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常清立刻叫了一聲:“楨楨。”


    他腦子裏都是當日新婚夜裏,她披散著長發一身紅衣,跪坐在床鋪上,眼眸周邊都是薄紅色,把他當作剛救了自己一命的郎君,想同他親近。


    杜常清滿腦子都是她,想著為什麽當初明明她都主動靠近了,現在卻冷漠疏離地連“易姑娘”也不讓他叫了。


    好過分。看看我啊,我和兄長長得一模一樣。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杜常清情緒太低落了,所以在易楨問他的時候一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想叫她“楨楨”。楨楨。


    杜常清說完這個簡短的稱唿立刻就明白事情糟糕了,腦子裏“嗡”的一聲,抬頭去看易楨。


    杜常清和他的同胞兄長比其實算性格內斂的了,又常年閉關不太說話,如今情急之下想著要把話圓迴來,結果直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漢語失格(不是)。


    看著是強硬扔出一個親昵得過分的稱唿並且態度強硬不願更改,其實隻是純情奶狗不會說話怕說錯話,直接自己把自己噎住了隻能可憐巴巴驚慌失措地在內心呐喊我該怎麽辦。


    易楨也被這個親密得過分的稱唿嚇到了,又一時想不到更好的稱唿。迴想起這孩子當初看向她飲過的殘茶的幽暗眼神,心髒跳得越來越快,站起來身來,也不敢去看他,草草說了一句“嗯。我去看看藥煎得怎麽樣”,匆匆就要往煎藥的小廚房走。


    杜常清怎麽舍得看著她走。


    他生怕一眼沒看見她,她又像那個晚上一樣不見了。


    於是他也匆忙站了起來,不敢唐突地去拉她的手臂,隻是跟著她一起往煎藥的地方走。


    易楨飛快地走出十幾米才發現他悄無聲息地跟在自己身後,腦子裏想著這人不要步步緊逼啊讓她冷靜一下嘛把事情理清楚,帶著被逼得太緊的委屈轉過頭,剛要開口就愣住了。


    小杜弟弟瘦得有點厲害。之前情況緊急沒太注意他,現在他一個人立在她麵前,腰減帶圍、骨見衣表,清瘦得別有一番韻味。


    對,就是那種讓人饞他身子的韻味。


    腰也太細了吧,還是白衣服,光從身後透過來,腰腹的陰影被掩蓋在有些寬大的白衣下,腰帶雖然也是白色係的,但上麵還有不明顯的雲紋繡樣,合圍束在一起,真就“盈盈一握”四個字。


    易楨一下子看呆了。


    易楨:“……”


    她太丟臉了。她真的太丟臉了。


    杜常清比她高,見她微微低著頭不說話,哪裏想得到這姑娘被男色惑人衝昏了腦子,現在在深刻反省自己,隻以為她因為自己過度輕薄生氣了,慌慌張張,隻會說一句:“你不要生氣。”


    易楨沒有生氣。她隻是有些恍惚,在內心質問自己怎麽這麽不爭氣。


    果然是適齡少女渴望甜甜戀愛(饞人家身子)的季節來了嗎。


    之前她明明下定決心不要和原書人物有過度的交往,甚至為了不讓自己被認出來編了假身份串通真人一起說謊,結果還是不由自主地迴應李巘道長的好意。


    因為李巘道長真的對她很好。


    易楨是個典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有人這麽不圖迴報一門心思地對她好,她很難一直咬死了自己不會對人家有好感。


    她就是這種人。人家對她好她硬不下心腸的,她已經絕望地認清楚這一點了。


    “我沒有生氣。”易楨小聲解釋了一句:“你不要跟過來,我冷靜一會兒就和你說清楚整件事。”


