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蕭詵未來的皇妃錢氏,她母親的娘家乃是大商戶,所以可以預見的,錢氏的嫁妝不會少。


    這麽看來,元豐帝挑兒媳婦頗有點兒錢權交易的味道,也就難怪馮蓁不合他的心意了。


    馮蓁原本還想著找蕭詵替敏文說說話的,但如今就不行了。據說德妃對敏文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怪她害了蕭詵。


    這個據說,是長公主進宮後給馮蓁帶迴來的話。“後宮諸事都是德妃在料理,敏文哪個地兒不好挑,非要在老六的麗水園找事兒,這不是自尋死路麽?德妃恨不得撕了她,哪兒會幫她說話呀。”


    “那德妃娘娘是個什麽意思,外大母?”馮蓁關切地問道。


    “敏文不守婦道,毫無貞潔貞靜而言,德妃的意思是,正好為天下做個表率,公主失貞與庶民同罪。”長公主道。


    “與庶民同罪,是個什麽意思?”馮蓁問,浸豬籠麽?


    這世道卻沒後世那般殘忍,浸豬籠是不用的,敏文身為公主也有一點兒優待,那就是在皇家寺廟裏出家為尼,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不行啊,外大母。敏文還那麽小,讓她出家為尼,也太殘酷了些。”馮蓁道。


    長公主卻是不以為然,“幺幺,吾知道你心地好。即便你不中意十七郎,可也輪不著敏文來打你的臉。她是你的好友,明知道你和十七郎有可能定親,卻還做出這種事兒,這種人不值得你給她求情。”


    這事兒雖然敏文做得的確不是很地道,但馮蓁卻知道自己也是難辭其咎,說到底她也是起了推波助瀾之功的。當初那個餿主意,雖然是馮蓁隨口而言,但沒有當日因就沒有今日果。


    再且馮蓁還暗示過敏文,她不介意敏文和嚴十七有點兒什麽事兒。她潛心裏也是希望敏文和嚴十七能弄出點兒動靜兒來,這樣她就不必和嚴十七定親了。當然馮蓁也沒料到敏文已經走投無路到了狗急跳牆、慌不擇路的地步。


    可是平心而論,敏文要是不跳牆,等待她的也不會是什麽好果子。深宮吃人呐。


    “敏文也不想的,可是喜歡上誰卻也不是她自己控製得住的。”馮蓁道。說起來也怪敏文命不好,喜歡誰不好啊,偏偏孽緣的那一方卻是嚴十七,這下事情可難辦得緊。


    長公主瞪了馮蓁一眼,“你少跟她學。不過是淫奔之人,小小年紀,心裏便想著男人,羞也不羞?”少女之思,私下那是一種情意,哪個女人都有過,可擺到明麵上就為人所不齒了。


    “外大母,你就幫幫敏文吧。”馮蓁抱住長公主的手臂道,“咱們女兒家本就慘了。這事兒也得怪嚴十七醉得失去理智啊。若是皇上肯為他們賜婚,不就壞事兒變好事兒了麽?”


    長公主不為所動地道:“那怎麽行?要是開了這先河,以後的公主們想嫁給誰豈不就直接拉郎配了。再且,嚴太尉也絕不會肯的,十七郎若是尚主,前途可就毀了。”


    馮蓁耷拉下肩膀,是啊,這件事裏,除了敏文,沒有一個人是願意成就這段婚事的。這也是公主的可悲,她即便喜歡人,也隻能喜歡那些本就沒前途的人,因為隻有那樣的人才肯尚主。


    所以即便蕭謖信守諾言,她真成了皇後,要萬一能生,又生的是個女兒那豈不是天下第一可憐人?馮蓁光是想一想,就打了個冷顫,這事兒堅決不能發生。


    “外大母,幫幫敏文吧,求你了。”馮蓁這次不摟手臂,改抱住長公主的腰了,“求你了,求你了。”馮蓁這是耍無賴了。


    “去去去,德妃現在正在氣頭上,誰也幫不了敏文。”長公主道。


    “可敏文畢竟是皇上的親女啊,指不定皇上就是等著人給他遞梯子呢?”馮蓁不死心地道。


    長公主摸了摸馮蓁的臉頰,有些憂愁地道:“我們家幺幺怎麽還是這麽天真,你將來可怎麽辦喲?”


