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人聽了心裏那個甜啊,還沒喝粥就覺得甜得沁人了。


    而蕭謖那邊,他側頭問了問杭長生,“幺幺熬了多少粥啊?你跟她說熬一鍋就行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能吃皇後親手熬製的臘八粥。”


    杭長生有些尷尬地給蕭謖比了個手勢,“娘娘就熬了這麽一鍋。”那鍋也就是尋常人家灶上的大黑鍋那麽大。說起來也不小了,可因為吃的人太多,就顯得馮蓁熬得太少了。


    蕭謖揉了揉額角,“那也行,今年就不給群臣賜粥了,讓他們在宮裏喝一碗便是了。”


    杭長生心裏一緊卻也沒敢跟蕭謖提。這每年臘八賜粥可是小太監們的一筆大收入,他們去王公貴戚附上送粥,能得不少賞錢。馮皇後無形中顯然是擋了某些人的道兒了。這事兒要放在其他朝,即便她是皇後那也得防著小人作祟。


    不過在本朝就沒事兒,物以稀為貴嘛,宮中就這麽個寶貝疙瘩,誰都不敢惹。她就是頭發絲掉一根,那都不是小事兒。


    太監雖然不高興了,有些清廉的大臣卻是打從心底高興,清廉就意味著沒有餘錢,而臘八打賞太監若是給少了不僅被埋汰還得罪人。大臣們雖然不屑於結交太監,但也絕不願意得罪這些閹貨,畢竟他們是靠近天聰之人。


    隻不過馮皇後的這鍋臘八粥還真是折騰出了不小的水花。因著今年是皇後親自動手的,且僧多粥少,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皇帝禦賜的臘八粥就那麽二十來碗,能喝到那才是巨大的榮幸。更玄乎的是,七老八十的付太常進了冬月就咳嗽不止,都懷疑他這一冬指不定就是最後一冬了,誰知吃了禦賜的臘八粥之後,咳嗽就止住了,精神也好了起來。


    另一位車騎將軍宋海,一入冬舊傷就會發作,兩隻腿膝蓋以下冷得幾乎沒有知覺,必須靠拐杖才能走路,據說吃了臘八粥之後,渾身都暖和了起來,扔掉拐杖也能走了。


    這些事兒,百姓聽了隻當是這些做官的阿諛奉承,然則同朝為官的人彼此是個什麽情形,大家卻都是知道的,付太常的事兒不好說,但宋車騎的腿傷卻是實打實的,從元豐帝開始就賜禦醫給他看腳,這些年也緩解不大。隻可惜了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如今虛歲才不過才四十,就這麽廢了,當初若是他還能出征,元豐帝也就不會揀選嚴儒鈞征戰西北了。


    宋海本人倒沒四處宣揚這臘八粥的功效,不過被病痛折騰多年,所以他最近厚著臉皮進了宮三次,每次都在蕭謖麵前諂笑,但一句也不敢提讓皇後再給他熬一鍋臘八粥的事兒。


    他就是功勳再大,那也大不到可以指定皇後為他洗手作羹湯的地步。


    蕭謖看著宋海的腿,“聽說你的腿好多了?”


    宋海笑道:“多謝皇上關心,上迴吃了娘娘親手做的臘八粥之後,感覺渾身都暖洋洋的,這是皇恩浩蕩,賜福臣下。”


    蕭謖無奈地撫了撫額頭,“你這是溜須拍馬呢?”


    “絕對不是,皇上是知道臣下的,一向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的。”宋海道。


    蕭謖自然不會信了宋海的話,若真是他說的那般老實,宋海也就不會成為一代名將了。隻是一代名將還沒見白發就廢了,也的確是可惜。


    “是麽,那朕讓皇後再替你熬一鍋臘八粥,你吃了若是能重新走路,那就算你老實,否則那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敢應?”蕭謖問。


    宋海聽了前半句本來正欣喜難當,可再聽了後半句這臉就立即垮了,皇帝這不是坑人麽?真當皇後的臘八粥是靈丹妙藥啊?


