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很少去想自己的哥哥與公主的身份,這兩個無論是哪一個,都讓她至今無法接受,紀連幽怎麽也想不通,她怎麽就突然成了公主了?一直以為的父親不是父親,以為家鄉不是家鄉,哥哥是皇帝,自己竟然是公主?她覺得這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索性也不去想,隻道見了麵再說。


    翌日,紀連幽起了個大早,準備用完膳後,繼續繡自己準備給情郎的禮物。她一邊喝著粥,一邊問左菱舟今日還要出去嗎?要不要和她一起繡東西。左菱舟本質上更喜歡玩鬧,隻是想著顧玄棠現今麵臨的局勢嚴峻,自己還是不要浪費他的時間了,故此答應道,“好啊。”


    他們正吃著,就見有個小廝模樣的人進了廳內,低聲在燕七耳邊說了些什麽。


    “怎麽了?”顧玄棠問他。


    燕七使了個眼色,那人便恭敬道:“是京城一家客棧走水了。”


    “說重點。”顧玄棠言簡意賅。


    “是,”那人應道,“這客棧走水本不值得給少爺說一趟,隻是這客棧是京裏最大的客棧——鴻儒客棧,現今聚集在裏麵的,十之八/九都是準備參加明年春闈的學生,燕家的小少爺,正在其中。”


    他這話一出,“哐當”一聲,有人打翻了碗,顧玄棠聞音望去,就見燕七無波無動,反倒是紀連幽,驚駭的直接站了起來。


    她看著那人,有些顫抖地問道,“都是備考的學生,那死傷嚴重嗎?”


    那人頷首,“這是昨天的事情了,火早已經滅了,也交給專人去查了,傷者送往醫館,死者下葬。”他說完,轉頭看向燕七,“小少爺發現的及時,所以無事,這會兒已經被家裏接迴去了。”


    燕七冷笑一聲,“他自己放著好端端的家裏不住,非要去與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廝混,仗著燕家還有點根基,肆無忌憚,活該。”


    顧玄棠正準備勸他兩句,卻聽見紀連幽焦急道:“那鴻儒客棧有沒有一個叫李慕的人?差不多這麽高,”她伸手比了一下,“高高瘦瘦,長得很好看,脾氣很好,耳後有一個小小的疤。”


    “這,姑娘,這我哪能知道啊。”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紀連幽著急道。


    “我這也是聽人說的,並沒有親眼所見啊。”那人解釋著。


    紀連幽簡直急得快哭了,顧玄棠見此,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擔憂,鴻儒客棧費用極高,他這一路走來,想來所剩也不多,不足以如此花費。”


    紀連幽這才有有些安心,卻還是滿目愁容,喃喃道:“真的?。”


    “嗯。”左菱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沒事的。”


    可紀連幽還是忍不住難過,她現在心裏滿是驚慌,隻想離開,隻想看著她的情郎好端端的站在她麵前,她轉頭去問顧玄棠,“我們到底什麽時候進京?”


    第六十九章


    “等再過幾天。”顧玄棠道。


    “幾天呢?”紀連幽逼問道。


    顧玄棠想了想, “七天吧,七天之後, 我們離開。”


    紀連幽聞言, 隻覺得心都涼了,她恨不得現在就飛奔進京, 看看他的情郎是否安好, 可是顧玄棠卻還要再等七天, 她看著顧玄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左菱舟摟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吃飯吧。”


    紀連幽默默的坐下,她不再說話了, 隻是低著頭, 安靜的吃著飯。左菱舟怕她不開心, 給她夾了些她喜歡的菜,紀連幽就衝她道了句謝, 繼續安靜的用膳。


    用了膳後, 兩個姑娘一起迴了院子,左菱舟看她情緒一直有些低落, 想了想道, “那我一會兒去找你繡東西。”


    紀連幽卻是搖了搖頭, “我想自己躺會兒。”


    左菱舟聞言,想著她心情不好,便點了頭, “你別太擔心,沒事的,你的李郎還要高中狀元迴來娶你呢。”


    紀連幽聞言,溫溫柔柔的笑了一下,“我先迴房休息了,除非有什麽要緊的事,否則,就不要叫我了。”


    左菱舟點頭,“嗯。”


