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菱舟另一隻手被傘占著,就隻好不斷掙紮著那隻被他捉住的手,結果一來二去的,竟是直接被對方握緊於手心了。她一時有些怔忪,自從最開始九彎山相遇後,顧玄棠在她演戲期間屢屢把手抽開,她看出他不喜歡這樣,就再也沒有去握過他的手,平日裏也就是拉拉衣袖或者抓著他的手腕。


    可是,剛剛那一番打鬧,卻是再次把她的手塞進了他的手裏,她一時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是抽出來還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什麽也不做。


    顧玄棠見她突然安靜下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到此時正交握的手,一時也靜了下來。


    他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那次左菱舟受傷生病,在他背後,就是用這雙手輕柔而牢固的抱住了他。


    他隻覺得掌心頓時灼燙了起來,想要鬆開,卻不知為何,遲遲無法放手。


    兩人難得的氣氛微妙了起來。


    最後還是左菱舟打破了尷尬,“你還打算捏到什麽時候?”


    顧玄棠聞言,有些心虛,正準備鬆手,卻聽到左菱舟道:“在這麽下去,我的臉要被你捏紅了。”


    他這才想到自己還捏著她的臉沒放,顧玄棠立時鬆手,左菱舟想揉揉,可手剛一動,被發現還被對方握著,她隻好把拿著傘的手握成拳,在他剛剛捏著的那處揉了揉。


    顧玄棠見此,捏著她的下巴抬起臉頰看了看,“沒紅,也沒印子,我還能真使勁兒啊。”


    左菱舟鼓了鼓腮幫子,噘著嘴看他,顧玄棠無法,隻好伸手幫她揉了揉,“還疼嗎?”


    左菱舟看著他,然後眼底一道光閃過,扔了傘踮起腳就在他臉上捏了一下,問他,“疼嗎?”


    顧玄棠覺得她今天大抵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膽,老虎的胡須都敢撚,他長這麽大,除了他的父母之外,還沒人捏過他的臉。


    “你今天真是翅膀長硬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顧玄棠冷著一張臉道。


    左菱舟笑了笑,絲毫不懼他,甚至又飛快的踮起腳伸手給他揉了兩下,照模照樣的問道:“還疼嗎。”


    她歪了歪頭,“你捏了我那麽久,我隻捏了你一下,算起來還是我吃虧,不過我為人大方,不與你計較,算作我們倆扯平,如何?”


    顧玄棠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他搖了搖頭,“也難怪你現在不想著嫁人,就你這樣,哪有一點大姑娘的樣子,哪個世家子弟敢娶你?”


    你敢就可以了呀,她心道。


    不過她到底沒說出來,隻是笑了笑,“那不正好,我不著急嫁,他們不敢娶,各不耽誤,正好你再養我幾年。”


    顧玄棠一笑,“我這才養你不到半年,你如今就既金貴又有主張,再養下去,怕是我都管不住你了。”


    “不會的,”左菱舟溫聲道:“你便是我身前的一棵樹,我長在你的樹蔭裏,便是再大也無法越過你的樹蔭去,隻能在樹下玩鬧罷了。”


    “或許等你足夠大了,你就想走出樹蔭了。”


    左菱舟搖頭,“我又不是一直長在樹蔭下的,我不是剛出生的雛鳥了,沒見過風雨,所以不知道好壞。相反,我從很遠的沙漠而來,沒有蔭蔽,烈日曝曬,心驚膽戰,好不容易見到一顆樹,可以在這裏停留,怎麽會再走出去。我見過外麵的一切,”她說,“我沒那麽大的野心。”


    顧玄棠看著她,她臉上還帶著笑意,眼睛晶亮透明,顧玄棠看著她的眼睛,仿佛能一望無際看透她整個人。


    他有時候覺得她和個小孩一般,孩子氣,可又有時候,覺得她似乎超出年齡的冷靜,看得很通透。然而,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很喜歡,並且樂於喜歡。


    他彎下腰,將地上的傘給她撿了起來,“走吧。”他說。


    顧玄棠伸手準備撐傘,然而手一動,便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柔軟消失了。他不自覺去看左菱舟,就見左菱舟正低著頭,剛剛還沒見紅的臉上,這會兒卻無端添了兩抹紅霞。


    顧玄棠不自覺咳了聲。


    左菱舟這會兒正迴憶著剛剛他握著自己時的感受,被她這一咳,心下一個激靈,做賊心虛,立馬將視線轉移到了手上的牡丹上。


    於是,那朵牡丹,就又成了顧玄棠的眼中釘。


    “俗豔。”他極為小肚雞腸的吐出兩個字。


    左菱舟轉頭,揚了揚手裏的花,“你說它嗎?”


