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姐姐這是心想事成,所以反過來打趣我了麽?”馮蓁笑道。


    “好啦好啦,我不開你玩笑了,可是我知道,長公主那麽疼你,一定會給你挑個年少有為的夫婿的。”盧柚道,她似乎特別地加重了“年少有為”四個字的音。


    馮蓁隻能一直笑,“那就多謝柚姐姐吉言了。”


    “上迴還有人說長公主有意把你指給西京的季離公子呢,當時我就說絕不可能。”盧柚道。


    “哦,為什麽呀?”馮蓁配合地問道。


    “雖說季離公子風姿蓋世,可畢竟是個鰥夫,年紀又大,長公主那麽疼你怎麽可能叫你去做續弦,是也不是?”盧柚道。


    這麽處心積慮地挑撥,馮蓁決定幫盧柚添一把火,“我也不知道呢,隻是外大母也說過年紀長一些的會疼人。”


    盧柚的笑容僵了僵,似乎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哦,是麽,卻是沒想到長公主想得這般開通呢。”


    馮蓁笑道:“是啊。也不知道嚴家大伯和長公主這會兒在說什麽,他們這些大人說話,就是從不叫咱們聽。”馮蓁半真半假地抱怨。


    盧柚是真的再也接不下去話了。


    迴府時,馮蓁仔細打量了一下長公主的神情,雖然稱不上多愉悅,可絕對不生氣,想必是和嚴儒鈞談妥了。


    “幺幺。”快要到公主府時,長公主突然開了口。


    “嗯。”馮蓁應了一聲。


    “嚴征西的意思是,他如今年紀也大了,嚴家不能沒有大婦,所以定親後想要盡快成親。”長公主道。


    馮蓁抬起眼皮看向長公主似乎沒多少驚訝。


    “待他此次順利班師迴朝後,你們的親事就要正式走禮了。”長公主不是跟馮蓁商議,而是正式通知她了。


    馮蓁重新垂下眼皮,也不吭聲,算是無聲的抗議吧。


    長公主歎息了一聲,“幺幺,你知道的,你大伯陽亭侯如今老了,這輩子差不多也就這樣了。唯有大哥兒,將來他若是出息了,你在嚴家也能硬氣地挺直腰板。”


    馮蓁笑了笑,“那希望將來慶表哥還記得今日我的犧牲吧,否則翌日,我在嚴府鬧起來,萬一連累他可就不好了。要我說,最好我一過門,嚴征西就去了,如此嚴家盡在我掌握,那樣對慶表哥才是好呢。”


    “你……”長公主發火發到一半,卻也知道不能對馮蓁來硬的。“嚴家要是沒了嚴征西,那就不是嚴家了。你將來的體麵也就沒了。”


    “我現在難道就體麵了?”說到底馮蓁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她雖然早有退路,可對長公主還是失望透頂。


    這會兒馬車恰好停下了,馮蓁也沒等長公主,掀開車簾子,也不要人扶,就直接跳下了馬車,快步走進了垂花門。


    長公主卻也沒再去勸馮蓁,這件事就算馮蓁一萬個不願意,也已經成了定局。她心裏很有自信,等馮蓁真的嫁過去之後,就會想起娘家的好了,也會知道她隻有依靠自己,才能當個人人都敬著怕著的嚴家大夫人。


    晚上馮蓁有意與蕭謖說一說嚴家的事兒,可他卻又是不見人影。西涼發生這麽大的事兒,馮蓁知道蕭謖肯定要有所作為的,所以忙得沒空能夠說得通,但是她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沒在過。他需要你的時候,卻是不允許你不在。


    臭狗逼男人,馮蓁心裏罵了句。


    第二天,雖然知道自己不好這麽頻繁去找馮華,可馮蓁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裏的委屈,就想去看看馮華,哪怕什麽都不說也好,隻要看著馮華好好兒的,就行。


    九月的天氣,馮蓁還穿著疊紗裙,隨意披個披風就成,而馮華卻已經是夾襖、夾褲了,裹得跟個粽子似的,肚子大得像扣了一口鍋,看起來有些臃腫,腿也水腫了起來。


    馮蓁坐在席上,為馮華輕輕地按捏著小腿。


    第90章 從此後(上)


