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棠這下沒說話了,直接打開暗格,給她找了本誌怪小說遞了過去。


    左菱舟接過,道了聲謝,掀開簾子,就著日光開始看了起來。


    一時,車內十分寂靜,隻有翻頁聲偶爾響起。


    待到日頭快要落下,左菱舟這才合了書,她看了看窗外的路,就快到七寶鎮了。她轉過頭,就見顧玄棠還在看書,便出聲道:“別看了,這會兒太暗了,對眼睛不好。”


    顧玄棠聞言,隻道:“無妨。”連眼皮都未曾抬起。


    左菱舟上一次聽到這“無妨”還是那會兒他爹總是熬夜做活的時候,她那時勸他,“爹爹,休息吧,等明日醒了再做。”


    她爹卻是笑道:“無妨。”


    而後,就在上個年末,猝死了。


    左菱舟見他現如今竟也這般,往事一下浮上心頭,也顧不得其他,索性直接坐到了他身邊,伸手蓋住書,柔聲道:“別看了,陪我說說話嘛。”


    顧玄棠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你往日裏可沒這般任性。”


    “往日裏我有事情幹,自然不會打擾你,這會兒我沒有事情,也就無聊了。”


    “不是給了書讓你看?”


    左菱舟伸手指向窗口,“天都快黑了,再看書,就該費眼睛了。”


    顧玄棠一笑,“你這會兒倒還講究起來了。”


    左菱舟就也衝他笑了笑,討好的看著他,“所以我們說說話嘛,這樣,我就不無聊了。”


    顧玄棠無奈,隻好合了手上的書,“說吧,你想說什麽?”


    “我們這是要去七寶鎮嗎?”左菱舟問。


    顧玄棠點頭,“去杏花村。”


    左菱舟先前看著這路是通向七寶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他大抵是要去杏花村,這會兒倒也不驚訝。畢竟,從他之前隻身赴險她就知道,她這個表哥,不是會坐以待斃之人,就猜到有一天,他會去杏花村,探尋自己受傷的原因。


    “表哥,你能幫我一件事嗎?”她認真道。


    顧玄棠好奇,“何事?”


    “我看那黑衣義士身手了得,他又與你相熟,表哥你可否幫我說一聲,讓他教我幾招傍身的功夫?”


    顧玄棠聞言卻是一笑,“表妹你對你這大哥還真是念念不忘啊。”


    左菱舟簡直無法,隻得指天發誓,“天地良心,我心裏的大哥隻有表哥你啊!”


    顧玄棠點了點頭,一臉敷衍。


    左菱舟好聲解釋道:“我這一個女兒家,又長成這樣,雖然有匕首防身,可上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若是對方真的強橫起來,我力氣小,即使有匕首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學幾招傍身的功夫,出其不意,讓他防不勝防。”


    顧玄棠聞言倒是沒再逗她,反而認真的思索起來。她這話其實說的很有道理,這世上,靠別人保護永遠不是長久之計,否則,自己這樣怕麻煩又受不得苦累的人,怎會都學了幾招拳腳,以防萬一。隻是,他看了看麵前的左菱舟,一時覺得有些煩躁,她本就是不是一個注重男女之防之人,這習武又難免身體接觸,到那時,怕是整個人都要倒在顧一的懷裏了!


    顧玄棠想到這裏,便覺得此事不可行,可偏偏他又覺得她說的在理,遂思索了一番,勉強道:“隻是幾招傍身的拳腳,無需勞煩外人,我教你便是。”


    左菱舟聞言,有些懷疑的看著他,“表哥,你……?”


    顧玄棠微笑,語氣溫柔,吐氣如蘭,“聽表妹的語氣,倒似是覺得我不會了?”


    左菱舟連忙討好道,“哪裏哪裏,表哥你如此英明神武,儀表堂堂,想來也是會幾招的,那就辛苦表哥了。”


    顧玄棠不說話,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隻把左菱舟看的眼睛四處亂轉,最後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食指戳臉,給他賣了個萌。


    又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七寶鎮。


    左菱舟在車上和顧玄棠一起用了些糕點,這會也倒不餓,隻是這一路坐下來,竟有些困意。


    顧玄棠和她一同進了客棧,立馬有小二殷勤的過來詢問他是打尖還是住店。


    左菱舟就跟在他身後,看著他付了錢要了房間,然後和他一起在堂內坐好,等著小二上菜。


    她有些困了,就趴在桌子上,顧玄棠見她這樣,索性道:“你迴房休息去罷。”


    左菱舟搖了搖頭,“一會兒再迴去,不急。”


    她趴在桌子上,能聽見客棧人三三兩兩的聊著天,聽他們說起了過幾天這裏會有花燈節,到時,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花燈都會展出,不覺有些向往。


    “表哥,你聽到了嗎?這裏過幾天,會有花燈節。”


    顧玄棠見她眼裏含了些期待,想著她們這樣的小姑娘,似乎都喜歡這樣的日子,隻是偏偏時間有些晚,在五日以後……


    “我們快去快迴,若迴來的時候能趕上,就讓你去看。”


    左菱舟聞言支起了腦袋,彎著眼睛看他,“你不陪我嗎?”