    她拋下這句話,就繼續往僻靜的後廚方向去了。


    醫館的小廚房是專門用來煎藥的,充滿了藥香味,開著後門,後門外撐著幾根竹竿,想必是拿來晾衣服的。


    醫女告訴她哪鍋藥是煎給李巘道長的,然後就任她坐在一邊的小板凳上發呆了。


    適齡少女真的會渴望甜甜的戀愛啊嗚嗚嗚。


    大約是最近一直過著太平日子,每天就是修行修行修行,生活裏也沒有蒼老師和軒轅狗蛋那樣的變態出現。易楨真的有在想,道長對她那麽好,要不要和道長處個對象,談個甜甜的戀愛,最後成不成另說,春天就是要搞個對象嘛。


    然而甜甜的戀愛還沒開始就被冷酷的現實打飛了。她隻是個無辜的快樂小沙雕,為什麽大家都喜歡來強取豪奪她。


    難道她的設定就是“百分百被強取豪奪”嗎,或者虐文女主和虐文男二在一起的時候會觸發什麽神奇的“被強取豪奪概率增加200%”的buff——


    雖然很不應該,但是易楨真的想起了《禍心》原書裏已經被丟到亂葬崗和道長迴家了的女主,被軒轅昂重新抓迴去生崽的悲慘下場。


    太慘了。絕對不要再走原書女主的老路。


    你飄了,易楨,你真的飄了。舒心日子才過了幾天你就飄了。


    一個沒有能力強取豪奪迴去的姑娘有什麽資格談戀愛!她不要走原劇情!絕對不要!


    而且你那是什麽喜歡!你難道同時喜歡兩個坦坦蕩蕩的直男嗎!難道人家純情奶狗故意勾引你的嗎!你就是春天來了饞人家身子!你就是圖人家對你好!你無恥!


    她要努力學習認真修行,謹小慎微能跑就跑,絕對不能飄,不能覺得自己安全了就和漂亮哥哥搞對象,不僅害自己還害漂亮哥哥。


    一定要確定能打過軒轅狗蛋和張蒼,她才能放心搞對象。


    怎麽說呢。就像高三也不是不能搞對象,但是最好還是把最重要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才能放心和漂亮哥哥搞對象。


    易楨反複默念了幾遍這些話,正好道長的藥煎好了,醫女招唿她和自己一起去看看病人。


    道長的傷是個大問題。這次徐賢心情好放他們走,下次可能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了。


    等道長的傷好了他們就先迴洛梁去吧,先苟著把修為提上去,接著再慢慢找蠱毒的解藥?


    易楨微微皺著眉頭在思考這個問題。主要是她無法確定身上的蠱毒到底怎麽迴事,就像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自然還是早點拆掉比較好。


    她掀開簾子進了屋,正好一眼看見小杜弟弟在脫李巘道長的衣服。


    易楨:“……”


    易楨:冷靜分析jpg.


    對不起難道她剛才想多了,其實漂亮哥哥們並不想和她搞對象?是她自作多情?


    “!”杜常清見她進來,幾乎立刻把他好不容易給病人脫掉的衣服給拉了上去,還擋在李巘道長麵前:“楨楨,你怎麽進來了?”


    他這話實在容易令人往另一個方向越想越遠,但是易楨一眼看見放在櫃子上的針灸包,立刻明白過來原來是大夫要給李道長施針了,要在場的家屬(小杜弟弟)給李道長脫個衣服。


    易楨低聲說一句:“我馬上出去。”便走出了房間。


    李巘道長是不是和叫“易楨”的人八字相克啊,怎麽感覺不管是原書還是現在每次李巘道長碰見她都要受傷倒黴。


    易楨重新坐迴了方才自己上藥的地方,石桌上還放著那個應該是裝著一對耳墜的犀盒。


    醫女將藥送進去之後,也立刻退了出來,路過時見她坐在石桌前發呆,還抱著開解她的心態和她對話。


    “那位愛穿白衣的公子想必是很信任我們大夫了,現在還帶朋友來找我們大夫看病。”醫女說。


    易楨友善地朝她笑笑:“小杜之前也來看過大夫嗎?”


    醫女說:“是那位公子的家裏人請我們去的,我們大夫針灸很厲害的。”


    易楨:“他身上是受了什麽傷嗎?”


    醫女:“是修行上出了問題,心法反噬。那位公子不是與您相熟嗎?您不知道這件事嗎?”