    馮蓁的將來是比較愁人,正因為太愁人了,她索性都不去想了,隻爭朝夕吧。


    敏文的事兒,馮蓁仔細想過了,蕭詵那兒暫時不能去,得等德妃和他的氣都消了才能提一嘴。剩下的二皇子、三皇子跟她也沒什麽交情,如今唯一可求的就是蕭謖了。順妃不是老樹發新芽了麽,也不知道在元豐帝跟前能否幫敏文說上一兩句話。


    馮蓁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讓宜人在窗戶上放了一盆花,本想著要過幾日才能見著蕭謖,沒曾想入夜之後他就來了。


    馮蓁一迴頭便看到了蕭謖站在她身後,嚇得差點兒驚聲尖叫,幸虧蕭謖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過宜人就沒這種待遇了,她被點了穴。


    馮蓁好奇地看著想說話卻說不出的宜人,這才曉得原來啞穴這個東西還真存在,她若是能有蕭謖這本事,還用什麽蒙汗藥啊,伸手點點睡穴什麽的,那羊毛還不緊著她薅麽?


    蕭謖見馮蓁和宜人兩人都靜了下來,這才解開了宜人的穴道,讓她去門口放風。


    這次第倒有些像張生和崔鶯鶯夜會的感覺。在元稹的《鶯鶯傳》裏,張生和崔鶯鶯可不是什麽好結局。張生說崔鶯鶯,“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最後說什麽,“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的狗屁理由,對崔鶯鶯始亂終棄。


    馮蓁照過鏡子,覺得自己也堪稱天之所命的尤物,蕭謖麽隻怕也是德不足以勝妖孽。


    宜人去後,馮蓁替蕭謖張羅了一杯茶水,畢竟是有求於人,而蕭謖則背著手將她的閨房打量了一圈。


    這所謂的閨房,還真沒多少閨房的樣子。馮蓁住在公主府西路的小院內,剛住進來時,長公主叫翁媼替馮蓁在庫裏新選了些鼎彝、屏風、卷軸等裝飾進來,翁媼選的都是古珍,但放在小女君的屋子裏卻難免顯得暮氣。


    馮蓁卻是絲毫也沒改屋中的擺設,所以蕭謖才會覺得這不是一個女君的閨房,反而比較適合城陽長公主。


    “你在西京的閨房卻不是如此。”蕭謖從馮蓁手裏接過瓷杯。


    馮蓁一愣,手裏的水險些灑了,“殿下怎知我西京閨房是如何?”


    “一年前剛好有差使去西京,順道去看了看。”蕭謖道。


    一年前?馮蓁暗自咋舌。那時候蕭謖可還沒見過現在的自己呢,怎麽會想起去自己的閨房啊?是想查探自己的秘密麽?馮蓁想男人,向來都不會往太好的方向去猜度。


    “殿下還真會順道呢。” 馮蓁忍不住冷笑道,也不知道蕭謖有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消息。


    第66章 窗前花(中)


    蕭謖不搭馮蓁的這個茬兒, 轉而道:“孤記得你那屋子裏色澤豔麗,而且有許多毛茸茸的布偶, 四處都是墊子,一看就知道是小女君的屋子, 怎麽沒把那些帶到上京來?”


    蕭謖曾經把那些布偶拿起來看過,有些的布匹都磨得起毛了,可見是馮蓁心愛的玩物。


    提起西京, 馮蓁就有些惆悵了,坐在桌前, 單手托腮地道:“本以為可以迴去的。”


    馮蓁看向蕭謖,眼前這人很可能就是害她不能迴西京的罪魁禍首。“那個……”


