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就是敏文也察覺到事情不對了,轉頭朝馮蓁道:“走,咱們去二嫂那裏。”


    敏文嘴裏的二嫂,乃是嚴府大房的“長媳”,嚴大郎早夭,嚴二郎就成了嚴府孫子一輩的長孫,他媳婦如今在主持嚴府的中饋。


    路上馮蓁從敏文嘴裏才知道,十七郎的大伯父嚴儒鈞膝下一共十六子,夭亡了三子,也還剩下十三子,最小的如今不過一歲。


    這生子能力都快趕上富有三宮六院的皇帝了,馮蓁順嘴道:“那你大伯母夠努力的啊。”


    敏文被馮蓁的話給逗得嘻嘻笑,“哪兒呀,大伯母就隻生了大郎、二郎而已,剩下的都是大伯父的姬妾所生。”敏文掰著手指算了算,“如今大伯父正式納了的姬妾大概有十人。”


    馮蓁一聽這還是正式納的呢,那不正式的還不知幾何呢,盧柚是圖他什麽呀?不過老男人的確有魅力就是了。


    第77章 荒唐言(上)


    馮蓁還來不及發散自己的思緒, 便跟著敏文到了大房的院子裏。按說她一個做客的是不該來的,但敏文深知馮蓁的性子, 也是個愛湊熱鬧的,也樂得有個伴來看熱鬧,反正她是三房的兒媳婦。


    兩人進了敏文二嫂王氏的院子,王氏不在,她院中的傅母道:“公主怎麽來了?


    “吾想來找二嫂說會兒話呢。”敏文道, “她去哪兒啦?”


    傅母道:“二少夫人去了大夫人院中。”


    敏文點點頭, 轉身拉了馮蓁又往嚴大夫人院子去,這還沒走到門邊呢, 敏文就見自己的君姑也正匆匆往裏走。


    “君姑,這是怎麽了呀?”敏文上前道。


    敏文的君姑, 也就是蕭謖的姨母盧三夫人看了看敏文, 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馮蓁,“沒什麽事兒, 公主這不是有客麽,就別湊這熱鬧了。”


    敏文不好違背盧三夫人的意思,可這還沒來得及轉身呢,就聽見院子裏起了大喧嘩,“郎君,你這樣會打死二十郎的,郎君!郎君!”


    盧三夫人再顧不得敏文,匆匆進了院子,敏文躊躇著要不要跟進去瞧瞧, 於是轉頭看了看馮蓁。


    馮蓁可以跟著敏文去她二嫂王氏的院子,卻不能去嚴大夫人的院子,便道:“你既想去,看看也好,省得什麽都被瞞著,我先迴了,要是有事兒,你再給我寫信。”


    敏文歉意地朝馮蓁點了點頭,“吾叫人送你。”


    馮蓁不知嚴府究竟發生了什麽,那二十郎她也毫無印象,是以對這種家族鬧劇也沒多大興趣。


    馮蓁的腦子裏現在全是嚴儒鈞和盧柚的事兒。她在考慮,要不要告訴蕭謖這件事兒,她捫心自問了一下,覺得還真不想跟他提這事兒,就等著看熱鬧呢。


    不過馮蓁旋即皺了皺眉頭,想起蕭謖似乎對盧柚很是不屑,還說過什麽“她不配”之類的話。當時馮蓁還以為他是因為太渣的緣故,故意在自己麵前表現得不在乎盧柚,可現在想起來,難不成蕭謖是早就知道了?


    誠然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畢竟盧柚也可算是蕭謖罩著的。馮蓁忍不住想,那這算不算是自己送了蕭謖一頂大綠帽子?