    馮華道:“不用你做這些, 叫有實來就成。”


    馮蓁笑道:“阿姐,我樂意不成麽?”她手裏運著九轉玄女功,替馮華舒筋活絡, 哪兒是有實能比的。


    馮華笑著舒展了一下身體,“你按得確實比有實舒服多了。”


    馮蓁勤勤懇懇地按了一會兒,小丫頭進來迴說肖夫人有事兒找馮華, 她便起了身。


    馮蓁道:“我陪著阿姐去吧,肚子都這般大了,你君姑還找你什麽事兒啊?”


    馮華笑道:“估計是此次西征的事兒吧, 父親有意讓玉書去軍中曆練一番。”


    馮蓁心想, 蔣太仆是文官, 怎麽也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分一杯羹?可又想著蔣琮是二子,自然比不得長子的優勢多, 所以另辟蹊徑也有可能。


    “既然你們是說正事兒, 那我就不去了,正好在姐姐這兒歪一會兒。”馮蓁打了個哈欠,她昨夜沒怎麽睡, 一晚上都在等蕭謖, 還以為他會如以前那般, 突然半夜過來。


    馮華點了點頭, “我也正好去走走,不能老這麽躺著、坐著。”


    馮蓁忽然想起個事兒,替馮華係披風時又問,“阿姐, 你這眼看著下月就要生了,徐大夫有沒有說何時過來啊?”


    馮華道:“說了呢,隻說下旬就來府裏住著。好像最近她娘家出了點兒事,迴順州去了,過兩日才迴來。”


    馮蓁點點頭,“那你路上小心些。”


    “都是我走慣了的路,每日裏來迴好幾次呢,你瞎操心什麽呀。”馮華笑道。


    “好好好,我就是隨便一說行不行?”馮蓁求饒道,轉頭又跟有實吩咐,“你扶著點兒啊。”


    馮華揉了揉自己肚子,“哎,真想趕緊把他生出來呢,現在倒弄得你像是我阿姐了。”


    馮華走後,馮蓁沒什麽事兒幹,就拿了一卷書在窗前的榻上隨便翻翻,再然後自己怎麽翻睡著了也不知道,就那麽歪在了榻上。


    小丫頭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了一眼,見馮蓁睡著了,不敢吵醒她,也樂得清閑,出了門跟院子裏的侍女都說了聲馮蓁在睡覺的事兒,讓她們安靜些,自己便轉出院子找她阿母洗頭去了。


    蔣琮進院子時,廊下一個人也沒有,進門也沒見著馮華,等進了西次間,卻見一人正靠在榻上的小幾上睡覺。


    那姿勢有些別扭,睡久了一準兒脖子疼,蔣琮不過瞥了一眼,還以為是馮華,待走近了才發現乃是馮蓁。


    蔣琮驚了一跳,四處看了看,沒見馮華和有實的蹤跡,也不知怎麽鬼使神差地就坐在了馮蓁對麵的榻上。


    他想伸手替馮蓁調整一下姿勢,免得醒來後脖子疼,隻是手才伸出去,又覺得這樣於理不合,萬一被人撞見,卻是有口也說不清了。但其實蔣琮最怕的還是馮蓁中途醒來,以為是他這做姐夫的有什麽非分之想。


    然而既然沒有非分之想,蔣琮卻也沒有及時離開,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就那麽看著馮蓁的睡顏。


    蔣琮還從沒認真地看過馮蓁,因為是妻妹,所以更要避嫌,哪怕心裏想極了多看兩眼這樣的傾城美人,卻是不能。此刻忽然有了機會,四下又無人,蔣琮便忍不住地放縱了自己。人看到美麗的事物時,總是會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的,想用眼睛去描摹造物的鬼斧神工。