    “這麽說你剛才的話就是在欺君咯?”蕭謖冷冷地道。


    宋海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臣不敢,鬥膽求皇後娘娘賜粥。”


    他後來才想明白,皇帝這是要為馮皇後打上金字招牌呢,估摸著是要達到皇後就是放個屁,聞著的人都得覺得三生有幸這種地步。


    所以這臘八粥他喝了之後,腿不好也得好。至於怎麽做,就要看他本人了。


    蕭謖迴到內殿後跟馮蓁提了一嘴,“他也是不容易,三十歲出頭這傷痛就一日重過一日,生生把一條漢子給折騰得沒了。不過的確是個智多星,即便如此有他坐鎮,也能威懾不少人。”


    馮蓁道:“可是我的臘八粥就是普普通通的臘八粥呀,皇上若是不信,自己可以在旁邊親眼看著。他吃了覺得暖和,怕是因為被皇上看中而內心激動吧。”


    “那就不給他賜粥了?”蕭謖笑看著馮蓁問。


    馮蓁噘噘嘴,“怎麽就沒有一個人關注味道的呢?難道我熬的臘八粥不香?”


    “不香,他們能一口氣喝掉?”蕭謖反問。


    “他們當著你的麵敢不喝完麽?”馮蓁悶悶地道。


    “那這次不讓他當著朕的麵喝了。”蕭謖笑道。


    說來說去,馮蓁還是熬了第二鍋臘八粥,因為這一次是整鍋賜人,所以是裝在白底青花瓷罐裏送去車騎將軍府上的。如此就讓馮蓁的藝術細胞有了用武之地。


    罐子麵積大,粥又濃稠,繃了皮子後,馮蓁用鬆子仁、瓜子仁隨手撒在上麵,就繪出了一副“鬆鶴延年”的圖畫來,看得臉蕭謖都直道是歎為觀止。因為馮蓁就隻是手握著鬆子仁、瓜子仁來迴隨意地撒下去的,便成了一幅畫。


    “憑借這副手藝,我要是去擺地攤估計也能養活自己了,皇上你說是吧?”馮蓁抬頭問蕭謖道。


    蕭謖點點頭,“不過你這粥送到宋海府上,朕估摸著他未必敢吃了。”


    馮蓁裝作不解地看著蕭謖。


    “太美好的東西總讓人不忍破壞。”


    “哈,哈哈哈。”馮蓁拿腔拿調地笑了幾聲,然後隨意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臉,“是麽?是嗎?!”


    蕭謖被馮蓁逗得大笑不止。


    臘八之後就是元旦了,淩晨時馮蓁跟著蕭謖去隆福寺拈香禮佛,然後再迴到保寧宮開筆寫春聯,以迓新春之喜。


    蕭謖在旁邊寫的是“福”字,馮蓁則站在另一邊寫春條。通常情況這是宮中畫工先用雙鉤之法寫好了,製成粉漏,印在錦箋上,皇帝或者後妃隻需要將筆蘸飽墨汁填上去就行了,煞是容易。


    馮蓁感歎道:“以前在公主府,也曾看到過德妃娘娘寫的春條,當時我還說德妃寫得一手好字呢,結果原來是這樣寫出來的呀。”


    “要是後妃的字拿不出手,丟醜的不僅是她們自己,也顯得做皇帝的眼光不好。”蕭謖道,“來,你寫個字朕看看,這麽些年有沒有進益。”


    深宮寂寞,馮蓁還真練過一下自己的字,所以蕭謖這麽說,她一點兒也不怵,行雲流水似地寫了“福祿禎祥”四個字。


    蕭謖看了良久,歎氣道:“朕真不想打擊你。”


    第125章 臘八粥(下)


    馮蓁雙手叉腰地瞪著蕭謖, “哪兒不好啦,你不說清楚今天我跟你沒完。”


