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琮失神了片刻,待迴神時,眼前卻哪裏還有那兩姐妹的影子,他慌忙地踮起腳四處張望,然茫茫人海裏卻哪裏還找得見。


    馮華可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已經完成了黃氏安排的任務,她雖然出來了,卻也沒心思去“招惹”那蔣二郎,始終還是放不下女兒家的矜持,秉持的是“君既無心,妾自當別”的原則。


    “過來啊。”敏文欣喜地朝馮蓁又揮了揮手。


    馮蓁看了眼敏文,隻能無奈地往前一點一點挪動。


    何敬“噗嗤”笑出聲,拉了敏文的手朝馮蓁走過來,取笑道:“你是被頭上的燈丸給嚇到不會走路了麽?”


    馮蓁難得地紅了臉,自嘲道:“是啊,誰讓我是西京來的土包子呢。”


    “我第一次戴燈丸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呢。”約莫是因為馮蓁先自嘲了一番,何敬就沒再取笑她了。。


    馮華詫異地瞥了何敬一眼,這位敬女君可是出了名的倨傲,卻沒想到她竟然會替馮蓁開解。那日陽亭侯府設宴,馮華雖知是馮蓁招唿了何敬一眾女君,卻不知她們已經好到了這般地步。


    再一瞧時,馮華才看出了端倪,今日何敬的妝容明顯是在效仿自己,可見馮蓁分享時是一點兒都沒藏私的。


    兩位美人,同樣都身著燈錦,同樣也都美貌如花,站在一塊兒真真是相得益彰。若是能將這對美人都收入房中,豈非是天下第一賞心樂事?隻可惜魚與熊掌難以兼得。


    六皇子蕭詵有些惋惜地開口喊了聲,“敏文。”


    敏文抬頭看見蕭詵,張口就迴道:“六皇……”不過後麵的字眼在蕭詵搖頭示意下默了下去。


    “六哥。”敏文改口道。


    上元燈節魚龍混雜,蕭詵貴為皇子,自然還是不表明身份得好。


    雖說蕭詵不願透露身份,但馮華等人的禮儀卻不可廢,所以都慢吞吞地要上前行禮,果然聽得蕭詵道:“今日上元燈節,咱們就不講那些虛禮了。”


    唯獨馮蓁最是真誠,她早已經哧溜地鑽到了蕭詵跟前,行禮行到了一小半,聽見蕭詵說不講虛禮,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原本蕭詵的注意力一直在馮華和何敬兩人身上,這會兒腰前鑽出個小女郎來,不由摸了摸她的頭道:“幺幺今日打扮得真可愛。”


    馮蓁抬起頭甜甜地笑道:“(傻大個兒)六表哥今日也很俊呢。”


    這話誇別的皇子未必有效,但在蕭詵那一眾兄弟裏就他長得粗糙了點兒,原本他樣貌也不差,可人呐,就怕比較。俗話說,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從小宮裏太後、太妃那一輩的,每次他跟其他幾位皇子同時出現時,蕭詵都是旁邊兒站那個。


    到後來長大了,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下半身開始躁動的時候,宮中的宮女又一個賽一個的水靈,然每次那些媚眼兒也都飛不到他身上。


    雖然蕭詵覺得自己也不在乎這些,然則潛意識裏總是有些受傷的。今日聽見馮蓁這樣直白的誇讚自己,心裏那叫一個受用啊,連蕭詵自己都沒想到,所以傻大個兒又抬手扯了扯馮蓁頭上的小鬏鬏。


    第22章 上元燈節(下)


    馮蓁臉上笑得那叫一個甜,心裏卻已經在罵娘了,她為了薅羊毛裝嫩裝得自己都想吐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鬏鬏,心道傻大個兒這是光長力氣沒長腦子是吧?她頭上有燈丸,若是燃起來,他就是皇子,她也得把他給廢了。


    “幺幺。”馮華有些看不過眼了,雖說她年紀還小,但也到了該避忌男子的時候了。


    馮蓁卻一動沒動,須知她為了薅羊毛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呢。她都已經很多天沒去桃花源裏喝水、沐浴了,連九轉玄女功都停下了。就是生怕自己長高了、變美了,以後薅羊毛不方便。