    錯了,是自己和外大母幫助盧柚,送了蕭謖一頂綠帽子?可是蕭謖卻一句話都沒對她說,難道是被自己坑了,所以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即便馮蓁再不問外事,也知道元豐帝的龍體估計撐不了多久的,所以蕭謖指婚的事兒,他明知有貓膩,也不能揭出來,成家立業嘛,他要做太子總要證明給世人看,他不是克妻之人。


    如是曝出盧柚和嚴儒鈞的事兒,那盧氏一族,也就是蘇貴妃的母族隻會更蒙羞,而男人戴了綠帽子雖然委屈,但世人隻會看笑話,卻甚少同情。一個戴綠帽子的太子?還是一個克妻的太子?估計蕭謖都不會選,所以得忍辱負重地辛苦地替盧柚瞞著。


    馮蓁忍不住吃吃地笑起來,別說,心裏還挺解氣的。反正知道蕭謖不好過,她心裏就好過了。


    而且馮蓁還不由覺得可樂,她、蕭謖、盧柚,看來還都是渣一塊去了,老天也不算害人,幹脆讓渣子渣成一堆算了。


    就不知盧柚跟嚴儒鈞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馮蓁歎息一聲,這些事兒她卻沒辦法去查了。


    迴到府中,長公主照例問了問嚴府的情況,馮蓁隻道:“沒見著盧家女君,嚴家大房的二十郎好像出了點兒事兒,我不好留下,就迴來了。”


    馮蓁實在沒敢跟長公主說盧柚的事兒,她怕自己出的餿主意讓長公主心肌梗塞,她若是知道盧柚和嚴儒鈞有首尾的話,估計真要氣死。明明是為了化解幹戈才促成的事兒,結果……


    馮蓁汗顏,別人都是坑爹、坑娘,到她這兒卻成了坑外大母。


    所以晚上馮蓁狗腿子地上趕著給長公主按了腿。“外大母,今兒我在嚴府還遇到嚴世伯了呢,就是那位驃騎將軍,瞧著倒不像是個叫敵人聞風而逃的將軍呢。”


    “嗯,最近皇帝將他召了迴來,那位年輕時可是個浪蕩子,不想最後竟然成了大材。”長公主道,“命好啊。”


    “浪蕩子?”馮蓁重複了一遍,可把嚴儒鈞同浪蕩子聯係不到一塊兒去。


    “可不是麽。年輕那會兒嚴驃騎仗著那張臉可沒少惹得上京的女君傷心。有一迴竟然……”


    長公主說話說到一半而戛然而止,可把馮蓁的好奇心給饞壞了,“外大母你說啊,有一迴怎麽了啊?”馮蓁推了推長公主的大腿追問道。


    長公主卻是說什麽也不肯再講了,“你個小女君知道那麽多做什麽?”


    馮蓁嘟嘟嘴,“外大母這不是在給我相看人家麽,反正遲早是要嫁人的,你就給我說說嘛,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嘛。”馮蓁又抱住長公主的手臂一直搖晃。


    長公主沒辦法這才道:“一把老骨頭都要被你給搖散了。跟你說了也行,那嚴驃騎讓當時大司農趙集的女兒珠胎暗結,這事兒沒瞞住,趙集要找嚴太尉拚命。這事兒就是嚴太尉也壓不住,可趙集的女兒也不能嫁人做側室啊,所以最後如今的嚴驃騎就被攆到了邊關苦寒之地從軍,誰知道他離了上京繁花地,不拈花惹草了,倒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哇,他這輩子還真是夠精彩的呀。”馮蓁感歎。


    長公主瞪了馮蓁一眼,“這就是你的感受?”


    馮蓁道:“想來世間男子怕都羨慕他呢,出身高貴,年輕時風流倜儻沒辜負韶光,後來去了邊關,建立軍功,封妻蔭子,衣錦還鄉,簡直就是浪子迴頭金不換的典範嘛。”


    長公主聞言也沒反駁馮蓁,嚴儒鈞的確是人人稱羨的對象。


    “不過外大母,他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封驃騎將軍的麽?”馮蓁問。


    “是,嚴太尉為了讓他這長子成材,的確下了狠心的,嚴儒鈞去邊關時,他不僅沒幫這個兒子,還處處讓人刁難他。嚴儒鈞走到這一步,都是靠他自己。”長公主歎道,“他這個時候迴京,老五可是多了一大助力了。”


    馮蓁聞言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助力不助力的不知道,但是頭上的草肯定更旺盛了。嚴驃騎也算是幫蕭謖撫慰了寂寥的未婚妻吧。