    晚秋的光被窗戶篩過之後,灑在馮蓁的臉上,讓她的臉頰上添了一片粉光。粉白細膩,像最上等的瓷器,泛著一層釉光。


    她臥在疊紗裙裏,就好似一朵次第綻開的重瓣牡丹,粉嫩處好似趙粉,端麗處又如魏紫,雪白更勝白雪塔,可卻沒有一朵牡丹能有她如此多姿的情態,美人如花,而花卻難喻其態。


    秋陽送進一縷高爽的風,刹那間一絲幽秘的桃香毫無征兆地竄入了蔣琮的鼻尖、腦海、心口。


    那香氣叫人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莫名的饞蟲便被勾了起來,不是口渴,也不是肚餓,但卻帶來了極端未被滿足的躁動。


    蔣琮不由自主地往馮蓁傾了傾身,再傾了傾身。


    桃香似有若無,在他穩住心神往後退卻時,卻偏又作怪地竄入了他的腦海,欲迎還拒,叫人一點點地陷了進去。


    卻說馮華原是高高興興往肖夫人處去的,迴來時一張俏臉卻是慘白一片,繼而白裏又透出一絲異樣的怒紅,她走得很快,似乎已經顧不得肚子了。可到了院門口時,卻又深唿吸了三次,放緩了腳步,轉頭吩咐有實道:“你在門口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是。”有實點點頭。


    馮華這才提起裙擺進了院子,直奔上房而去,心裏隻想著先才她君姑說的話,說是長公主要將馮蓁嫁給嚴征西,隻待此次征西將軍得勝還朝,兩家就要開始過禮。


    肖夫人之所以提及嚴儒鈞,那是因為蔣家的確想把蔣琮塞進征西大軍裏,他們也跟長公主一般,希望嚴儒鈞能格外照看蔣琮,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馮蓁,那可是未來的嚴家大夫人。而馮華乃是馮蓁的阿姐,由她出麵叫馮蓁幫忙,那肯定是一說就成的事兒。是以肖夫人這才將城陽長公主有意把馮蓁嫁給嚴征西的事兒說了出來。


    馮華沒見過嚴征西,可她卻知道嚴十七郎,那是和馮蓁議過一陣親的人,而嚴征西正是他的父親。這樣的老頭,不僅是鰥夫,膝下子女還超過了十五人,她外大母卻要將馮蓁嫁給那樣的人,而馮蓁卻一句都沒在她麵前提過。


    這還當她是阿姐麽?馮華心裏難受極了,雖然知道是因為自己懷了身孕,馮蓁擔心她的身子才沒告訴她。可她是她的阿姐啊,如今知曉了這樣的事情,業已鐵板釘釘,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卻還讓她如何再幫馮蓁?


    馮華匆匆地上了台階,想要抓著馮蓁的肩膀質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能一點兒都不反抗就默認了那樣的親事。


    可才走到第二級階梯上,馮華便看到了蔣琮,而蔣琮卻完全沒留意到她,也沒留意到她的腳步聲。


    馮蓁就像沙漠裏的一汪清泉,蔣琮則是那渴了三日的旅人,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是欲望難耐,隻是本能地想靠近她,想要將那一汪泉水一飲而盡。


    所以馮華看到的便是蔣琮低頭向馮蓁的唇貼近,而馮蓁因是背對著窗戶,又是歪在榻上的,所以她並看不見馮蓁的臉。然從馮華這個角度看去,卻像是這對男女正深情對視準備親昵。


    這一切都不過是發生在刹那間,馮華的腳在慣性地踏上第三級時因為失神而踩空了,她身子又笨重,完全穩不住地倒了下去,肚子斜磕在台階的棱沿上,當時馮華就尖銳地痛唿了一聲。


    有實見狀立即奔了過去,大叫道:“少夫人!”


    那一聲尖叫也刺破了屋子裏的旖旎,蔣琮一下就醒了過來,從窗戶看出來,恰好看到馮華滾落下去的樣子,他大驚失色地也趕緊跑出了屋子,“華兒!”


    馮華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可腦子卻異常的清醒,想起馮蓁每一次來,蔣琮好似都會盡量趕迴來,又想起馮蓁小時候說過,將來長大了若是能嫁給姐夫,她們姐妹就能長長久久在一起了。


    那時隻當是女童的戲言,可如今想來卻是說者有心是不是?