    紀連幽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隻留下左菱舟在她身後,不動聲色的微微歎了口氣。


    左菱舟也睡了一覺,這一覺她睡得不太踏實,她似乎被很多線纏住了,掙紮著想要解開,卻無濟於事,她抬頭,看到有個熟悉的背影,張口就想喚他來幫忙,可是,就在開口的那一刹,那個人卻不見了。


    等睡醒,左菱舟睜著眼睛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起身開始接著繡手帕。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去敲了敲紀連幽的門,紀連幽開了門,和她一起吃了午飯。


    等到用完膳後,她就又迴房休息了,左菱舟無法,隻好自己一個人繼續獨孤的繡著手帕。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吃飯,她去敲門,可紀連幽卻睡得太實,並沒有給她開門。左菱舟想著就這麽睡了也好,至少睡著了,就不會擔心受怕了。故此,沒再打擾。


    晚上的時候,燕七讓丫鬟給她們送了些葡萄過來,左菱舟拿了一串,就聽得小丫鬟說,“隔壁紀小姐的門怎麽敲不開啊,紀小姐不在嗎?”


    “她在睡覺呢。”


    那丫鬟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不應該啊,我剛剛敲門敲得很用力的,還問了好幾聲,她都沒有應,這得怎麽睡才能睡得如此沉?”


    左菱舟聞言,心下一個咯噔,似是想到了什麽,站起來就往門外衝去。她跑到紀連幽房外,拍了拍門,喊道,“連幽,連幽你在嗎?”


    裏麵無人迴應。


    左菱舟當下拿身子向門撞去,那個小丫鬟見此,急忙放下手裏的葡萄,阻止道:“左小姐你往後些,讓我來,我力氣比你大。”


    左菱舟點頭後退,那丫鬟側著身子,“嘭嘭”的朝門上撞去,竟是在幾下後真的把門撞開了。


    左菱舟還沒有來得及感慨燕府可真是臥虎藏龍,一個丫鬟力氣都這麽大,就見屋內一片漆黑,她當下走了進去,那丫鬟在她身後點亮了蠟燭,就見雅致的屋內,全然沒有一人。


    “左小姐,這裏有封信。”


    左菱舟迴身,果然在桌上看到了一張信紙,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我先走了,我實在是擔心。”這裏麵,有幾個字寫錯了,擔心的擔還少了提手旁。左菱舟簡直被她這不聲不響卻直接平地一聲雷的舉動給炸蒙了。


    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拿著信紙往顧玄棠住的晨曦園跑去。


    顧玄棠正在思考著進京後該如何行事,卻突然聽道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表哥,出事了。”


    他上前開了門,看著左菱舟一臉焦急,“怎麽了,別著急,慢慢說。”


    “慢不得了,”左菱舟伸出手把信紙遞到他眼前,“你自己看,連幽她一個人先走了!”


    顧玄棠一驚,他向來都是雲淡風輕處變不驚的樣子,這還是第一次露出吃驚的神色來。他伸手接過,看了兩眼,問道,“怎麽迴事。”


    “我們中午分開後,她迴房去睡了,我就沒打擾她,下午吃飯的時候,我去敲門,她沒有開門,我想著她應該是睡著了,就沒有繼續叫她,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她就應該已經不在了。方才,燕公子讓一個丫鬟過來給我們送葡萄,那個丫鬟說,她敲了很久的門,可是卻沒見有人應她。我覺得奇怪,便去了她的屋裏,這才發現她的門是鎖著的,那個丫鬟幫我撞開了門,我們走進去,就看到這封信。”左菱舟解釋道。


    “你說門是鎖著的,從裏麵鎖住?”


    “對,但是我注意了一下,她的窗戶沒有鎖住,許是翻窗走了。我剛仔細的看了這封信,確實應當是她寫的,她不識字,這些字都是我閑暇時教她的,她還沒練熟,所以才會寫錯並且寫的不大好看。”


    顧玄棠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顧一。”他出聲道。


    左菱舟還正想著怎麽這個時候突然叫顧一,就聽見身後有顧一的聲音傳來,“公子。”


    左菱舟嚇了一跳,驚詫地轉過頭去,就見顧一正在她身後。


    “在進京之前,攔下她。”


    “是。”