    “嗯。”蕭謖尾音微微挑高, 勾得馮蓁心裏一跳,說不得這人還真是生得俊,來見她時也是悉心打扮過一番的, 至少是沐浴之後才來的, 她聞得見那股清新的澡豆香。


    蕭謖依舊是半舊的石青地層疊蓮瓣紋袍子, 可卻越發顯得豐神俊逸, 卓犖不群, 見他這麽多次, 馮蓁都還沒生出審美疲勞, 可見這人還真是生得占便宜。


    當然馮蓁感覺自己的臉配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也是剛沐浴過,溫泉洗凝脂,一身的桃香, 也不輸給蕭謖。


    “這凳子坐著腰疼,不如咱們去榻上說話吧?”馮蓁這話說得,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誘拐良家婦女的登徒子了。


    蕭謖倒是從善如流,可見也就是表麵良家而已。


    上了榻,自然不會隔著小幾而坐,馮蓁就跟軟骨頭似的蜷入了蕭謖的懷中,即便不玩親親,好歹有肌膚相親,才能薅到羊毛。“殿下,十七郎與敏文出了這檔子事兒,我與他也不可能定親了,我想著,倒不妨在西京找一府人定下,你覺得如何?”這主意也是馮蓁剛想起來的,誰讓蕭謖提起了西京呢。


    “西京?”


    “嗯,你想啊,西京天高皇帝遠,從定親到成親隻怕也得兩、三年,我與那人也見不著麵,豈非更好?”馮蓁循循善誘地道。


    “那幺幺可有人選?”蕭謖垂下眼眸把玩著馮蓁的纖纖玉指。


    馮蓁略做思考狀,“佟季離就不錯。”


    佟季離可是西京最有名的才子,最重要的是他的臉比他的才還有名,雖說比蕭謖還是差了些,但各有各的特色。


    佟季離去年新鰥,元妻撒手留下一子一女。馮蓁若是真不得已最後嫁給了佟季離,那也不錯。佟季離對元妻情深似海,家中一直未納姬妾,據說也拒絕續弦,怕後娘虐待兒女。


    馮蓁覺得自己若是嫁給他,大家以後各過各的,彼此都放心。季離的人品馮蓁還是信得過的,畢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


    最壞的不過是,佟季離不同意,非要過夫妻生活,馮蓁覺得自己也不虧,好歹是個美男子。


    蕭謖笑道:“是挺不錯的,據說西京就沒有一個女君沒給佟季離送過荷包的,馮家的小女君,還在流鼻涕的時候,就追著他也送過荷包吧?”


    馮蓁可笑不出,她手指有些疼,蕭謖尖牙利齒,這是拿她的手指當磨牙棒呢?


    馮蓁是手在人嘴裏,不得不低頭,於是諂媚道:“那不是當年沒見識麽?到了上京之後,方才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殿下既然已在西京走了一遭,那今後的荷包也就沒季離公子什麽事兒了。”


    可惜蕭謖不吃馮蓁這彩虹屁,反而冷哼道:“男子生得好有什麽用?還不是胯……” 蕭謖停住話頭,差點兒汙了馮蓁的耳朵。


    馮蓁其實有什麽不知道的,都說老祖宗才是最會玩兒的,兩千多年前龍陽君就出名兒了。後來的達官顯貴,誰沒個孌童什麽的?


    馮蓁有心想問蕭謖一句,可又怕惡心著自己,想想還是算了,自欺欺人地先過著唄。


    這鋪墊了一會兒纏綿繾綣後,馮蓁覺得是時候提一提敏文的事兒了,便道:“殿下,這次敏文和十七郎的事兒皇上會怎麽處置啊?”


    “十七郎本恩蔭了一職,父皇要將他發放嶺南,敏文則去皇恩寺修行。”蕭謖道。


    “可敏文是公主呀,皇上難道絲毫不顧念父女之情麽?”馮蓁問。


    “是你給敏文出的餿主意,也是你在後麵推波助瀾吧?”蕭謖不答反問,他垂下眼皮,輕輕地用牙齒刮著馮蓁的手指尖。


    馮蓁有些瑟瑟,她看蕭謖這樣子,愛啃愛咬的,沒準兒私底下真有點兒s的傾向。他的牙齒養得極好,亮白得在天朝都能拍牙膏廣告,一口大白牙那真是威脅足足的。


    馮蓁蜷了蜷手指,聽得蕭謖又道:“你不肯和十七定親,是心裏記掛著西京季離?”