    說不得馮蓁這一招還真有效。至少蕭詵對她就沒有任何男女之思,權當她還是個小孩子,所以才會摸頭什麽的。


    而何敬呢,也笑盈盈地看著馮蓁,也沒有生出忌憚之心。因為在她看來,又矮又胖的馮蓁是完全不能對她構成任何威脅的人,尤其是對蕭詵而言。


    比起馮家姐妹,何敬時常來往宮中,對內裏的事情更加清楚。比如眼前這位六皇子,那就是非美人不能入眼的家夥。德妃給他安排的侍寢宮女挑的都是宮裏最拔尖的幾人。原本德妃還安排了自己身邊性情溫柔、行事最妥帖的宮女去伺候,誰知才送到皇子府就被攆了迴來,說是太醜。氣得那宮女當時就拿剪刀剪自己的頭發。


    其實人哪裏就醜了,模樣還十分清秀,隻是稱不上大美人而已。德妃怒了,訓斥蕭詵,蕭詵反而理直氣壯地反駁,說是為了今後他的孩兒好看,可不能隨便什麽人都拉上床。


    這笑話讓各宮的嬪妃可是笑了足足一年有餘。是以,馮蓁那般親近蕭詵,何敬也沒覺得她能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蕭詵也的確不在乎馮蓁,他往前向著馮華和何敬走了兩步,“華表妹、敬表妹這是要去哪兒?”


    在馮華開口前,何敬道:“我們去燈謎街。”


    猜燈謎乃是上元燈節慣有的習俗,也是文人才子、閨閣才女每年一展風采的時候,若是能從街頭猜到街尾,橫掃一條街所有的燈謎,那可是異常長臉的事兒。


    華朝上元燈節這麽幾十年裏,唯有一位曾榮膺此譽,便是如今的華朝丞相——王佐。


    “我們約了王家姐姐在燈謎街碰頭。”何敬補充道。


    蕭詵對猜燈謎毫無興趣,對王丞相的女兒就更是沒有興趣。一是因為王琪的樣貌隻能算端正,二則是王佐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與這幾位皇子扯上關係,否則他的相位就不保了。


    此外,如果皇子和手裏權重的丞相連在了一起,任哪個皇帝都會睡不安穩的。所以蕭詵等人可以放手地去追求馮華和何敬,卻絕不會對王琪動一點兒心思。


    更何況每年猜燈謎都是他三哥出風頭的時候,蕭詵忍不住腹誹,有那個才華還當什麽皇子啊,考狀元去唄,蕭詵就更不喜歡燈謎了。


    “聽說今日大戲台那邊兒雅樂小班的風吹花要登台表演。”蕭詵低頭彎腰地笑看著馮蓁,“幺幺,想不想去看?”他這會兒倒是聰明,知道但凡馮蓁想看的,馮華就不會反對。


    馮蓁對什麽雅樂小班和風吹花一概不知,但她對燈謎同樣沒任何興趣,跟人比做應用題還行,猜燈謎不是自曝其短麽?


    馮蓁看看蕭詵,又望望他頭上的羊毛,這才看向自己阿姐,眼裏滿是祈求。她對自己的優點很清楚,不用說話,隻要用這樣一雙小鹿似的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馮華,她一準兒拒絕不了。


    馮華轉頭朝何敬道:“敬女君,幺幺想看大戲台,不如我帶著她去吧。”


    何敬一直對馮華存著比較之心,原是想在猜燈謎上壓她一頭,可沒想到馮華居然不接招,她朝著蕭詵瞪去一眼,隻怪這不學無術的六皇子打亂了她的安排。


    可事已至此,何敬也隻能笑道:“風吹花的舞的確是好,皇上也曾招過她入宮領舞呢。燈謎街在那兒也不會跑,咱們看完大戲台再去選燈也不遲。”


    原本何敬一直都是眾女裏的領頭人,她說的話那就是決定,然如今被馮蓁和馮華這麽一攪和,她也就隻能隨大流了。


    敏文趕緊上去拉住幺幺的手,低聲在她耳邊道:“我也想去看風吹花的舞呢。”唯有何敬那樣的才女,才會對猜燈謎感興趣。“每迴猜燈謎我都想打瞌睡。”