    “不然呢,這世上還有比牡丹更俗豔的嗎?”


    左菱舟:……之前讓我去看花的難道不是你嗎?那會兒誇它開的正好的難道不是你嗎!這會兒你可覺得它俗豔了!


    左菱舟簡直無語,“我覺得挺好看的,國色天香,花開富貴。”


    顧玄棠不屑的看了她手裏的牡丹一眼,“大紅大紫,俗不可耐。”


    說完,他十分自然道:“扔了罷。”


    左菱舟默默望天,這隻不過是一朵花啊,你幹嘛和它計較!


    “怎麽,舍不得?”


    “我好不容易有朵花,就不扔了吧。”


    顧玄棠嗤笑一聲,他四下看了看,竟是朝前方不遠處走去,那裏,有幾枝火紅的榴花從牆內探了出來。


    顧玄棠折了兩枝榴花,遞給她,“火齊滿枝燒夜月,金津含蕊滴朝陽。可不比你手裏的牡丹鮮豔熱烈?”


    左菱舟看著他手裏的榴花,內心一陣微妙,真是難為你還能記得住這兩句皮日休的詩,還要用它來一枝榴花壓牡丹……可是,她長這麽大,真的從未見過送女生石榴花的好嗎!這還不如直接送她石榴來的爽快,至少還能吃!


    不過,左菱舟看著他手裏灼灼燃燒的榴花,竟是慢慢生出了些親近感,這世上喜歡榴花的女生並不多,大多數女生都更喜歡梅蘭竹菊或者玫瑰百合,可是她卻是比較喜歡榴花的,畢竟是自己市裏的市花,自小看著它長大,這如今在異時空看到,竟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歸屬感。


    她伸手接過,不著痕跡的抬眼看了看他,就像麵前的人一樣,色彩鮮豔,濃墨重彩,卻令她有著難得的歸屬感。


    顧玄棠見她接了花,就很順手的將她手裏的牡丹扔了出去。


    左菱舟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將剛剛的感慨壓了下去,重新把花塞迴他手裏。


    顧玄棠正想問她這是什麽意思,就見她轉身上前兩步,撿起了自己扔在地上的牡丹。


    這算什麽?都收了他的榴花了,怎麽還要牡丹!


    他正打算開口質問,卻見左菱舟走到了不遠處的樹邊,蹲下/身拔了一根裝飾性的珠釵,然後用珠釵戳了戳泥土,又用手撥了撥,將那朵牡丹栽在了樹下。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走了迴去。


    “花呢,就和姑娘家一樣,是要溫柔以待的,哪能說扔就扔。”她一邊認真道,一邊伸手去拿榴花。


    顧玄棠有些無奈,卻見她手上還沾了泥土。


    “怎麽這麽不講究。”他邊說,邊拿出手帕,遞給了她。


    左菱舟接過,一隻手拿著花和珠釵,一隻手笨拙的擦著。


    顧玄棠見此,索性把手裏的傘放下。


    然後,他抽走了她手裏的手帕,拉過她空著的那隻手,低頭認真的幫她擦了起來。


    左菱舟看著他濃密的睫毛,低頭的模樣,一顆心不由自主的飛快跳動,“噗通噗通”宛若震鼓,她甚至有些擔心,他會不會聽到。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沒有收手,隻是小心的謹慎的眨了眨眼,一雙眼睛不受控製的肆無忌憚的注視著他。


    顧玄棠給她擦完了右手,讓她換了隻手拿花,仔細的幫她擦拭著左手。


    左菱舟就安靜乖巧的站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顧玄棠最後甚至幫她將珠釵擦了擦,然後重新插迴他的發間,他看著一直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左菱舟,“看夠了嗎?”


