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剛才明知道她在瞎扯,但是又懶得拆穿她。


    樂陵道就是這個樣子。別人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你蠢沒關係,惡毒也沒關係,甚至害人害己都無所謂,不要阻擋我飛升就行。


    吳觀主說:“既然碰巧遇見了,你父親當年放在我這裏的東西,就直接給你吧。省得我還要到處去找你父親的聯係方式。”


    吳觀主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倆跟進觀裏來,然後轉身走在前麵,給他們帶路。


    觀裏梅花開得很好。


    慎求道館不大,易楨記得就隻有四五個道士。畢竟這裏原本是民居,並不算太大。


    倒是前任主人留下的梅花都照顧得很好,開得十分鮮豔。


    “近些年聽說你父親一直在閉關。”吳觀主說:“所以才找不到人。”


    杜常清保持了對長輩的尊敬態度:“是的。我父親一直在教導我修行,領著我一同閉關。”


    吳觀主:“哦?那你修的也是樂陵道?”


    杜常清搖搖頭:“不是。我修的是無情道。父親希望我能在大道修行上走得更遠,所以為我挑了這個道派。”


    吳觀主:“這確實是你父親的行事風格。”


    一般正常的長輩會順著問問孩子的學習成績,但是吳觀主並沒有問。


    “您與我父親是怎麽認識的呢?”杜常清也禮貌地維持著對話。


    “我們當初,都是滕文道人門下的……虛無僧。”吳觀主說著,頓了頓。


    第137章 杜常清(8)


    吳觀主去了好一會兒。


    他吩咐觀中的其他人端了茶給客人,但是這兩位客人——易楨和杜常清,都沒怎麽喝茶。


    易楨是單純不喜歡清苦的味道,杜常清是見她沒喝,估摸著她不太愛喝,也就沒逆著她的喜好來。


    等待的時間略有些久。


    易楨也能理解。


    畢竟多年前的某位朋友存放在自己這兒的某樣東西,能記住有這樣東西就已經不容易了,幾乎不可能一提起來立刻找到在哪兒。


    如果一提起來就立刻在手邊拿出來了,就可以懷疑一下這其中是不是包含了一起多年的暗戀事故。


    “我還沒見過常清的父親呢。”易楨低聲說。她覺得眼下的沉默過於尷尬了,自己找了個話題聊。


    “我父親有時候會很嚴厲,但他人很不錯的。”杜常清連忙說:“他看事情很灑脫,態度也很果決。”


    易楨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就順著對方的話題去誇獎對方,誇人總不會錯:“常清那麽厲害,都是父親教導出來的嗎?那常清的父親肯定也很厲害。”


    杜常清:“是的。我父親的修為非常高,在存世的真人中,他也是名列前茅的。”但他說我幾十年內就能超越他,在大道上走得更遠。


    這種自誇的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哇——”易楨十分捧場,心想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難怪小杜弟弟那麽厲害、修為那麽高。


    唉,她什麽時候也能變得那麽厲害就好了,還是要專心修煉。


    杜常清見她垂眸沉思,難得立刻就讀出了她的心思,說:“你若是不嫌棄的話,日後在修行上有問題,直接來問我就行。”


    易楨笑著說好,謝謝了他。


    杜常清見她笑了,本來緊繃著的神經有些放鬆,又說了一句:“你之前服下的蠱毒解藥,現在迴到過去,是不是已經失效了?”


    他之前一直很緊張,每次同她說話,都恨不得在心裏預習個三四遍,以達到絕對不會講錯話、惹楨楨不喜歡的目的。


    現在見易楨神色緩和,心裏緊繃的勁頭一鬆懈,反而表現得比平常要好許多。


    有的事情就是某個節點上頓悟了,之後便都會了,像騎自行車、學遊泳一樣。


    易楨點點頭,眉眼之間有幾分愁態:“是的。”她真不想再去上京走一趟,那地方邪門。


    杜常清自告奮勇:“我幫你去取藥吧。你去會比較危險。”


    易楨不太適應他的態度。


    她之前接觸到的人,就算對她好,也都是帶著成年人的委婉和試探,倒第一次見他這樣掏心掏肺的姿態。


    這便是少年的好處了。


    這樣熱情似火、不圖迴報,對人好就對人好,一心一意、眼裏全是她,燎原的火一樣,燒得天都紅了,仿佛要墜下流星來。


    易楨對上他赤誠的眼睛,一時間倒有些訥訥,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逃避什麽一般,說:“那可太麻煩你了。”


    杜常清忙擺手:“不麻煩。”


    他說完這句話,恰好吳觀主轉過彎來,進了院子的門。


    他們倆是坐在人家的廳堂上的,廳堂的門開著,能望見院子裏。


    但是要橫穿整個院子,走到廳堂來,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更何況吳觀主手上托著個木匣子。


    杜常清都轉過頭去看吳觀主了,忽然察覺自己的袖子被輕輕扯了扯,然後便聽見易楨輕聲問:“你吃不吃糖啊?”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就點了頭。


    然後他手心裏給塞進去一塊硬邦邦的米糖,糖紙完好,依稀嗅得到甜美的氣息。


    易楨輕聲補充:“我最喜歡這種糖了。謝謝你幫我,以後有什麽事情盡管來找我。”