    “你是十八歲了,不是八歲,做什麽都要哥哥陪的嗎?”


    “可我八歲的時候你也沒陪過我啊。”左菱舟眨了眨眼睛。


    顧玄棠心裏暗哂一聲,心道,你八歲的時候,我怕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呢!


    左菱舟用手支著下巴,語調輕柔,眼含笑意,“所以就陪我一起去嘛,兩個人一起逛才熱鬧啊。”


    顧玄棠無奈,暗道:到時候隻怕半個鎮子的人都會出來,還不夠你熱鬧?他這麽想著,可說出來的卻是,“表妹,你可真是纏人。”


    左菱舟也覺得自己有些纏人,可是這也沒辦法,一來她對這個地方了解不多,一人出去,總是擔心萬一出了事沒人幫她;二來,她真的已經一個人太久了,這好不容易遇到個可以放心的,就好似想把這半年來缺失的陪伴都補迴來一樣,做什麽都想著和對方一起。她想到這裏,不覺皺了皺眉,暗道這個兆頭可不太好。


    她又看了眼顧玄棠,隻見對方英俊瀟灑,麵如冠玉,即使隨意的坐著,都透出一種灑脫與不凡,頓覺這個兆頭哪裏是不太好,簡直是可太不好了!


    顧玄棠見她這說話間臉上的期待與笑意消失殆盡,換成了皺眉與愁苦,隻以為是自己剛剛那句話傷了她的心。


    他素來愛逗弄左菱舟,也愛看她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表情漸變,可是也隻是逗逗而已,不會真把人弄傷心了,便道:“不過誰讓我是當哥哥的呢,當妹妹的纏纏哥哥,倒也正常。”


    左菱舟抬眸看他,就見他看著自己,眼如墨染,眉目含情,“若是表妹當真想去,到時,我陪你去就是了。”


    左菱舟在那一刹感覺到自己的腦內有什麽“嘭”的一聲斷了,下一秒,警鈴大作,鈴鈴鈴的響個不停,響徹她的整個腦海、整個心房。這已經不是太不好了,這是簡直太可怕了!再不預防,自己估計真的就要出事了!


    第十九章


    她很快和顧玄棠一起吃完飯,迴到了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不斷地拍著床上的枕頭,真是太大意了,太大意了,她怎麽之前沒有注意到,怎麽這會兒才發現!左菱舟翻了個身,腦子裏全是顧玄棠英俊的麵容,或是溫柔,或是嫌棄,或是冷靜,或是不懷好意,她伸手蓋住自己的臉,隻覺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她自遇到顧玄棠開始,一心想要對方幫她,想要對方護著他,為此裝乖討好、撒嬌耍賴,甚至不惜趁對方失憶之際,騙他說自己是他的表妹。而她這表哥,明明早就看穿了她蹩腳的謊言,卻偏偏看破不說破,還在日漸的相處中,待她愈發溫柔。


    她想著對方那棱角分明、英俊好看的臉龐,又想了想對方對自己的照顧與保護,甚至還有有些時候無可奈何的妥協。隻覺得再這麽下去,對方會不會一直把自己當妹妹她是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無法隻把對方當什麽表哥的……


    左菱舟想到這裏,隻覺得前路茫茫,她是什麽啊,一個鄉野村姑,沒錢,沒權,沒父母兄弟,隻有一套家徒四壁的房子和一張沒什麽用處隻會惹麻煩的漂亮臉蛋。可是,她這個假表哥呢,有錢,有想法,有行動力,甚至現在還有了一個突然出現、十分聽他吩咐的武藝高強的黑衣人。她就是閉著眼睛想,也知道他的身份肯定遠不止一個普通有錢人家的秀才公子,而必定是非富即貴!可無論是富還是貴,都不是她這一個小小的村姑能高攀的起的。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暗道自己真的是太失策了,光顧著享受有人庇護的安心、有人陪伴的喜悅,卻忘了,這麽一個優秀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她這正值青春萌動的年歲,哪能心如止水,無所觸動呢,可這要真的觸動起來……


    “啊!”突然的尖叫聲一下撞進了左菱舟的耳朵。


    左菱舟聞音而起,下一秒就聽見了拍門聲和顧玄棠略顯焦急的,“表妹!”


    左菱舟趕忙上前,開門道:“我沒事。”


    顧玄棠見她毫發無傷,這才放下心來,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左菱舟關門跟了上去。


    他們下了樓梯,就見大堂此時已經喧鬧了起來。


    一男一女,正把掌櫃堵在樓梯角,喝道:“你還說不是你這黑店謀財害命!”