    晚上,馮蓁的院子外多了幾個據說中的高手,她自己則去了密室睡覺,那完全是如魚得水啊。在這裏進入桃花源的話,再不用擔心被人察覺帳中無人了。


    所以連著四、五日,馮蓁都在密室中睡覺,練了九轉玄女功之後精神那叫一個飽滿啊,皮膚仿佛也更細膩紅潤了些,走路都自帶補光的。


    至於蕭謖這些個晚上有沒有光顧她的香閨,馮蓁就不得而知了。她算是在故意躲著蕭謖,本來“熱戀”中的“情人”就該適當的冷一冷的,延遲的那啥才更快樂嘛。


    然則馮蓁卻也想過,這似乎完全違背了她的初衷,她的初衷隻是薅羊毛而已,可現在卻本末倒置地生起了肥羊的氣,豈不得不償失?


    然而呐人生一世本就是圖個心裏舒坦,馮蓁覺得這幾日就該是不薅羊毛才舒坦的。


    沒幾日敏文那邊又來了帖子請馮蓁過府相聚,馮蓁雖然覺得稍微頻繁了點兒,可閑著也是閑著。她本打算送給馮華君姑宋夫人的繡花手絹,還準備得有多的,正好揀了些出來,送給嚴府的幾位夫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三房的盧夫人,也算是幫敏文討好一下君姑。


    隻是馮蓁合計了一下,嚴太尉這血脈也太能生了,簡直就是生不起啊。光是送手絹,她都快成窮光蛋了,虧得不是她嫁給嚴十七。


    盧三夫人房中,敏文在,盧柚也在。


    敏文一見馮蓁,眼睛就亮了起來。“幺幺,你這腰上戴的東西好別致啊,可真漂亮。”


    馮蓁低頭看了看,她今日腰上戴的是金絞花海棠式鏤空的束腰,不是布料,而是用純金打造的,的確很是別致。“這個啊,好看是好看,就是要固形有些難,得比著自己的腰量身做,而且每次穿戴、解開都有可能走形兒,多幾次就得送去糾正。”


    盧柚忍不住歎道:“呀,竟這般麻煩啊?”


    馮蓁點點頭道:“說誰不是呢,所以我也就做客時才戴出來顯擺顯擺。”


    盧柚聽馮蓁說顯擺說得如此直白,忍不住捂嘴咯咯笑起來。


    旁邊的盧三夫人道:“當初貴妃娘娘在世時,也喜歡弄這些新奇打扮。”


    馮蓁對這位盧三夫人是有些忌憚的,畢竟她也姓盧,她才是真正的那被滅了的盧家的女兒。


    盧柚抬頭朝盧三夫人看去,“果真麽?貴妃娘娘也喜歡?”


    盧三夫人點點頭,“嗯,五哥兒這一點兒也隨他母妃,別看他平日裏穿的袍子普普通通,可身上戴的那些小玩意,都是精巧絕倫的,他府中那蘭姬,繡工可說是天下一絕,手靈巧得十個人也趕不上。上迴我過生,五哥兒就讓她給我繡了個雙麵繡的扇麵,拿出去人人都問是誰繡的。”


    馮蓁可算是知道她那些紗花是誰製的了。


    一時又聽盧柚道:“表哥府中的姬妾看來都是色藝雙絕啊。”


    盧三夫人道:“話雖如此,可你與五哥兒的情分又不同,那些個都是玩物。你啊就別想那麽多了,好好繡你的蓋頭吧,這離成親也沒幾個月了。”


    盧柚點點頭,因著忙於繡嫁妝,她也就沒同馮蓁說幾句話。


    隻馮蓁看著盧柚覺得有些奇怪,她似乎對與蕭謖的這樁親事很期盼,對蕭謖的事兒也關心得不得了,卻又怎麽會與嚴儒鈞勾搭在一起呢?