    他見過的異性都不多,說過話的適齡女性更是隻有易楨一個。杜常清對姑娘家的體態、言語、妝容都缺乏了解,也缺乏評判的經驗。


    之前他覺得易楨好,都隻是非常籠統、非常模糊的感覺。但是這一刻卻忽然察覺到了她的好從哪裏來。


    待吳觀主走進來時,杜常清的耳後基本都紅了,有些神思不屬,但是明顯在非常努力地調整自己的表情。


    他本來就是純良好調戲的類型,很容易因為心上人的無意舉動,而陷入全速推進的自我攻略中。


    但是楨楨說了,叫別人很容易看出自己在想什麽是很不好的,會把不該泄露出去的秘密泄露出去。


    他雖然之前不懂、之前不會,但是意識到了、被提醒了,就會立刻開始調整自己,把不好的部分調整掉。


    吳觀主拿來的舊物,是一隻金釵。


    “你父親與我從前是朋友,一次生死關頭,將這東西托付給我,叮囑我好好保存,以後會迴來找我拿。”吳觀主說:“所以我保存到現在。可惜他並沒有迴來找我拿,我也不好處理這隻釵子。”


    易楨之前在易家的嫁妝中,已經見過非常貴重、奢麗的首飾了,對這隻形製簡單又普通的金釵沒什麽感覺。


    不過向來是這樣,一些物品是因為附加在上麵的記憶才特殊的。


    這是人家的舊物,她有什麽感覺又不重要。


    想必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托付朋友保管。說不定是和誰的定情信物呢。


    杜常清道過謝,吳觀主也不留他們,客客氣氣地將他們送出門外。


    外麵已經是深夜了。


    易楨一點也不困。


    他們原本要迴城中去,但是碰巧杜伯父來了消息聯係小杜弟弟,索性他們也沒什麽急事,幹脆讓小杜弟弟慢慢走著,和他父親說清楚了再禦劍飛迴去。


    慎求道館附近的風景十分不錯,走出去一截,還有架石橋,石橋前立了個碑,寫著“時移”兩個字。


    “我父親說,”杜常清皺了皺眉頭:“他不需要這隻金釵,讓我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就行。”


    易楨順著他的眼神,去看他手上木匣子中躺著的首飾。


    金釵是遊魚模樣,創意很不錯,但是雕刻的手法有些粗劣,所以看著比較普通。


    易楨問他:“那你怎麽想?”


    杜常清猶豫了一下,說:“我還是留著吧,藏好一點。真扔了以後就找不迴來了。”


    他自小被教育要“乖”、要“聽話”,不能忤逆長輩,就算長輩有錯,也要委婉提出。


    所以,此時雖然長輩不在,但這樣完全和父親對著幹的事情,說出來也覺得……做了錯事。


    可是有的事情,明明知道不是百分百正確的,對於他來說,也是要去做的。


    比如喜歡楨楨。


    再比如,保存這支金釵。


    “我父親與母親……”杜常清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雖然彼此不太待見,但是既然曾經是夫妻,未來說不定還會和好,到時候,這支金釵就能派上用場了。”


    杜常清不太習慣和姑娘家說自己家裏的事情,或者說,他不習慣和姑娘家說任何事情。


    他對未來的一切都抱著光明的希望,認為事情會往好的、他期待的方向發展。


    因為他到現在為止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最大最大的挫折“喜歡一個得不到的人”,現在那個人也在他身邊,正看著他。


    也正因為此,才會養成那麽健康、陽光、善良又溫和的性格。


    就像一隻大狗狗,從小生活在愛意裏,生活條件也好,哪怕看見不認識的陌生人,也會善意地對他笑。有人會忌憚它的尖牙,但這隻大狗狗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咬人。


    “就像這橋一樣。”易楨見他說了幾句話又開始羞澀,主動幫他解了圍。


    “嗯?”杜常清有些不解。


    “我剛才看了一下。”易楨說:“喏,那塊碑上寫著。”


    “幾千年前,大道衰微之前,這裏還是一片汪洋。曾經有三位修士大能路過此地,他們三人打賭,說誰能夠預見更久遠的未來。”


    “於是,其中一個修士在海岸邊建了一座橋,說這一片汪洋會萎縮成涓涓小河,到時候橋就會派上用場了。”


    “就是這橋,時移橋。”易楨說:“那碑上寫的。喏,滄海都有一天會變成桑田,未來發生什麽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杜常清“嗯”了一聲,過了幾秒鍾,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其他兩個修士做了什麽預言?這橋又為什麽叫‘時移’?”


    易楨沒看完碑文,見他睜著烏黑的眼眸看著自己,蹲下來,繼續讀碑文:“我看看。”


    “第一個修士的橋造好之後,第二個修士造了這塊碑,說這橋就叫‘時移橋’吧。”


    “他說,不管之前叫什麽名字,很久之後會發生一件事情,這橋就會改名叫‘時移橋’,之前的名字就會被大家遺忘。所以幹脆直接叫‘時移橋’吧。”


    “會發生什麽事情沒說。”她掃了一眼,說:“最後那個修士幹了什麽沒說,因為這塊碑缺角了。”


    她抬了抬手,不擋住他的視線,讓他看見那塊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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