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楨覺得自己最厲害的就是禦劍術了,小陳老師真的教的好!


    接著李巘道長就進來了。


    他把手上的飯菜放下,有些詫異地看著桌子上的豐都地圖:“你在看這個?”


    易楨猛然想起一件事:當初原書女主被繼母賣到妓館裏,那個妓館就在豐都!也就是說,李巘道長棄刀從劍的那個刻骨銘心夜晚就在豐都!


    她懵了,條件反射地把地圖直接收了起來,結果對上李巘道長更為詫異的目光,一下子不知道該找什麽借口,口不擇言:“我、我有點想家。”


    李巘道長的目光一下子溫柔了下來:“想家的話,可以迴豐都看看。”


    他直接把她看地圖和想家這兩件事關聯了起來。確實,一般賣女兒都是就近賣,不會刻意跑到千裏之外去賣。


    易楨慌忙轉移話題,給李巘道長講起了剛才看見的那個豐都怪談。


    李巘給她拿筷子和碗,一邊聽她講一邊坐下來,評價道:“魂魄認為自己沒死,就和生時一模一樣,但一經點破,魂魄散去,那個假想捏做的身體自然也不複存在。”


    易楨好奇問道:“那有什麽辦法可以把這種假想而成的身體變成活人嗎?”


    李巘想了想,說:“沒什麽一定有用的辦法。但是民間傳說,生魂滋養死魂,滋養得足夠了,死魂就能夠迴到世間。”


    易楨:“怎麽說?”


    李巘道長這時倒是有幾分言辭閃躲,沒有正麵迴答:“各地都有這樣的傳說,具體怎麽做沒有統一的標準。”


    易楨也就沒追問。


    飯吃得差不多了,李巘忽然問:“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嗎?你想迴豐都去……或許我可以送你迴去。”


    易楨:“……”草她表現得沒有很明顯啊??道長您觀察太細致、太體貼入微了吧!


    易楨幹脆順著他的誤會往下說:“我想迴家看看,今晚就想迴去。但是不麻煩道長您送我了……我家裏的事情,實在不堪,不好和外人說起。”


    李巘沉默了一下,說:“你一個女子……我送你到豐都門口吧,你事情辦完了出來找我便是。”


    易楨:“真的不用,我一個人可以……”


    李巘的語氣倒是難得有幾分強硬:“我送你去吧。”他想一個弱女子會淪落到妓館去,必定是家裏的頂梁柱不在了,她今日時不時走神,說不定今日便是家裏長輩的忌日。


    易楨說他不過,隻好妥協:“那你在城外等我哦,不能偷偷跟著我。”


    結果跟著李巘道長禦劍,比她本來計劃的時間還要短上許多,他們到豐都的時候,還隱隱約約有些日光。左右一打聽,果然河內易家今日入了城,如今歇在豐都最大的客棧中。


    .


    杜常清從上京一路往北戎去,走了一夜,天蒙蒙亮,才到了北幽邊境的豐都。


    按他的修為,實在不應該這麽慢。可是他禦劍走了一會兒,就覺得衣重骨寒,忽而看見孤燈一盞、聽見謖謖鬆聲,不覺心緒翻覆,澀眼幾枯、翕魂屢散,心痛難忍,實在無法支撐,不得不停下來,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香囊,企圖從上麵汲取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那香囊裏有兩束頭發,都用紅綢係著,親密地靠在一起。香囊的材料是桑蠶絲,上麵的繡樣倒是尋常,正麵繡的是並蒂蓮,並蒂蓮上是四個字“結發同心”。


    杜常清分不清楚哪一束頭發才是她的。


    他隻能任由兩束頭發靠在一起,不敢扔掉任何一束。


    斷雲幽夢事茫茫。


    沒辦法禦劍,他隻能一步一步往北戎的方向走,腦子裏都是空的,稍微想點什麽事情都刺痛,一片白光,仿佛在經曆一場延綿不絕的噩夢。


    他在噩夢中前行,看不到邊際。


    她要死了,你不好好對她。


    這麽硬生生走了半個晚上,走到天色微亮,他一身白衣沾滿了露水,身上濕得差不多了,發梢幾乎要往下滴水。


    清晨露草未幹、梁燕猶宿,他恍然看見了豐都的城門,見有人家吹吹打打扛著棺木前往墓地,忽然想起阿楨不知道有沒有幹淨的壽衣穿、有沒有棺木可以長眠,現在屍身又在何處?


    這麽一想,他又勉強打起精神,便是心痛得渾身都在抖、聚不起力氣來,打算重新禦劍,早一點去為她收斂屍身。


    那隊路過的披著粗麻布的人正好從他身邊經過,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自顧自地進行著原本的對話:


    “我們家老爺倒是情深義重,死了個女兒都哭成這樣,還鬧著要去買那個什麽鎖蓮燈。那鎖蓮燈一盞賣出十八萬金銖!這一盞燈買下來我們家還吃不吃飯了!”