    掌櫃的慌道:“冤枉啊,小店確實是無辜的。”


    “若是無辜,我妹妹又怎會突然就吐血而亡,我看她嘴唇發紫,分明就是中毒而亡。”那女子哭哭啼啼道,一邊說著,一邊拿衣袖擦著眼淚。


    “可是我與令妹素不相識,又怎會出此歹手,下毒謀害令妹呢。”


    那女子聞言,倒似若有所思,擦淚的動作也頓了一頓,可她身邊的男子卻道:“我不管,如今,我妹妹被毒死在你這客棧,那便是你的問題。”


    顧玄棠和左菱舟聽到這兒,也算是了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左菱舟正想說什麽,就見顧玄棠徑直走了過去,直言的:“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們在這裏爭論有什麽用,還不管快去上報官府,請仵作和捕快過來。”


    那兩人恍然大悟,女子道:“陳郎,你在這裏看著,我這就去請捕快仵作過來。”


    掌櫃的聞言,一把拉住了她,麵色著急,“不能去啊,”他看著麵前的幾人,眼裏全是驚慌,“令妹的死,確實與小店無關,姑娘你若是此番一去,我這店的名聲可就毀了。”


    “胡鬧!”顧玄棠斥道,“人命關天,你竟然還隻想著客棧的名聲,若是死者的死與客棧有關,你這客棧自然逃難幹係,若是無關,也自然不會白白冤枉於你。”他說完,轉頭對那男子道:“你去報官,說明事情原委,請人過來。”又轉頭對那女子道:“令妹屍體何在,帶我去看看。”


    那女子連忙點頭,伸手為指引道:“就在樓上。”


    顧玄棠和掌櫃很快就跟著她一起上了樓。


    簡潔的房間內,素色的床單上,一個摸約十五六的少女正端正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模樣很是普通,就像萬千個這個年紀的尋常姑娘一般,一不留神,就忘記了她的樣子。顧玄棠走去過探了探她的鼻息,而後又翻開眼皮看了看,確實是已經死了。


    他看著那少女嘴角處的血漬,又見她嘴唇發紫,轉身衝那名不知不覺又開始獨自垂淚的女子道:“姑娘節哀,現今逝者已去,當務之急,是先弄清原委。不知姑娘可否詳細告訴在下令妹今天吃過什麽,碰過什麽?”


    那女子點了點頭,擦了擦淚,低聲道:“奴家姓陳,和妹妹還有陳郎是玉林溝的人,聽說近幾日,這鎮上的花燈節就要到了,特來觀賞,也順道辦點事情。我們是今日下午才到的,一來就住進了這家客棧,當時晚飯吃的是小雞燉蘑菇,韭菜炒肉,醬爆鴨腸還有素三炒。”


    “素三炒?”顧玄棠顯然沒有聽過這道菜。


    “這是我們這邊的特色,把土豆絲、胡蘿卜絲和榴芯草合起來炒,這榴芯草炒後有些酸辣味,正適合開胃。”掌櫃的連忙解釋道。


    “對。”陳姑娘輕聲附和,“我妹妹正是喜歡這榴芯草,所以一個人也吃了半盤”


    “然後呢?”顧玄棠問:“她還吃什麽了嗎?”


    “再就沒有了,”陳姑娘搖了搖頭,“之後都是吃了一些小零嘴,哦,對了,她今日還飲了一些酒。”


    “吃了哪些零嘴?煩請姑娘說的明白些。”顧玄棠追問道。


    “就吃了一些桂花糕,蘋果幹,伏青果還有……”


    “伏青果?”顧玄棠打斷了她,“你是說她還吃了伏青果?”


    陳姑娘點了點頭,“是有何不妥嗎?”


    “伏青果和榴芯草一起吃是會出事的你不知道嗎?”顧玄棠麵色凝重,“若是這兩樣差不多時段食用,食用過多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陳姑娘聞言,麵色一頓,明顯不知,竟是直接呆愣愣的愣住了,“這,這,我沒聽說過啊?”


    掌櫃的聞言也是一驚,“公子此言可是認真,這伏青果和榴芯草不能一起食用,可有記載?”


    “《藥經尋草篇》不就有寫,伏青果遇榴芯草,輕則痛,重則死。”他說完,轉頭看向還在震驚中的陳姑娘,“你方才說你妹妹吃了差不多半盤的素三炒,這就是了。”


    陳姑娘聽完,竟是一下悲從中來,失聲痛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伏青果和榴芯草是我自己編的,不要在意這個~食物相克,這個有些人說確實很嚴重,有些人說以訛傳訛,所以大家看過就好,不要太在意~這章本來是要寫個案子的,妹妹的死不是這麽簡單,隻是我這個人吧,一寫推理就有些停不下來,而且總想反轉一下,所以一下寫的有點多,但是妹妹的死和本文主線還有男女主其實沒啥關係,就是想讓表哥表現一下他淵博的學識,秀一把,所以最後就刪了,換了這個簡單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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