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村,胡世八風塵仆仆一路趕迴,帶著眾小直接進入張宅,麵見李憲。


    李憲看了葉望的書信,心中大喜,葉望有誌於建功立業,正合自己心意。一閱之後,便急於動身,即刻便要出行。


    武鬆了無牽掛,隨著小蘿莉找到老王頭,說明了葉望要在鎮上開店的打算。老王頭在山裏生活慣了,本不願離家,但掛念小葉子一個人出門,左思右想,還是收拾行囊,準備暫去鎮上住上一段時間,待一切安定,再迴村裏。


    潘金蓮小心翼翼,舉止得體。老王頭初見之下,頗覺驚奇,待聽到此女竟喚葉望為主人,不免麵有異色。聽小蘿莉講了事情的前後經過之後,倒也為潘金蓮的遭遇感到憐惜,又看到小葉子與她相處融洽,想到自家孫女自幼無父無母,與潘金蓮身境相同,也就不再多說。


    李憲久居高位,指氣頤使慣了,葉望又是他認定之人,收下個把下人在他眼中,倒是自然無虞。


    但李憲畢竟心思慎密,看過葉望來信,知道這女子對後事有用,態度上倒也稍有收斂,不像在張府之中,對待下人般蠻不講理。


    潘金蓮得了葉望吩咐,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加上家道中變後,萬事親力親為,服侍起二位老人卻是倍加用心,細節之處麵麵俱到。卻讓李憲分為滿意。


    念及幾位少女旅途奔波,眾人便在武家村停了一宿,隔日出發。當夜,葉子拉著潘金蓮要住到自己家中,潘金蓮卻想著葉望,纏著葉子要去葉望家中看看。


    葉子一想也覺著有趣,便幹脆和潘金蓮搬到了隔壁武家,反把武鬆這個小主人趕了出去。武鬆不敢不應,隻有苦笑著跑去牛胖子家裏。牛家聽說武鬆要帶自家小子進城打工,也是頗為歡喜,大魚大肉給兩個小胖子喂了個飽。


    小武鬆因禍得福,不勝歡喜,早把剛才的委屈忘得精光。


    葉望家裏,二個女生嘰嘰喳喳,談著葉望幼時趣事直到夜深,又把“美女和野獸”與“灰姑娘”的故事迴味良久,才相擁睡去。依稀仿佛迴到了清水河鎮上的那晚。


    清晨天還未大亮,李憲一行數十人點起人馬,離了武家村。李憲來去自由,壓根沒有和張大戶言語話別,趁著夜色,使患著胡世八,二人監守自盜,自取了張宅庫房中紋銀銅板不少,徑直裝車,揚長而去。


    等待張大戶久不聞李憲喝罵,方才知道李憲已經離開,已經是當天下午之後。得知家裏少了一個飛揚跋扈的親爹,張大戶喜極涕下。待發現,少的不止李憲,還附帶著胡世八和幾個得力的夥計,這才瞠目結舌。


    再發現,家中藏銀都少了一半,張大戶的眼淚就真的是滾滾而下了。田氏怒極,暴跳如雷之下,喊著張大戶立刻報官。


    好在張大戶有些見識,深知葉望絕非池中物,李憲雖盛氣淩人,但霸氣外露,必非常人。好在李憲不知自家主庫所在,自家未失根本。不如結個善緣,他日不定迴報極大。


    思量之下,好說歹說平息了田氏的怒氣,反而修書一封,差人送去葉望,言明金銀送與對方,祝其生意。


    奪銀離家,胡世八心中尚有忐忑,李憲卻渾然不覺,傲然說道,“老夫這是在給張家老兒天大的麵子,他日從龍之功,何愁不會百倍奉還!”


    胡世八粗人一個,語意懵懂,絲毫不懂李憲所說。但事已如此,卻也不再多想。


    不比押運糧草,李憲一行輕車簡行,走的極快。不出一日,便看到了清水河鎮。


    臨到城下,李憲刻意躲入車內,避開眾人。雖知這清水河鎮統兵之人是昔日部下劉昌柞,但時已改朝換代,李憲不欲輕易範險,自然隱在暗中,更為穩妥。


    一路上,潘金蓮照顧周到,體貼入微,李憲也頷首陳讚,暗道葉望果然天命所歸,四方來投。老王頭自在慣了,反倒縮手縮腳,不慎尷尬。


    進入鎮內,潘金蓮問過旅店,得知葉望已經搬到自家老宅。輕車熟路,領著眾人一路行去。


    “金蓮,”李憲坐在車中,目光掃過街頭,若有所思,“你是本地人氏,當知報紙何處可得吧?”