    “鎖蓮燈你不知道?就是先帝昭王那盞鎖蓮燈啊!是中洲的匠人特地進獻的!據說是中洲那邊的東西,趕著死人頭七的日子,點燃那盞燈,就可以將死人的魂魄召喚到燈前!”


    “鎖蓮燈進獻到昭王麵前的時候,嫻妃都死了好幾年了,所以他才沒成功!現在宣王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皇位都保不住了,還管勞什子燈!這盞燈就是打宮中來的,千真萬確!”


    杜常清那一瞬間愣住了,他們走出去好遠,他還愣在原地,心中飛速換算。


    好像……今天就是阿楨的頭七。


    ……還可以再見阿楨一麵。


    他不顧人家異樣的眼神,追問到了鎖蓮燈懸在珍寶閣中等買家,便飛一樣進了城,穿著半濕的衣服,街上都沒什麽人,強行讓人家開了門,然後買走了那盞鎖蓮燈。


    珍寶閣昨日才懸了燈,今天就被買走了,來買的還是個千裏跋涉而來的外地人,又覺得可巧又覺得可歎,怕他恍恍惚惚出事,還讓人帶他去本地最大的客棧給他租了個偏僻院子,順便把鎖蓮燈使用事項一二三四給寫明白了。


    鎖蓮燈要等到晚上才能用,還要準備許多祭奠用的紙錢,要給她搭雪白的帳子,買漂亮衣服,準備好吃的,這樣她才會乖乖被燈召喚過來。


    杜常清出去買時鮮水果給阿楨的時候,還聽見旁邊的人說他們本地的一樁怪事,和劊子手有關。


    他本來就精神不好,恍恍惚惚的,不知不覺聽完了整個故事,呆在原地癡想,老板連叫了他好幾聲才反應過來。


    杜常清給了錢,買好的水果又落攤子上了,著相了一般往外走,叫也叫不住。


    他先再去了一趟珍寶閣,囑咐店家不要把自己買燈的消息說出去,什麽也不要說,就當他是來豐都玩的,在客棧裏租了個院子。


    店家看他魂不守舍,腰間又佩著刀,怕他激憤之下衝動起來傷人,連忙答應了,甚至仍舊懸了盞差不多的燈上去,仍說鎖蓮燈還沒賣出去。


    不讓人泄露鎖蓮燈召喚之人已經死去的消息,是還在盼望什麽呢?難道盼望那個已死之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


    珍寶閣的店家向來是個熱心腸的,見他這麽說,前後一聯想,已經明白了這位著白衣的客人在奢望著什麽,歎了口氣,有些感慨,但也仍安心繼續看自己的書了。


    豐都盛行神鬼傳說,他看的也是誌怪故事,如今手上這折正是大名鼎鼎的《丹陽丞》。


    說的是丹陽丞有個寵婢,臨死之前,托付自己的妻子照顧這個婢女。但是他的妻子一直很討厭這個婢女,丹陽丞一死,她立刻就把婢女活埋在了丹陽丞的墓碑旁邊。


    後來妻子也亡姑了,她的兒子要開墓讓她與亡夫合葬,結果一挖,挖出了個不會動不會笑、栩栩如生的絕色美人,正是之前妻子活埋的那個婢女。


    兒子對這個絕色美人一見傾心,朝夕相待,日日讓自己的生魂侵染滋養她,不久美人懷了孩子,能見太陽了,神色也生動起來,真的變成了活人,便嫁給了這個兒子,後來為他生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做了大官。


    令滯留在塵世間的魂魄返生,就是要用生魂精氣足夠地滋養她。


    第72章 皎露為霜


    易楨覺得自己真的太難了。


    她以前受到的教育是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螺絲釘,現在卻要跑出來研究怎麽安全地潛入自己親爹的房間。


    在她不多的夢境迴憶中,易老爺的形象實在單薄得很,一如每個喪偶式育兒家庭的父親一樣,為數不多的任務就是:賺錢、滾遠點。


    易家是河內的望族,但是易老爺在易家五個兒子裏麵排第三——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雖說是嫡子,但從沒擔著什麽期待,也沒受什麽寵愛。


    易老爺也是難得糊塗,沒人管就沒人管,他自己一個人逛金石市場賞花品酒也挺快活的。


    易老爺後來就娶了易楨的母親,易楨的母親嫁給他,生了兩個女兒,沒了。易老爺傷心了一陣子,另娶了王家的女兒,也就是易如和易業誠的母親。


    王家也是世家望族,嫁過來續弦的這個女兒是庶女。這個王氏嫁過來之後,三五年過去,易老爺的兄弟死了個精光,易老爺成了易家的家主。


    易老爺這個人,賞風玩月比較在行,當家主理政就不太行了。但是這個人又比較實誠,雖然能力不行,但態度還不錯,一天到晚都泡在正事上,在王家的幫襯(王家如今的家主,正是繼母王氏的親哥)下,易家既然發展得還不錯。