    馮蓁聞言抿唇一笑,感覺上元燈節還真是大利自己。不僅可以拉敏文的小手,還能跟在蕭詵身邊,白息噌噌地增加。如果能再來幾位皇子龍孫,那就更妙了。


    卻說馮蓁還真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二皇子蕭證風流多情,風月場合流連最多的也是他。雅樂小班的風吹花正是因為他的看顧,這才能保住清倌人的身份。


    今夜風吹花在大戲台登台,蕭證是無論如何都要捧場的。


    大戲台跟前人山人海,擠得水泄不通,整個十字街口都被堵斷了。不過因為白息的關係,馮蓁還是快速地在人群裏找到了二皇子蕭證,他周圍圍繞著一圈侍衛,不過看得出他也是掩藏了皇子的身份。否則大戲台旁邊怎麽也得給他另設一處看台。


    上京城不管男女老少,此刻都在瘋狂地喚著風吹花的名字,絲毫不亞於天朝那些追星的人。


    蕭證身邊的侍衛大力地推開人群,替他們一行強行擠出了一條通道,不過很快人群就又湧了迴來,將馮蓁等人淹沒在了人海裏。


    風吹花,人如其名,好似一場春風吹散的櫻花,漫天飛舞,叫人目眩神迷。她跳的是一曲“飛天舞”,臉上戴著金簾,手持琵琶,步履輕盈地飄入大戲台,抬手間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蠻腰。


    從馮蓁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到的卻是風吹花的馬甲線,那並非是身材纖弱就能擁有的,隻有長期訓練才有那樣漂亮的曲線。


    肚臍上露出一枚小小的紅寶石,看得周遭的男子大咽口水,即便看不清臉,也能知道她就是個妖精。


    馮蓁已經許久沒見過如此動人的舞蹈了,喚起了她幾絲思鄉的惆悵,待舞停人散時,她才迴過神來,喚了聲“阿姐”,抬頭間卻見自己拉著袖子的人並非馮華,而是個陌生人。


    “阿姐!”馮蓁鬆開手急急地叫了一聲,快速地扭了扭頭,可身邊卻哪裏有馮華的影子?


    “六表哥!”人群裏馮蓁一下就望見了傻大個兒六皇子,匆匆地擠開身邊的人呢,衝到蕭證的跟前,焦急地道:“六表哥,你看到我阿姐了嗎?”


    “別急,剛才人太多將咱們擠散了。”蕭證道,“我這就叫人去找。”


    馮蓁點點頭,知道自己著急也沒用,若是她去找,隻怕馮華沒找到,反而把自己給丟了。


    馮蓁由蕭詵的兩名侍從,還有她自己帶出來的婆子護送著先去了蕭詵定下的二樓雅間。她站在窗口焦急地搜尋著人群,看能否找到馮華,可是茫茫人海被燈火輝映,反而更看不真切。


    而蕭詵那邊的人已經找到了馮華身邊的婆子和侍女,都被人打暈了扔在了河邊樹叢裏。


    蕭詵沒想到馮華是真出了事兒,原本以為隻是簡單地被擠散了,不過他不像馮蓁那麽焦急,馮華的危險對他來說就是機會,所以心裏反而多出絲興奮來,若是他能救出馮華的話……


    思及此蕭詵立即吩咐道:“搜,把府裏的人全部派出去,給孤全城搜,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另外拿孤的令牌去,讓執金吾許善派人搜城,告訴他那可是城陽長公主的孫女兒,盡不盡力讓他自己看著辦。”


    上京駐了南北兩軍,衛尉掌管南軍,守衛宮城,而執金吾執掌北軍,京城的防衛巡查都歸他們管,所以蕭詵才叫人去找許善。


    然則聽蕭詵這意思,去是拿不住許善的。誠然,如果許善這樣的人都聽從於某位皇子了,那皇帝也是睡不安穩的。


    “殿下,這事要不要告訴蓁女君,再派人通知長公主?”蕭詵的隨從道。


    蕭詵背著手沉思片刻道:“不用,告訴她們反而叫她們擔心,重要的是盡快找到人。”然後他才能居功。


    馮蓁久不見蕭詵那邊有消息傳來,心已經沉到了穀底,若隻是走散,馮華必然會迴到原處的,可現在卻哪裏見人?


