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延慶公主的皇兄,北幽如今的皇帝——宣王,是個智商不太高的傻子。


    宣王能登上帝位,就是因為北鎮司和世家看重他腦子不清楚又性格柔和好操縱。


    因為宣王脾氣太好,又智商低好糊弄,宮中許多事其實是靠延慶公主來管的。沒有延慶公主坐在那裏鎮著,隻怕伺候的內侍把皇帝冠冕上的東珠都偷出去賣了。


    延慶公主並沒有成家、沒有駙馬,又是宣王的親妹妹,經常護著宣王;她又是個頂尖的美人,和世家家主的關係都曖昧著,經常和他們“把酒言歡、通宵達旦”。


    朝堂上保皇的文官和世家的子弟都給她麵子,也需要她這麽一個在兩方之間平衡的人物。所以延慶公主最是體麵,自由出入宮禁完全無人阻攔。


    所以北鎮司今日抓捕世家的後裔,原本根本和她這個皇帝的妹妹沒有關係,她卻也能理直氣壯地出來插手。


    便是一向與她不對付的北鎮司,也知道動她不得。


    易楨不是蠢人,躺在公主的臥榻上細細梳理近日遇見的事情,倒也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清晨安靜,一點聲音都傳得很遠,更何況是小孩子尖細的嗓音。


    小孩子早起了在街巷裏玩耍,玩著玩著唱起了上京盛行的兒歌。


    易楨第一遍還沒聽明白,但第二遍唱到一半,那些孩子就閉嘴不唱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家父母捂住嘴拉迴去的,還是有官方的巡城衛兵出手。


    兒歌唱的是昭王的寶藏。


    據說昭王為了將心愛的寵妃和暴亡的幾個兒子從幽冥之地召迴,一直在找一件密藏的法寶。


    那件法寶可以“轉化陰陽五行、撕裂鴻蒙混沌、粉刷諸天時空、開辟天地寰宇”。總之就是牛逼。


    易楨原本聽說的版本是“昭王的皇後去世,昭王非常悲傷,於是放棄了尋找這件法寶,直到最後死亡將藏寶圖封進了自己的陵墓”。


    但是這裏兒歌唱的版本是“昭王其實已經破解了那張藏寶圖,知道法寶到底在哪裏,但是那件法寶會終結北幽杜家的江山,江山自然比美人重要,於是昭王哪怕要死了都將那張藏寶圖封進自己的陵墓”。


    兒歌最後兩段易楨沒太聽清,大約和“大楚興,陳勝王”是一個路數,說誰得到那件法寶就可以推翻北幽自己當皇帝。


    先不說這到底是算陰謀論,還是某個真想開了昭王墓得到藏寶圖的人放出來的輿論攻擊,易楨首先思考的問題是:


    “要是這個法寶真的能把北幽杜家的江山搞沒,昭王幹嘛不把那張藏寶圖給燒了,還要封進自己的陵墓?怎麽?處了幾十年處出感情來了?”


    延慶公主說:“我父皇的陵墓有七十二層機關,設計陵墓的工匠全部殉葬,誰開他的墓誰就是找死。”


    她聲音有些惡狠狠的。


    易楨被極近的聲音


    嚇得一抖,方才知道那些孩子的聲音把延慶公主吵醒了。


    延慶公主醒了也不放開她,這麽小睡一會兒她有了些精神,把臉埋在易楨背上,過了會兒,小聲地說:“你吃早飯了嗎?”


    易楨搖搖頭,說沒有。


    延慶公主便自顧自地做決定:“迴宮我便遣人送藥給你的同伴,你留下來陪我吃早飯吧。你喜歡吃什麽?”


    易楨答道:“都喜歡吃。”她從來不挑食的!


    延慶公主笑了:“都喜歡吃啊,那都給你上一遍。”


    她說著話,臉並不離開易楨的背部,聲音悶悶的,像是資深貓奴在瘋狂吸貓。


    易楨覺得延慶公主也就是不認識阿青,不然她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就是希望她們不要達成什麽友好協議一起抓著她吸。天下的漂亮小姐姐還有很多嘛……


    這麽一會兒,延慶公主的輦架已經進了宮。她的輦架是人力抬著的,抬車架的人都有些修為,走起來又穩又快。


    走到一半,外麵的奴仆通報:“稟報公主,陛下正上朝去,咱們往左走可以見陛下一麵。”


    延慶公主還沒做決定,易楨就聽見左側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意娘意娘!朕昨天讓禦膳房做了道好吃的湯,給你留了一鍋!現在還在燉著呢!你快迴去吃!”