    “你和我去她的房間看看。”顧玄棠道。


    他們又重迴了紀連幽的屋子,然而剛剛推開門,燕七也來了,“我聽小秋說紀姑娘不見了,故此來看看。”


    幾人一並進了屋,就見屋裏收拾的很整齊,擺放有序。


    “她沒有錢,這一個人,怎麽敢說走就走。”左菱舟有些擔心。


    燕七卻是笑了一下,“她有錢。”


    左菱舟不解的看他,燕七指了指屋內不遠處的木雕櫃子,“那上麵,本來有一朵白玉荷花。”


    而現在,那個櫃子上,卻隻有一張信紙。


    左菱舟霎時想到了和這個屋子格局一樣的自己的房間,也是在靠牆的那個木雕櫃子上,放著一個玉雕的花朵,隻不過,她那個是朵牡丹。


    她看著燕七走了過去,拿起那張信紙,暗道自己真是關心則亂,怎麽剛剛就沒發現這裏還有一張信紙呢。


    她很快的跟了上去,湊上前探頭看去,就見那上麵隻有一個歪歪扭扭的借字,還按了手印,寫了紀連幽三個字。


    “她大概是想告訴你,這個玉她借來一用,等到日後,會還給你的。隻不過她識字不多,可能不會寫那麽多字,故此才隻寫了個借字,放在這兒,權當借據。”


    燕七頷首,順手把信紙折了起來。


    左菱舟見此,小聲問道:“這個玉很值錢嗎?”


    燕七笑了笑,“你覺得呢?”


    左菱舟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暗道:那必然是很值錢了……隻不過,你們有錢人都是這麽隨意的嗎,這麽貴重的玉擺件,不能好好收起來嗎?萬一自己一個不留神打碎了,那可真得賣身賠玉了……


    她正想著,就聽見身後有人到:“少爺,問清楚了。紀小姐是從西南那邊的側門走的。看門的是許婆子,見她出門,想著她是貴客,就沒攔著,隻是問了句,‘一個人出去?’紀小姐說,‘他們都在忙,我就出去買點東西。’許婆子就沒再問,她就離開了。”


    “對。”那個婆子也跟著管家一起過來了蘭馨園,解釋道:“我見她是去買東西,就沒在意。哪能想到,她竟是偷偷走了。”


    “不怪你。”顧玄棠道,他轉頭看向燕七,“大晚上的,別折騰了,你和管家還有其他人都去休息罷。”


    “那你呢?”燕七問他。


    “我也要休息了。”


    燕七看著他,眼裏全是不信。


    顧玄棠卻是一笑,轉身對左菱舟道:“你也休息罷。”隨後,就離開了紀連幽的屋子。


    左菱舟有些懵,這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看著人陸續從紀連幽的屋裏離開,自己怔楞的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朝晨曦園走去。


    顧玄棠打開門的時候,就見她正無精打采的站在門外,整個人看起來懵懵的,“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她問道。


    顧玄棠看著她,認真沉思了許久,才認真道:“我有話和你說。”


    他側過身,讓左菱舟走了進去。


    左菱舟這下更懵了,她有些僵硬的在椅子上坐下,“你想和我說什麽?”


    顧玄棠就在她的對麵坐下。


    他說,“我打算進京了。”


    左菱舟一下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在進京前,我必須要告訴你,此行可能十分危險,之前追殺我的人,可能正是當今聖上,但是也可能,一切都是假象。我需要賭一把,而我並不打算在這一次,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因為,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可以嗎?”


    左菱舟看著他,她的心仿佛被擰擠的檸檬,充滿了酸澀與糾結,她當然知道她應該點頭,應該說可以。他第一次這麽明確的表示了自己的意願,她怎麽能又怎麽忍心拒絕,可是,她卻遲遲開不了口。


    她看著顧玄棠,看著麵前這個自己喜歡的一直陪伴著自己的人,許久,久到感覺自己嘴巴都變苦了,才顫抖的開口,語調悲涼道,“我們一定要進京嗎?”


    顧玄棠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問,就像他沒有想到左菱舟會拒絕他——她雖然沒有明確說拒絕,但她的態度已經是在拒絕了。


    “是。”顧玄棠道。


    “可是,萬一真的是皇帝呢?萬一真的是他要殺你,那你該怎麽辦呢?”


    “那我就承認自己眼瞎,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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