    易楨心不在焉地和醫女又說了幾句,腦子裏不斷在思索。


    小杜弟弟不是說天賦奇高、氣運絕佳嗎?怎麽會在修行上出岔子?


    他修的無情道,被心法反噬,隻可能是違背了他所信奉的道派。


    小杜弟弟是做了什麽事情違背了無情道呢?他上次出現在豐都又是為了什麽?


    易楨隱隱已經猜到這一串問題之後的答案了,但是她有點不願意相信。或者說,不敢相信。


    現在的年輕人搞初戀已經不流行淡淡惆悵多年以後意難平了嗎。現在難道流行朦朧初戀就不死不休,吐血反噬也要繼續喜歡,哪怕女方是親哥的妻子也堅持不懈嗎。


    易楨六神無主。


    她和醫女說了一聲,想著醫館後門滿目的花挺好看的,又僻靜無人,就拿著那個沒開封的犀盒(怕丟了)往後門去了,一個人蹲在花前發呆。


    怎麽會這樣。


    她又沒有瞎撩。好不容易動了心思搞搞對象立刻被製裁,現在受害男方都還在病床上躺著呢,又來了個漂亮哥哥。


    忽然易楨眼前的草叢中冒出一個小男孩來。


    醫館後門是一塊曬衣服的空地,空地後麵是一片花草,很茂盛,男孩子個頭小一點,在草裏彎著腰跑,確實一下子發現不了。


    “姐、姐姐,琉璃廠在哪個方向啊?”小男孩身上的衣服還算精致,但舉止又不像富家孩子,反而像鄉下田間地頭長大的,眼下正急急忙忙地問她。


    易楨給他指了個方向,還沒等她問這孩子是要幹什麽,他就重新鑽迴了隱蔽的草叢中。


    易楨:“……”等一下這個孩子怎麽有點眼熟。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楨楨。”


    易楨一迴頭,又是美人細腰暴擊,隻不過這次她已經知道他是為了什麽瘦成這樣,見他小心翼翼地對她笑,不禁有幾分心酸。


    杜常清找話和她聊天:“大夫說李道長的傷他還要再看看,沒法立刻做決定,讓我們再等一會兒,單多半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易楨點點頭,把犀盒遞給他:“你收著吧,我不要。”


    杜常清見她態度堅決,不情不願地去接迴來:“楨楨不喜歡嗎?”


    易楨雖然完全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但是依舊睜著眼睛說瞎話:“不喜歡。”


    我不值得。不要喜歡我。我剛發過誓從今以後隻喜歡學習和修行。


    杜常清看了她一眼,因為要接那個犀盒他離她很近了,問:“嫂嫂是喜歡李道長嗎?”


    易楨猝不及防他撿起之前的稱唿,寒毛都豎起來了。


    杜常清自顧自地小聲說:“嫂嫂還不如喜歡兄長呢,兄長比他好很多啊。”


    易楨強顏歡笑:“你說什麽呢。我反正也是假的,不是婚書上寫的新娘,如今既然郎君心有所屬,自然不會再糾纏他。還有你不要這麽叫我。”


    杜常清:“那楨楨認識李道長很久了嗎?”


    易楨搖搖頭:“從軒轅昂那裏逃出來才認識的。”


    杜常清幾乎是抑製不住地往她的方向走了半步:“我哪裏不比他好嗎?楨楨為什麽喜歡他不喜歡我?我明明才是最早認識楨楨的。”


    第90章 不死蠱的n種變式


    易楨再次確定鋼鐵直男在某些方麵是差不了太遠的。


    比如都喜歡死亡芭比粉、都喜歡小燈籠耳墜、都喜歡一門心思地對你好……還有都喜歡打直球。


    一定要說區別的話。小杜弟弟比李巘道長多經曆一個“那麽好好的姑娘說沒就沒了”的心碎環節。


    就像同是沒什麽攻擊性又黏人的好狗狗,一直開開心心和主人待在一起的那隻,和經曆過“一不留神主人直接沒了”的那隻,絕對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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