    延慶公主原來叫杜意娘。


    延慶公主直接往前走了兩步,掀開輦架的簾幕探出頭去,嗔怪道:“陛下不是要去上朝嘛,怎麽拐到這裏來了?”


    年輕的男音說:“還不是看見意娘了,就過來囑咐一句,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我這就走了,意娘別生氣啊!”


    延慶公主笑道:“快去快去,認真些。餘侍郎和陛下說話的時候,陛下不能再邀請他來宮裏住了啊!”


    這對兄妹的輦架短暫停了停,兩人都探出頭來說話,接著便各自錯開,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又蠢又脾氣好的宣王吧。


    延慶公主顯然對自己親哥哥的智力障礙很了解,也早就習慣了,坐迴輦架中,一點也不難為情,就是眼神有些悲傷。


    “你記不記得餘鶯兒……”延慶公主說:“就是你在琉璃廠碰見的那個被欺負的女孩子,她哥哥就是餘侍郎。”


    “餘侍郎是個頂好的臣子,能力挺強,又一心為著皇帝好。這樣的人在現在已經是又難得又稀有了。”延慶公主眨著眼睛說:“我和陛下說,要厚待餘侍郎,他是真心為陛下好。誰知道陛下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麵邀請他去宮裏住……”


    延慶公主沉重地歎了口氣:“陛下並沒有折辱他的意思,因為我們以前住在冷宮中的時候,遇見貼心的夥伴,最好就是請他來家裏玩。可是現在已經不是在冷宮裏了。”


    “郭家那姑娘這麽欺負餘鶯兒,估計就是家裏弟兄透了口風出來,說陛下當眾羞辱餘侍郎,餘家可以隨意欺淩……唉。”


    易楨小心地安慰了她幾句,但是平心而論,易楨覺得自己這


    幾句話恐怕還沒有躺好乖乖讓延慶公主吸的作用大。


    延慶公主說到做到,一迴宮就打包好了陰沉木,問清楚醫館地址,遣人送了去。她得知是祝由科的醫館之後,還順口讓宮裏修祝由科的大夫和藥材一起去了,聯合看診更保險一些,保證給她把人好好地救迴來。


    雖然易楨就是這個目的,但是一切那麽順利,她倒有幾分算計人家好意的心虛,嘴裏說話更加小心,希望能哄得延慶公主高興一些。


    延慶公主的興趣愛好非常別致。


    她喜歡聽別人給她念時下熱門的話本子。


    而且不是那種正兒八經的《首陽山叔齊變節》《空青石蔚子開盲》的話本,是那種才子佳人一見鍾情你愛我我愛你愛到最後一帆風順大家結婚生小孩小孩都做了大官的話本。


    簡而言之,就是巨愛磕糖。男女主身心1v1,彼此初戀、沒有姬妾,從頭到尾一點波折都沒有,情有獨鍾、天作之合,生的小孩是神童,九歲拜相十歲封侯,將來還娶公主。延慶公主最喜歡聽男主給女主表白,說我愛你愛的死去活來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易楨連續念了三本套路一模一樣的話本,延慶公主一邊喝宣王給她留的湯,一邊心滿意足地讚歎:“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她開心易楨也開心。


    接著就出事了。


    延慶公主正開心著,忽然門口一身巨響,接著便是乒乒乓乓的瓷器落地聲。


    是一個端著茶水的奴仆在進門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滾燙的茶水全部潑在了他身上。


    那個奴仆一臉惶恐地跪下來磕頭,辯解說他不是故意的,隻是家裏新做的鞋子有些不合腳,一不小心崴著腳便摔了。


    延慶公主翻了個白眼,低低罵了句“掃興”,便直接讓人把那個奴仆拖出去打死了。


    易楨:“……”


    還、還是早點脫身。


    易楨繼續戰戰兢兢地念話本。延慶公主一時興起,問她:“你不是上京人?你是上京之外哪裏的鄉下人啊?你們那裏流行什麽話本啊?你記得什麽好詞嗎?講給我聽聽。”


    上京是北洲最大的城市,公主眼裏上京之外都是鄉下,沒毛病。


    易楨雖然也很愛閱讀小甜文,但是剛剛看見一個人被拖出去打死了,現在一下子腦子短路想不到什麽巨甜的小甜文,脫口就是:“有句詩挺好。說我中意你就像一棵稗子度過提心吊膽的春天。(注3)”


    延慶公主一下子笑了:“這是什麽詩句?這是大白話啊。”果然是鄉下。


    易楨也不好解釋說這是現代詩,連忙跟著一起傻笑。


    然後延慶公主的問題來了:“稗子是什麽?”