    再然後那日馮蓁說,“或許我不在上京,對阿姐反而更好。”當時馮華還覺得不能理解呢,現如今才恍然大悟,可不是麽,她沒廉恥地和姐夫勾搭上了,自然是離開上京才對自己好。


    此時馮華已經完全鑽進了牛角尖,直到她的腰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還在想,為什麽馮蓁要這樣做?


    自然是因為長公主要將她嫁給嚴儒鈞呐,馮華替馮蓁答道。


    虧她還為她擔憂,為她焦心,原來馮蓁早就選好了退路呢,是不是索性要弄死她,好成為蔣玉書的媳婦啊?!那日自己睡著了,馮蓁匆匆地出去跟蔣琮在院子裏說什麽了?是在說嚴家的親事麽?是讓他這個做姐夫的幫她麽?


    這些念頭湧上馮華的心頭不過是瞬間的事兒,下一刻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撕心裂肺地喊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蔣琮此刻已經奔到了馮華的身邊,“華兒,華兒……”他伸手就要去扶馮華,卻被她一把推開。


    “滾。”馮華的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臉。


    有實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馮華為何突然會摔倒,也不知怎麽又要推開郎君。


    而恰此時,馮蓁也慌張地跑了出來。


    她是被馮華的尖叫聲給驚醒的。驚醒的瞬間,她坐起身,還有些迷糊,以為那聲尖叫是自己夢裏的聲音,可片刻後她又聽到了馮華的哭喊,轉身從窗戶往外一看,立時嚇得一臉慘白地跑了出來,奔過門檻時,還摔了一跤,極其狼狽地才爬了起來。


    “阿姐!”馮蓁看著馮華肚子下的那一大攤血,已經嚇得麵無人色。


    有實看看蔣琮,又看看馮蓁,前一刻蔣琮是從屋子裏出來的,而下一刻馮蓁又衣衫不整地從屋子裏慌亂地跑出來。


    這樣的情形還用想麽?為何自家少夫人會突然從階梯上滾下來?她是看到了什麽?有實立即就覺得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而馮蓁卻還不知道自己的樣子有多淩亂。她剛睡起,本就是鬢斜衣亂,加之剛才又摔了一跤,踩著了裙擺,就更將衣裳拉亂了,這模樣要說是剛偷情出來,那還真是像。


    有實見馮華目瞪瞪地看著馮蓁,嘴裏卻已經說不出話來,出氣多進氣少,眼見就要活不成了,卻還死不瞑目的模樣,心裏就湧出了巨大的怒火來,她從小伺候馮華,與她的情意絲毫不比馮蓁對馮華差多少,是以有實立即大吼了一聲,替馮華罵出了她說不出的話來,“女君,怎可如此無恥!”


    馮蓁本也正要去扶馮華,卻被有實一把扯開,又聽她說出如此話來,立即就呆住了。她腦子轉得飛快,一下就懷疑起自己阿姐突然摔跤是因為自己麽?所以她才會恨恨地瞪著自己。


    可說她無恥卻又是為何?


    馮蓁的腦子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蕭謖,難道是她與蕭謖的私情曝光了?一個待嫁閨秀,卻夜夜私會已經指婚的皇子,的確稱得上是無恥之尤。


    馮蓁不是沒想過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那私情遲早要被人知道的,可為了羊毛總是存著僥幸心理,卻不想今日竟然為此鑄下大錯,害得馮華幾乎要撒手人寰。當即馮蓁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掉得絲毫不比馮華的慢。


    馮蓁“咚”的一聲,跪在馮華的身邊,哭著道:“阿姐,阿姐,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難過,隻要你好起來,叫我做什麽都行,讓我立即去死都可以。”


    這一哭可就“證據確鑿”了。


    也怪這事兒發生得太極,容不得人細想,馮蓁就認了錯兒,這就是做了虧心事,心虛的緣故。


    而馮華和有實這邊呢,一聽就更認定了馮蓁和蔣琮有染,所以馮華本來還痛得有一絲清明的,此刻卻痰迷心竅,轉眼就暈厥了過去。


    有實一把將馮蓁推到邊上,抱著馮華朝外麵哭喊道:“快去找大夫,快去找大夫啊!少夫人要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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