    “李老爺,奴家知道。”潘金蓮有些詫異,不知李憲為何問到報紙,北宋雖然已有報紙發行,但官方報紙隻送不賣,往往隻有各處官員可以獲得。私人報紙,卻要掏錢購買。潘金蓮雖然知道,卻哪裏有閑錢訂閱。


    “好!你去買上一些。官報和小報都要,越多越好!”李憲微微頷首,甚為滿意。


    略一思量,潘金蓮迴到旅店,果然除了小報,也有官報的影印售賣。宋朝印刷術發達,報紙售賣往往都是印刷精美,圖文並茂。除了私人小報,也有將官報私印出售的營生。官府雖然責令禁止,但市井街頭仍然照賣不誤。


    李憲埋頭閱報,自然先從官報開始。逐字逐句細讀之下,眉頭越來越沒緊,怒道:“章惇這匹夫端的無智!當上委任起做尚書左仆射實在所托非人,追貶司馬光就罷了,求毀滅司馬光墳棺就過猶不及!如今既然連高太後都想追廢,妄言老奸擅國更是膽大包天!”


    潘金蓮恭立一旁,聽到司馬光的名字,也是臉色劇變,念及父母,不禁恨道:“毀人墳地,鞭人棺木,雖然殘忍,但凡是事出有因,也活該如此!”


    李憲眼神一瞥,冷然道:“司馬光不是個好東西,毀也就毀了,倒也無妨。”


    潘金蓮家中變故,並未多言,隻因對司馬光恨到極致,才失口發言,剛剛說完就有些後怕。不料李憲卻不以為然,心中不禁對李憲更為尊敬。


    “隻是禍及太後,又一味打擊舊黨,扶持新黨,這樣下去,朝堂之下必定暗流洶湧。不想此人肚量如此狹小,在王公門下,竟然一絲大將之風都沒有學到。一時暢快,禍及國棟啊!”


    “也罷,天意如此,”李憲略一思量,便想通其中危害。章惇在哲宗初期,被司馬光排擠,遭到高太後貶出汝州。高太後死後,哲宗正式親政,複招章惇還朝。章惇雖重推新政,但為人心胸狹小,為泄私憤,打擊新黨一派,大小官僚,無一幸免,死去的甚至殃及妻、子。司馬光時已逝去多年,章惇還不忘上書罷免禦賜封號和賜碑,甚至要求挖司馬光的墳,毀司馬光的棺。


    高太後貴為宋神宗的母親,皇親國戚。因貶過自己,章惇竟然連太後的封號都要罷免,建議哲宗將高太後貶為民婦,還評價高太後是老奸擅國。


    太後都如此,普通官員那還了得。或貶或殺,個個家破人亡,造成了哲宗時期政治上的進一步割裂,不僅沒有彌補王安石、司馬光形成的黨爭,還進一步讓朝政混亂。


    “如此混賬下去,那還得了?”李憲嗤之以鼻,看罷官報,隨手拿起小報,一看之下,竟差點失笑,手中小報,正與葉望在老道士那裏得來的相同。頭版頭條正是“震驚!武大俠和兩個女人不能不說的故事”。


    “不想真人在這裏竟有如此大名聲。”李憲越看越忍俊不住,迴看身邊潘金蓮和葉子,終於大笑起來。


    潘金蓮見李憲怒氣未消,笑聲又起,不禁茫然,不知這主人的師兄為何如此怪異,卻又不敢發問。


    誰知,李憲卻從車內遞出一份報紙,大笑道:“小娘子,這份小報頗為有趣,不如你也讀讀看吧。”


    潘金蓮不明所以,點頭接過,與葉子不同,潘金蓮幼讀詩書,自然識字。當下也不言語,聽命展開。


    剛看了幾個字,一雙杏眼就瞪得老大,失聲驚訝出來。潘金蓮趕緊捂住嘴巴,但唇角仍忍不住顫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白紙黑字當無缺漏,千真萬確寫的正是自己。


    “啊!”看的幾行,潘金蓮就臉頰緋紅,渾身顫抖,頭上蒸騰起滾滾霧氣,終於尖叫出聲,一把將手裏的報紙扔到地上,連連喊道:“胡說,都是胡說!奴家,奴家哪裏是這樣……”


    再看李憲,卻是一幅意味深長地表情上下打量著自己,頗有老丈人看媳婦的審視味道,潘金蓮腦中一陣轟鳴,立刻抱頭蹲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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