    在《禍心》書中,易老爺的形象也基本就是“能力不太行,態度還可以”,他發現不了什麽陰謀詭計陷害設計,但你把證據擺在他麵前,他也絕對不會任由這種事情得逞。


    易楨在夢境中對他真幾乎就毫無印象,她的夢境出現張蒼之前,主旋律都是《帶著親妹妹易白躲避萬惡的後母壓迫》《摔碎花瓶被罰跪祠堂如何順利保護自己膝蓋不得關節炎》《親妹妹被關禁閉如何突破防線給她送口吃的》。


    總之易老爺戲份少到易楨都不太確定這個人是真的蠢到一直被繼母王氏糊弄;還是對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有後媽就有後爸。


    易楨決定繼續扮成孕婦,孕婦不能見風(這個借口還是李巘道長教給她的)所以戴帷帽,既可以名正言順遮擋自己的臉,還可以帶著莫名的憂慮問七問八,反正大家覺得你一個孕婦自己跑出來買東西,肯定是身世可憐,看你的目光先帶著幾分諒解。


    豐都最大的客棧叫“嘉廷居”,坐落在豐都最繁華的地段。都是大城市,和洛梁的鬧市有得一比,甚至還有更繁華(或許是因為洛梁晚上在鬧袖引小僧,大家不太愛晚上出門)。


    易楨按照孕婦下乳湯去藥房抓藥,還說自己氣血虛,又抓了一副四物湯,然後趁學徒去稱藥的時候,站在櫃台前和掌櫃的聊天。


    易楨裝成是個心疼自己腹中孩子、想住的好點又心疼錢的孕婦。她剛給過錢抓藥,又氣血虛弱,店裏沒什麽別的客人,掌櫃的看著挺麵善,還真的就一來一迴把她的話全答了。


    易楨運氣還不錯,碰巧易家的下人前幾個時辰還來這家藥店抓過養氣血的藥,掌櫃知道得不少,都在談話中不知不覺告訴她了。


    她火速去嘉廷居付錢搞了個單間,安置好了就準備用隱匿之術去探探易家的究竟。


    對,嘉廷居有向單人出行的遊客開放的單間;還有麵向群體出行遊客開放的院落。


    易家就住在最大條件最好的那個院落裏,隻不過現在院子裏沒什麽人,都出去看夜市了。


    易楨幹脆就蹲人家院子裏的樹上苟著了,有什麽情況可以第一時間知道。


    而且張蒼以前還教過她這一手,就是守株待兔絕對是一個刺客的最佳選擇。張蒼說得很玄乎,什麽一個環境是有它自己的氣場的,你先加入它、融入它、掌控它,它就會站在你這一邊幫助你。


    為了幫助後進生易楨理解,張蒼還給她寫了個課後輔助閱讀小故事,說的是兩個人在一棵樹下決鬥,一個人早來了半天,細細偵查環境,最後決定躲在樹上偷襲自己的對手,結果剛來到樹下,就被早一天藏在樹上的對手一刀斬下了腦袋。易楨印象很深,蒼老師文筆渲染力巨強,要是寫話本出道絕對是個大手子。


    說句實話,張蒼認真教學生的時候真的是很棒一老師,雖然他一下課就變成了變態殺人狂魔。


    易老爺最喜歡的就是到各地去遊山玩水、賞花玩月,因此到了很晚也沒有迴來,倒是繼母王氏先迴來歇下了。


    沒人發現易楨。今晚一點月亮都沒有,天色烏黑烏黑。


    易楨一邊繼續苟,一邊觀察四周。


    某個瞬間她有點走神,因為忽然想李巘道長也在的話,至少她不會這麽這麽無聊。


    然後她愣了一下,不由得有點唾棄自己。


    李巘道長信守承諾留在了城外等她迴來。李巘道長是個好人,絕對沒錯,雖然他看起來高冷,但就是美味好吃的旺旺碎冰冰而已。


    但不能因為人家是好人,就逮著人家蹭好處還不負責任,這樣不好,事情要說清楚。


    這個時候,易老爺迴來了。


    易老爺這個人比較謙和客氣,脾氣挺好的,下人犯了什麽錯也好說話好通融。平日裏最愛的就是喝點小酒寫點小詩畫點小畫。


    易楨重複往自己身上加了幾次隱匿術,然後悄悄潛入了易老爺的房間。


    易老爺喝了酒,有點薄醉,正詩興大發,開著窗吹風,點了燈遣散了下人,獨自一個人聆聽自己的文學靈感。


    要張蒼來評價:刺客的絕佳目標,簡直是插標賣首。


    易老爺正寫了一行前人的詩句:“此身無羽翼,何計出高牆。”轉眼就看見有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他麵前。


    來人如飛鳥空墜,身形迅猛而優雅,站在他麵前,先低喚了一聲:“父親。”


    易老爺有點懵,嘀咕了句:“明明沒喝多少,怎麽出現幻覺了。”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把筆放下,想要站起來迴房睡覺。


    易楨又喚了他一句:“父親,是我,阿楨。我有一件事,晝思夜想不能釋懷,如今魂魄千裏入夢,想從父親這裏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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