    馮蓁擺出比竇娥還冤的神情看著蕭謖,“我心裏的人是誰,殿下還不知道麽?”馮蓁在心裏補了句,“對,你沒猜錯,就是季離。”


    蕭謖放開馮蓁的手指,改為摟著她,輕輕咬吮起她的耳垂來。


    馮蓁閉了閉眼睛,都說十指連心,其實耳垂也連著心的,咬起來一樣的疼,熱息吹在她的耳蝸上,疼之外又添癢。


    “殿下幫幫敏文吧。”馮蓁捧起蕭謖的一隻手懇求道,可不能讓蕭謖隨隨便便就岔開話題。


    蕭謖替馮蓁理了理耳發,“雖則你也有過錯,可敏文明知道十七郎即將和你定親,還算計於他,十七郎又是孤表弟,孤可不能親疏不分。”


    得,簡直跟長公主一個調調。


    “然你們誰也沒給過敏文選擇啊?她若是不這樣,等待她的不是和親,就是嫁給一個隻會走馬章台的紈絝,她隻是求生而已。”馮蓁看著蕭謖道。


    “她身為公主,從小享盡榮華富貴,需要她和親時,為何不能?和親又不是讓她去死,她就是這般報答父恩的麽?”蕭謖反問。


    看來立場不同,看問題的態度也是大相徑庭,馮蓁反駁道:“她在宮裏吃不飽,穿不暖,算什麽……”


    馮蓁的反駁被蕭謖給截住,“吃不飽,小時候能跟你一樣胖?”


    馮蓁無話可說地嘟起嘴。


    “孤承認她在一眾公主裏過得不算好,但跟那些賣兒鬻女的人家一比又如何?”蕭謖問,“那些人想和親還不能呢。”


    馮蓁坐直身體,連羊毛都不想薅了,伸出腳想把蕭謖一腿踢下榻去。


    蕭謖箍住馮蓁的腰,壓住她的腿,“出主意的也就是你,若是換了人,孤早就叫她再張不開嘴了。”


    馮蓁試著想彈動一下腿,誰知蕭謖跟泰山一般,絲毫不能撼動他分文,哪怕她現在是個女漢子都不成。馮蓁覺得自己那日信口胡謅的“家暴版五殿下”,很有可能成真。


    “幺幺,孤知道你與敏文好,可十七也是孤的表弟,他若是尚主,一輩子就毀了。”蕭謖語重心長地道。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無可厚非。


    馮蓁像是認命般扭身趴在了榻上,聲音因為心情低沉而晦啞,“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看到敏文的今日,我就會想若是我與殿下有個女兒,她將來又怎麽辦?有朝一日求到殿下跟前,殿下是不是也要跟我說同樣的話。”


    蕭謖在馮蓁身後無奈搖頭,別人的事兒,她倒是容易感同身受,然馮蓁這話卻說得著實沒理,敏文如何能與他同她的女兒相比?


    “行了,怕了你了,孤明早進宮會跟母妃說一說敏文的事兒的,如何?”蕭謖伸手將快把自己憋死的馮蓁撈起來。


    馮蓁的臉紅彤彤的,的確是憋氣憋久了。蕭謖替她揉了揉臉頰上的紅痕,“你說你,為著一個不相幹的人,這般低三下四的哀求做什麽?幫了敏文能有你什麽好處?”


    “我幫人又不求迴報。”馮蓁嘟嘴。


    “爛好人一個。”蕭謖低頭仔細地啃起馮蓁的嘴唇來。


    “我才不是爛好人。”馮蓁不服氣地圈住蕭謖的脖子。說不得敏文現在弄成這樣,她也難辭其咎,這完全是為了自己心裏好過而已。


    蕭謖抵在馮蓁的唇邊抱怨了一句,“真想趕快把你娶迴去。”


    馮蓁吃吃地笑起來,“那可不行。真娶迴去了,哪兒有現在這般得趣,叫我說一直這般才好呢。”


    “你心倒大,一直這般下去,就不怕孤辜負你麽?”蕭謖狠狠地咬了咬馮蓁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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