    “你的字是不錯, 但這些春條都是要賞到各文武大臣家中的。武官還好說, 文官那都是常年握筆的人,叫人看了要被人笑話的。”蕭謖道。


    馮蓁“哼”了一聲,“那我看看皇上的字。”


    蕭謖往旁邊讓了讓,當即提筆寫了個“福”字, 筆力飽滿、圓潤, 遒勁有力而未見鋒芒, 這是“福”字, 本來就不該有鋒。而他一直是個很有鋒芒的人,所以馮蓁料想不到,蕭謖能寫出這樣的字來。


    不知道為什麽,蕭謖寫出的這個“福”看起來就很是有福氣的感覺。馮蓁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沒挑出毛病來,隻能哼哼道:“還行。”


    蕭謖從背後摟住馮蓁, 捉起她的右手道:“朕教你寫。”


    蕭謖帶著馮蓁寫的也是“福祿禎祥”四字,少了先才的柔媚之氣,多了元和充淡之氣,福態浥潤。


    馮蓁品評了片刻, “皇上這是沒少寫春條吧。”


    蕭謖道:“也寫不了多少,最多就是賜給幾個近臣,寫多了就不值錢了。”


    馮蓁“噗嗤”笑道:“誰還能拿出去賣不成?那我需要寫多少條呢?”


    蕭謖招來杭長生問了問, 杭長生仔細迴了道:“平陽長公主府上按照慣例是要賜春條的,光祿卿謝大人的夫人是少見的全福人,京兆尹曾家出了個節婦……”


    馮蓁道:“怎麽賜個春條弄得跟表彰大會似的,我難道不能看誰順眼就賜給誰麽?”


    “總是要褒善抑惡的。”蕭謖道。


    馮蓁也不能反駁,隻道:“看來不管做什麽都不能隨心所欲。”


    蕭謖重新握住馮蓁的手腕道:“隨心所欲都是相對的,至少你可以選擇把春條賜給誰,她們卻不能選擇能否被賜。”


    馮蓁側頭看向蕭謖,“皇上,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會忽悠人?”


    蕭謖的手在馮蓁腰上掐了一把,原意本隻是小小懲戒一番,可手一按下去,彈軟吸人,就有些變了味道。


    馮蓁明顯地感覺到蕭謖的唿吸不對了,她想往後退一步,卻被蕭謖扣著腰反而還拽過去半步,以至於兩人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


    杭長生早就見怪不驚了,低著頭弓著腰,悄無聲息地出了門,還不忘轉身掩上大門。


    他走到門口還能聽見馮皇後低聲抱怨道:“不行,待會兒要大妝的,會來不及。”


    “你穿什麽都好看。”這是皇帝的聲音。


    馮皇後的確穿什麽都好看,隻是待會兒是元旦朝賀,服飾是有儀製的。而且每次彤史上多出一筆後,馮皇後的臉都粉潤潤的,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春日桃花灼灼的氣息,讓人很難忽略,杭長生頗為替馮蓁操心。


    最重要的是元旦朝賀一整日下來,皇後的體力就是沒被消耗也隻能勉力支撐,如今……


    許久之後,馮蓁一邊打嗬欠一邊由著宜人伺候她穿衣,這吉服裏三層、外三重,繁雜沉重,壓得馮蓁好幾次險些跌倒,主要是腿太軟。


    保寧殿裏隻有榻,沒有床,所以對肢體力量要求頗高。


    “娘娘,醒醒。”宜人輕輕推了推坐著都睡著了的馮蓁的肩膀,“該去昭陽宮了。”


    馮蓁就那麽迷蒙著一雙霧氣漫漫的大眼睛像個傀儡似地被宜人扶著上了鳳輦,她坐在昭陽宮的鳳座上時還打了個哈欠,眼淚都快出來了。


    馮蓁原還想著要看看誰順眼才送春條,結果實在打不起精神來看那烏壓壓的一片發髻的主人都是誰,也自然沒精神留下一些貴夫人說話。隻讓宜人按照杭長生提供的“十大傑出婦女”的名單給那些人賜了春條。


