的功夫,他哪裏來的銀兩去住價格昂貴的鴻儒客棧?”


    “所以你想說什麽?”


    顧玄棠笑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李慕根本就沒有進京?”


    “沒有進京,可是他不是給紀連幽說他要進京趕考嗎?”


    “你平日不是很聰明,怎麽這會兒如此不知變通,他難道不能隻是把這當成一個借口嗎?”顧玄棠看他,“杏花村如此偏僻,生活也十分清貧簡單。他本就不是杏花村的人,隻是碰巧漂到了村子,被紀連幽所救,他呆了兩年,難道不會覺得厭倦而想要離開嗎?”


    左菱舟愣了一下,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沒有說出話,是啊,自己在九彎山待了三年,都乏悶的想要離開,那麽李慕感到厭倦,想要離開,也是再正常不過。他不是杏花村的人,所以對那裏沒有對故土的眷戀,他見過外麵的地方,知道外麵的繁華,他是一個男人,真的願意一輩子就待在這麽一個偏僻簡單的小山村,每天都隻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嗎?


    可是,“如果他真的想要離開,為什麽不告訴紀連幽呢?說不定紀連幽也願意陪他一起離開啊?”


    “兩種可能,第一,他害怕紀連幽並不願意離開,畢竟杏花村不是李慕的故鄉,卻是紀連幽的故鄉,人對故土總是有所眷戀,安土重遷,所以他害怕紀連幽不願意,從而不讓他那麽輕易的離開。畢竟,他在杏花村是一個外人,如果他和紀連幽有所爭執,村裏的人一定會幫著紀連幽。至於第二,”顧玄棠歎了口氣,“或許,他厭倦的不僅是杏花村,還有紀連幽。你沒聽人說過嗎——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左菱舟被他說得有些難受,伸手戳了戳他,“你自己也是讀書人你忘了。”


    顧玄棠捉住她的手,順手摟住了他,“我與他們自是不一樣,可你不能保證,這世上的讀書人都是我這樣。紀連幽和你一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都會表現的十分明顯,讓對方可以輕易的感知到她的情誼。可是她又與你不同,你天生更為敏感謹慎,所以有時候會理智一些,會看的很清楚,權衡著每一步。可是她不會,我們這一路過來,她總是在惦念著他的情郎,唯一一次衝動行事,也是因為擔心他,她在李慕麵前也一定是這樣,將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的展示出來。若是李慕珍惜,那自然是好,可怕就怕,李慕恃寵而驕,有恃無恐,甚至對此產生了厭煩,所以想離開杏花村,也離開她。”


    左菱舟低下了眼眸,一時說不出來話來。她有些難受,以致於不願意相信這個說辭,紀連幽做錯了什麽呢?她明明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姑娘,憑什麽要受到這種對待。她才剛剛接受了自己一直以來以為的哥哥並不是她的哥哥,這個時候又要告訴她,她的情郎要麽是死了,要麽就是根本沒有進京,一切都是騙她。她那麽喜歡他,怎麽可能接受,一定會崩潰的。


    “這事,都還隻是我們猜測,也不一定是這樣,所以我們都不要妄下定論,也不要告訴她。她若是問我,我就說你剛迴來,事情繁忙,等過一陣兒再幫她找人,她一定會理解的。”左菱舟輕聲道。


    顧玄棠知道她素來習慣替紀連幽著想,故此點了點頭,應道,“好,我再派人查一查,你先瞞著她罷。”


    左菱舟默默應著,她被李慕的事情弄得有些心裏發堵,不由抱緊了顧玄棠,靠著他的肩膀。


    顧玄棠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也許是我漏了什麽地方,或者他路上有事耽擱了,還沒進京。紀連幽容貌秀美,溫順單純,又對他有救命之恩,想來,他也應該是喜歡她的。”


    左菱舟歎了口氣,“我就是有些心疼她,我們第一次見她,是在趙府,她被她的繼母賣了,我們誤以為她是皇帝的妹妹,救她出了趙府,也算是陰差陽錯的幫了她一把,做了一件好事。後來,我們一起上路,她滿心歡喜的想要進京找她的情郎,順便和自己的親人相認。可現在,親人也不是親人,情郎也不見蹤影,那她的進京,豈不是全然沒了意義,她一定會很難過的。李慕和皇帝不一樣,她說過她對於自己有個哥哥,這個哥哥還是皇帝這件事,一直都是有些覺得不真實,因此一直都壓著,沒敢多想,所以也不期待,到頭來發現不是,心酸有,失落有,但是不至於不能接受,也不會痛徹心扉。她進京,就是為了李慕,可是現在,李慕不在,她的滿心歡喜,怕是要全部落空了,有多期待就有多難過,我不忍心見她難過。”


    “這也不是你所能左右的。”顧玄棠低頭看她,“你所能做的,隻是在一切未定之時,先瞞著她,待到一切明朗,若是真的是李慕出了事,或者他負了她,你若是不忍,便幫她重新找一個良人。她的年紀也不小了,也和你一樣,該出嫁了。”


    左菱舟抬眼看他,“希望是我們想多了,李慕是個好人,隻是因為一些事耽擱了,等過一陣兒,他就會入京,與連幽相見。連幽等了他這麽久,最想嫁一定是他。”


    顧玄棠點頭,“會的。”他安撫道。


    左菱舟笑了笑,而後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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