    易楨:“稗子是一種和稻子很像的草,它會吸取稻子的養分。鄉下的農民在春天的時候,會在田裏專門找稗子拔掉,不讓它吸稻子的養分。”所以說稗子的春天是小心翼翼的、提心吊膽的、唯恐被人識破的,就像我喜歡你這件事情一樣。


    延慶公主奇


    道:“欸,竟然有些意思。再講再講。”


    易楨還沒說話,就聽見門口有人直接推門跑了進來,接著才是通報追在他身後:“陛下到!”


    延慶公主抬頭笑道:“陛下急著迴來喝湯嗎?今天下了朝怎麽這麽急著過來?”.


    宣王和延慶公主有六七分相似,相貌也很不錯,急道:“快快快意娘!北戎那個軒轅昂又來了!你快和我一起見他!”.


    作者有話要說:注1:《首陽山叔齊變節》一折出自聖水艾衲居士的《豆棚閑話》,本文做了細微改動。注意,原典故並非如此,考試請以原典故為準。


    注2:百度百科原文為“崇尚計謀而行賄賂,依仗兵力而壯大威勢,用宰殺牲畜、血塗盟書的辦法向鬼神表示忠信”。


    注3:此句出自餘秀華的現代詩《我愛你》。


    注4:前文提及的祝由科始見《黃帝內經》,《素問注》、《五十二病方》、《封禪書》、《續客窗閑話》、《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等記載皆有不同,所以大約戲說成分很重,於是我加的私設也多,主要參考《黃帝內經》,不必細究,全為情節服務。


    最後再次提醒大家本文出現的所有詩句古文均非作者原創,但是有的句子搜不到來源,看的書又不在身邊,等本文完本之後會盡力一一注明。


    第94章 衣再浣


    易楨:“……”


    快跑!!!!


    原書裏軒轅昂這段劇情的時間點沒在北幽啊!


    怎麽會這樣!


    延慶公主倒是對這個消息並不意外,她與軒轅昂是私底下溝通過的,知道他這兩天會到。


    宣王也姓杜,名字是“承乾”二字。


    他是上學時那種成績很差但是很乖的學生。不是故意成績差的,他很努力,但是礙於先天智商障礙,再努力也就拿個十幾分。


    宣王杜承乾作為一個皇帝,還是很認真的,每天早起上朝,盡力去看奏折,努力用自己什麽也記不住的腦子去記住一點書裏的東西。平常的娛樂活動也中規中矩,沒有末代暴君那種酒池肉林的暴虐要求,唯一的愛好是和禦膳房一起研究好吃的。


    因此宣王雖然眉眼很不錯,但是有點虛胖,簡直是把“地主家的傻兒子”這幾個字寫在身上。


    說句實話,北戎的穎川王軒轅昂對這位傻乎乎的北幽皇帝還是很不錯的,該講的禮節都講了,知道他喜歡好吃的,每次出使北幽都會給這位宣王帶足北戎的特產。


    畢竟作為對手,軒轅昂還是很高興北幽的王座上坐著一個廢物。


    但是宣王杜承乾真的很怕一個人見他。


    宣王雖然傻了些,但是脾氣好,又肯聽勸,平日裏一直以做一個好皇帝為榮。朝堂上的文官雖然歎息他智商不高,但是也願意教他勸他,以肺腑之心對他的不止是一位餘侍郎而已。


    宣王從他們那裏得知軒轅昂很有可能就是北戎的下一任大君。


    於是,宣王杜承乾作為一個十分明白自己拉垮的差生,在軒轅昂這個優等生麵前,很有羞恥心地抬不起頭來。


    平日裏宣王杜承乾還能在傻乎乎的間隙中偶爾高興一下,但見一次軒轅昂他能不高興十幾天。


    畢竟對方每一個落落大方的眼神都在提醒你自己是個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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