    馮蓁甩了甩頭,告訴自己要沉著,她反反複複地把這幾個月的事兒都理了一遍,也想不出她們會得罪誰。可若是長公主或者陽亭侯得罪了人,要捉她們姐妹也該是一同綁走才是,然則她剛才卻一點兒也未曾察覺有什麽危險。


    所以那些人就是針對她阿姐而去的?


    馮蓁眯了眯眼睛,想起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情來,這該不會又是另一出吧?若是如此,卻還不用太擔心馮華的安危,可就怕比這更糟糕。


    想到這兒,馮蓁連蕭詵也信不過了,指不定就是他自導自演的,首先提起大戲台的人便是他。皇宮果然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連個傻大個兒城府都那麽狡詐。


    好在馮蓁早就派宜人和身邊的蘇媼,一個去公主府,一個迴陽亭侯府稟報去了。


    馮蓁站在窗口,雙手合十在胸口,隻願菩薩能保佑她阿姐。低頭間卻見遠處有一股白息升起,那樣的濃鬱度隻有五皇子或三皇子身上才有。


    因為隔得遠,馮蓁看得並不真切,但心裏卻是一動,匆匆地下了樓,往剛才望見白息的那條街跑去。她倒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隻是突然想起,她有桃花源,若是有人想對她不利,她完全能躲進桃花源去,誰也捉不住她。


    錦袍玉冠,燈火裏溫潤清逸的三皇子蕭論走得不快,與他並肩而行的卻是笑意炎炎的何敬,旁邊還跟著敏文公主。


    “幺幺。”何敬看著鼻尖冒汗,大口喘著氣的馮蓁有些驚詫,“我正跟表哥說起你呢,先才在大戲台那邊兒走散了,也找不見你們,恰好遇到三表哥。”


    馮蓁抬頭看見四周掛的燈籠,上麵都掛著燈謎條,才知道自己是跑到燈謎街來了。


    “你怎麽一個人?華姐姐沒陪著你麽?”敏文上前拉住馮蓁的手關切地道。


    “阿姐走丟了。”馮蓁帶著哭音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三皇子蕭論看。


    “走丟了?”何敬和敏文同時拔高了嗓音,驚唿出來。


    蕭論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就迴過神道:“蓁女君莫慌,孤這就叫人去找。”蕭論的吩咐和蕭詵一模一樣,也是命人拿了他的令牌去找許善。


    馮蓁仔細打量著蕭論的神情,不像是作偽,好似真不知情。其實她也覺得不太可能是三皇子,他已經英雄救過美人一迴了,再來一次那也沒什麽意思。


    但是不管怎樣,多一個人出力總是好的。


    何敬上前安慰馮蓁道:“沒事的幺幺,執金吾一定能找到華姐姐的。”


    隻是這時候,除非能看到馮華毫發無損地出現在眼前,否則什麽話也安慰不了馮蓁。


    “罷了,孤親自走一遭吧,那許善總不會不給孤麵子。”三皇子蕭論卻比六皇子會做人,當著馮蓁的麵這麽一表態,便是馮蓁這樣多疑的性子也承了他的情。


    “如今情況不明,你們也別在外麵逛了,孤在白樓訂了一間雅間,你們可以去上麵坐坐,一有消息孤就讓人告訴你們。”蕭論體貼地道。


    這自是不錯的選擇,但馮蓁看了何敬和敏文一眼,她不知道馮華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為了保險,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迴公主府。”馮蓁輕聲道。


    敏文上前拉住馮蓁的手,“我送你迴去,幺幺。”


    馮蓁勉強扯了扯嘴角,“不用,今日是上元燈節,你和敬姐姐好好玩,別為我掃了興。”


    敏文還想說什麽,卻被何敬拉了拉袖口,使了個眼色。易地而處之,何敬也不想讓人知道最後發生了什麽,是以拉住了敏文。


    馮蓁朝知情識趣的何敬歉意地笑了笑。


    馬車駛到公主府時,庭前另停了輛馬車,馮蓁心有所感,連攙扶也不用,提著裙擺便跳下了車,飛快地朝門內跑去。


    長公主的屋子燈火通明,馮蓁跑進去時一眼就看到了馮華,想也不想就撲了過去,抱住馮華的腰大哭,“阿姐,阿姐……嚇死我了,可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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