    左菱舟有些害羞的低垂下眼眸,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笑著。


    顧玄棠也不為難她,他當然知道他這番舉動過於親密,不太應該,可是那又如何,他願意,她也願意,那麽,又有何不可。


    他將手帕塞迴了她手裏,“洗幹淨,還我。”


    左菱舟紅著臉點頭。


    顧玄棠撿起身邊的傘,撐起,“迴去罷。”


    他說完,伸手去拉左菱舟,這一次,卻沒有刻意的隻是拉著她的衣袖,他向下了一些,牢固而準確的握住了她的手。


    左菱舟有些驚訝的看他,就見顧玄棠衝她微微笑了一下,“走嗎?”


    她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的點頭,“走。”


    然後,顧玄棠便拉著她往迴去的方向走去。


    左菱舟任她拉著,感受著手心的觸感,甚至偷偷的看了一眼。


    直到轉了彎,走了一段路程,左菱舟才突然醒悟過來,抬頭默默的看向顧玄棠。


    在他們這一段關係中,雖然看起來不甚明顯,但一直都是她在主動跟隨與追逐,她碰瓷他當哥哥,跟著他出了九彎山,拉著他的衣袖,走在他的身邊。而顧玄棠,則是不拆穿不拒絕,默認著她的主動接近。


    當時七寶看花燈的時候,他們一起走在人群中,是她伸手拉著他,而後他們被人群分開,站在人群兩斷,顧玄棠隔著往來的行人,卻並沒有走近,隻是平靜的看向她。左菱舟從來都是個聰明人,所以她主動走了過去,再次拉住他,以此來維係兩人之間的關係。


    她當然知道,像顧玄棠這種心有丘壑的人,即使他願意包容你疼寵你,卻並不一定代表,你在他心裏有多少分量。你或許是隻是他無聊時的消遣,並不一定就是非你不可。


    所以她從不強求,也從不多問,甚至,不敢多有非分隻想。


    後來,他們一路走來,她感受到了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隻是估摸著,不敢斷定。


    而現在,左菱舟知道了。


    因為,他主動了。


    在他們的關係中,他第一次做出了明顯而主動的行為,這是最開始他十分排斥的行為,可現在他主動了。


    左菱舟覺得有些開心,她雖然並不在乎自己一直主動去親近他,靠近他,畢竟,他本身就是難得的瑰麗,值得讓人跋山涉水,不懈追求。可是,正因如此,當他主動展示出對她的重視,願意打破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才更顯得難能可貴。


    那一瞬,她的心間忽如風來,吹開滿心桃花。


    以至於,讓她忍不住的開口,“表哥,”她抬頭看他,顧玄棠低頭,左菱舟覺得自己的心仿若蝴蝶振翅,張口便有滿肚子的蝴蝶想要扇著翅膀,從她的嘴裏飛出,她努力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歡喜雀躍,卻還是掩不住那一雙亮如星子的雙眸。


    顧玄棠看著她眼裏的盛不下的喜悅,不由也溫柔了雙眼,“怎麽了?”他輕聲道。


    “你不是剛問我看夠了嗎?”她道,語調輕快,聲音甜軟,“我覺得還是沒有,所以想再看看。”


    她說著,目不轉睛的直勾勾的放肆而大膽的看著他。


    顧玄棠就站在她麵前,輕聲“嗯”了聲,溫柔道:“好。”


    然後,他看到左菱舟一瞬間笑開了,似是芙蓉盛開,晴空初綻,他感到他一直握著的掌心的手,慢慢的握住了他,輕柔而堅定,就像她手中的榴花一般。


    “等一會兒迴去,給你買些石榴罷。”他道。


    左菱舟立時就想到了剛剛她見他折了榴花,心裏想著還不如送她石榴來得爽快,沒想到,卻是真的要送石榴了。


    她想到這裏,覺得有些好笑,卻又有些甜蜜,點了點頭,輕聲應允著。


    “不過,”她搖了搖他的手,撒嬌道:“我吃石榴是要別人剝好,把石榴盛到小碗裏,我拿勺子舀著吃的。”


    顧玄棠還有什麽不明白,他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知道了,這下不僅要陪小姐看書,替小姐撐傘,還要幫小姐剝石榴了。”


    左菱舟笑盈盈的,“我會幫你的。”


    顧玄棠斜眼看了她一眼,眼帶笑意,“走罷。”


    左菱舟“嗯”了一聲,和他一同向前走去。


    微風掠過,不經意間吹著她手裏的榴花,也吹著她過於發燙的雙頰,左菱舟看著手裏的花,隻覺得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是比它更好看的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甜嗎?反正我是被甜了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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