    馮蓁與敏文出了盧三夫人屋子後,便聊起了上迴大房的事兒。


    “你知道那日為何大伯父要往死裏打二十郎麽?”敏文低聲問馮蓁。


    馮蓁自是不知。


    敏文嗤之以鼻地道:“他呀真是發瘋了,說是要娶雅樂小班的風吹花,明媒正娶那種。”


    風吹花可算是上京演藝界的頂流了,名聲家喻戶曉,然而盡管人人都想一睹芳容,盡管每個男人都想摟她入懷,盡管她也依舊還是完璧之身的清倌,但若是真娶她,那可就不是人人羨慕,而是人人笑話了。


    所以哪怕二十郎母親就是個小婢,死得還早,他平日隻是嚴府一個雜草一般的庶子,但畢竟姓嚴,娶風吹花那就是萬萬不能的。


    馮蓁道:“二十郎如是喜歡,納迴家不就行了麽?幹嘛非得挑戰大家的底限啊?”


    敏文隻覺得馮蓁用詞太新穎了,不由笑道:“可不就是挑戰大伯父和大伯母麽?不過啊你也不想想二十郎算什麽,風吹花若是肯做妾,還輪得著二十郎麽?”


    馮蓁想起,十七郎好像對風吹花也有意思,二殿下也是鍾情風吹花,如今二十郎更是為了風吹花甘願被打死,這美人比自己倒是天生適合從事薅羊毛的工作。


    “那最後怎麽了呢?”馮蓁又問。


    “二十郎被打暈了,是大伯母跪地求的情,大伯父才放了他的。如今被關在柴房裏,也沒叫人看傷,也不知如何了。”敏文道。


    馮蓁唏噓一聲也就罷了,這故事跟她好似也沒多大關係。


    敏文道:“真看不出二十郎竟然是個癡情種子,可不像是大伯父的兒子。”


    馮蓁吃吃笑道:“啊,你背後編排嚴驃騎。”


    敏文趕緊道:“本來就是嘛,聽說大伯父也就這兩年才收斂了一點兒,沒往府中納人,前些年簡直就是一年好幾個呢。”


    馮蓁聽聽也就算了,隻是心裏猜測,估計嚴儒鈞狗改了吃屎,那是因為盧柚長大了的緣故吧。


    “你知道麽,二十郎昏過去之前,連可以不姓嚴的話都說出來了,氣得大伯父親自拿棍子打他,把他給打暈的。”敏文道。


    馮蓁依舊沒啥興趣,隻道:“公主你這得是多無聊啊,一直叨叨二十郎的事兒。有這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籠絡十七郎呢。”


    敏文耷拉下肩膀道:“那也得郎君在啊,他跟著五殿下去漢河辦差了,都好些日子了。”


    馮蓁這才知道原來她那些躲蕭謖的行徑完全是無用功,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她不想見他,所以她的躲避完全成了自娛自樂,馮蓁心下不由立即就不爽了。


    敏文則是極致無聊,幾乎隔兩日就給馮蓁來信,全是嚴府那些雞毛蒜皮的消息,最近的主角自然是二十郎。


    說是二十郎命大,居然沒死,隻是左腿被嚴儒鈞給打瘸了,但依舊不肯罷休,還跪在大房的院門外,求嚴儒鈞同意他和風吹花的親事。


    馮蓁再次去嚴府時,就被敏文拉到了大房院子門口的甬道裏,隔著冰裂式花窗往內看,二十郎正臉色麻木地跪在門口。周遭的人似乎都習以為常了,來來往往的,都不像以前那邊要偷偷打量幾眼了。


    馮蓁偏偏頭,不明白是什麽樣的愛情能叫那個年輕人,腿瘸了都還無怨無悔,依舊要娶個教坊花魁。這是風吹花的魅力大麽?馮蓁搖了搖頭。


    但這二十郎卻算是挽救了一下馮蓁對男子的信心吧,至少讓她曉得男人裏其實還是有好鳥的,就是忒稀少了。


    因為稀少,就顯得格外的珍貴了。


    馮蓁心裏起了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邁步出了旁邊的寶瓶門,走到了二十郎的身邊。


    馮蓁在敏文詫異的眼神裏開口道:“二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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