    眾命婦也見慣不驚了,去年馮皇後就是一副高冷模樣,誰也瞧不上,不會留任何人說話,今年也不例外。


    不過去年私下議論馮蓁的人都是撇嘴的,但今年麽,情形不一樣了,明明是同一舉動可在眾人口中就不一樣了。


    “皇後娘娘的字可真有精神啊,我家府上還供著昔年孝端皇後賜的春條呢,字卻不如馮皇後的柔潤福態。”三朝老臣家的媳婦道,她昔年也是有名的才女,如此點評馮蓁的字還算有公信力度。她嘴裏的孝端皇後就是元豐帝的元配皇後。


    “是呢,瞧著就有福氣。”


    “哎,皇後娘娘的模樣,那是千萬人裏也挑不出一個來的,自然是天生就帶著福氣降臨的,能得皇後娘娘的春條,可真真是沾福了呢。”


    這個元旦之後,馮蓁立馬就榮升為了最有福氣的皇後。


    可不是麽,生得那般天上無雙地下沒有,又獨寵後宮,幾人能有這樣的福氣啊。再且,命婦嘛都是過來人,馮蓁臉上那掩也掩不住的春冶粉漾,一看就是滋潤得很好的模樣。有眼尖的在馮皇後偶然側頭的一刹那,還看到她耳根後可疑的紅痕。


    順太後也看到了,元旦晚上有家宴,隻有皇室近親才能獲邀,馮蓁換下了厚重的吉服,穿了尋常宮裙,領口沒那麽高,脖子後的痕跡偶爾就會顯露出來。別問為什麽前麵沒有。


    蕭謖就是再敢撩火,也不可能在馮蓁照鏡子看得見的地方肆意妄為。


    如今皇室凋敝,元豐帝四個兒子,一個死,一個圈進,反倒是風流成性的二皇子還活得好好的。蕭謖為了展現他兄友弟恭的一麵,還給蕭證加了雙俸。


    其他的皇室近親,就隻剩下元豐帝的兩個弟弟了,其中一個還重病纏身來不了,所以這家宴可熱鬧不起來。


    是以,順太後的心思就全放在了馮蓁身上,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跡就覺得羞恥,少不得得敲打馮蓁一下。


    在馮蓁敬酒時,順太後沒急著端起酒杯,隻冷著臉道:“皇後你打量打量這家宴,別人家都熱熱鬧鬧的,倒是咱們天家冷冷清清的。你也該賢德些,早日為皇帝開枝散葉。”


    馮蓁唯唯稱是。


    順太後道:“吾知道你隻是嘴上答應,私下裏卻是將皇帝纏得緊,你倒是閑來無事可以靜養,難為皇帝日日夜夜還要處理政事,你瞅瞅……”順太後看向蕭謖,本想說你看看皇帝的臉色多憔悴的,可她就算是太後也沒辦法指驢為馬。


    要說馮蓁的臉上是粉潤柔浥,那蕭謖臉上用紅光滿麵來形容也不為過,精光內湛,豐神朗闊,怎麽看都是一副龍精虎猛的龍馬精神。


    “總之,開枝散葉才是正理兒。”順太後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


    馮蓁點頭稱是。


    一時舞姬上場時,順太後才饒過了馮蓁。


    馮蓁迴到蕭謖身邊,輕輕地吐了口氣。


    蕭謖舉起酒杯擋住自己的嘴道:“又老生常談呢?”


    馮蓁哀怨地看了蕭謖一眼,可不是麽,又不是她攔著蕭謖不準納新人,而是蕭謖自己極其熱衷雙修,采陰補陽,這人一向是“唯利是圖”。


    家宴還沒熬到午夜就散了,宮中舞姬蕭證也染指不了,馮皇後他更是看都不敢看,自然沒趣。老皇叔老眼昏花,有心無力,早早就開始打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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