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遍尋天下無獲,幾日之後從地下挖出了她,卻發現她是被活埋而死,他是不是……很難過?


    殷雪灼忽然沒笑了,淡淡望著她,沒有說話。


    她耷拉著腦袋,臉上浮現顯而易見的失落。


    季煙知道他有多愛她,她從前一句話就能刺激到他,如果他發現她的“屍體”,又會是怎樣的痛苦,她忽然難以想象。


    這一百年,她過得很苦,他又是怎麽過來的呢?


    季煙忽然發現,自己一直沒問過。


    季煙眼底的光黯淡下來,低頭抿了抿唇,忽然伸手去拆他的繃帶。


    這迴沒有故意整他,老老實實包紮好了,然後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這一百年,你很想我吧。”她輕輕道:“灼灼,你摸摸我,我還活著。”


    第105章


    她這是重逢之後, 她第一次這樣溫柔主動。


    殷雪灼垂眸,靜靜地看著她,手指摩挲著她溫熱的臉頰, 忽然說:“若不是知道你還活著, 這一百年, 人間也不會這麽太平。”


    季煙心底微顫, 她想起來他是怎樣的一個魔頭, 這一百年的太平, 或許就是他為她而做的,否則她也不會有命活到今日。


    殷雪灼將手從她的掌心裏抽出,改為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季煙一時沒有掙紮,就乖乖讓他抱著。


    殷雪灼抱的好緊, 像是怕她跑了一樣, 季煙又何嚐不擔心自己會再次離開他,可此情此景,她忽然又安心下來了,覺得沒有什麽比能抱著喜歡的人更重要了。


    這是她渴望了百年的擁抱。


    兩人在屋裏抱了一會兒, 直到外頭響起侍女的腳步聲, 有人進來伺候大小姐洗漱更衣,殷雪灼這才原地隱身,看著季煙梳洗打扮,任由侍女擺布。


    季煙坐在銅鏡前, 讓侍女給她梳著頭,順便問道:“昨夜起火,可有大礙?”


    有侍女小聲答道:“不是什麽大事,但卻是樁奇事。”


    “哦?”季煙略有好奇,“什麽奇事?”


    那侍女說:“說來奇怪,昨夜那火勢不小,但也隻燒毀了一整棟樓,許多人被困在裏麵,卻是半點兒沒有受傷,那火也極難撲滅,像是並不畏水,說來也怪,近日刮風下雨的,氣候潮濕,也不知這火是怎麽起的。”


    “所幸城主用了法術才將火勢滅了下去,又覺得此事蹊蹺,像是有人暗中作祟,昨夜忙了一宿,才沒來看大小姐。”


    季煙詫異地挑了挑眉。


    隻燒樓不燒人?無故起火,時間還有點兒巧。


    按理說這種主城不應該出這種事,這裏的修士也不算少數,誰會眼睜睜看著火勢燒得這麽大?季煙心裏有了一絲猜測,等到侍女們都退下了,她才掀開床簾,看著床內懶散躺著的殷雪灼,“是不是你幹的?那日我和穆康寧一起吃晚膳,你就為了把穆康寧支走,才放了一把火?”


    殷雪灼倒是沒否認,而是微微皺眉,“穆康寧他摸你。”


    “……”季煙哭笑不得,“那是親爹拍女兒的手,隻是關心而已,他摸的是穆雲瑤,不是我。”


    “他算什麽東西。”殷雪灼顯然很不高興,一臉戾氣,“不配被你叫爹。”


    一個弱小的城主而已,在這位動輒要毀滅世界的魔主的眼裏,就是一捏就死的螞蟻罷了。


    季煙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我還叫過你爸爸呢,她這個當事人都沒介意,他居然這麽在意,她頂著人家的皮囊,好歹也得扮演好女兒的角色吧?


    不過她卻好奇另一件事,“你放火燒樓,為何不傷人?”這不像他的作風啊。


    殷雪灼抬睫,黑眸注視著她,眼底有了奇異的情緒,微微壓低聲音,“因為你不喜歡。”


    季煙心底一跳,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他對視了幾秒,就轉開頭沒看他,嘀咕道:“我還怪不習慣的……”


    從前怎麽勸他哄他都沒用,如今她已經不奢求更多的東西了,他卻學會了順著她的心意,怕她有任何的不高興。


    殷雪灼看著她,沒有說話,很多細小改變的背後是怎樣的,都不需要對她多說。


    他的目光落在手邊的項鏈上,之前要她戴,反而被別的事情打了岔,他把她拉得近了點,小姑娘趴在他的胸口,頭頂插滿了金燦燦的步搖,差點兒戳到他的臉,他微微偏著頭,親自把項鏈戴到她身上。


    “有了它,你便不會輕易離魂。”他摸了摸她的長發,“等我一段時日,我會徹底治好你,不傷害別人。”


    季煙低頭,含糊地應了一聲,被他握住小手,殷雪灼的手長得很嚇人,可她一點也不怕,纏著繃帶的手指摩挲過掌心,蹭出微微的癢……


    她閉了閉眼睛,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唇,直到感受到一股尖銳的疼。


    ……原來真的不是夢,是真的。


    季煙一整天沒見著穆康寧。


    殷雪灼順手放了一把火,按理說撲滅就撲滅了,沒有人員傷亡,如今天旋城富庶,重建閣樓也沒什麽,季煙不知道穆康寧在忙什麽。


    她想著做女兒的多盡孝也沒毛病,自己坐久了也無聊,便親自下廚,想要炒幾個菜。


    外頭站了一溜的下人,都不敢進來添亂,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們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親自來了廚房做事,殷雪灼看著她燒菜切菜一氣嗬成,越看越是迷惑,皺眉問:“你為何會做這些?”


    季煙朝他抬了抬下巴,笑出了彎彎的月牙兒,“我學會的東西可多了。”


    她其實不會做飯,但漂泊百年,少有穿成富貴人家的時候,很多事情需要自食其力,她對做飯早就駕輕就熟,除此之外,對草藥,刺繡,甚至是喂雞種地,也都頗有幾分了解。


    這人呐,真的是被環境給磨出來的。


    季煙說這些的時候其實沒想太多,她此刻的心思都在切菜上,一邊切菜一邊思索著今天吃什麽比較好,要不要即興弄個火鍋?


    但殷雪灼卻想到了她受的苦,眼神微黯,翻湧著看不懂的情緒,忽然從她背後彎腰,冰冷的唇在她耳廓上輕輕一滑,語氣帶著深深的迷戀,“我心疼煙煙……”


    “啊!”她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嚇得他也抖了一下,愣在原地,像是被針紮破了氣球,旖旎氣氛蕩然無存。


    季煙手中的刀砸落在地,她捧著流了血的手指,眼淚汪汪地轉過身,氣憤地瞪著他。


    “我切菜呢!你添什麽亂。”她的手指流著血,眼淚也控製不住,啪啦啪嗒地濕了衣領,“你就是這麽心疼的。”


    心疼她,害她自己拿刀切了自己。


    殷雪灼漆黑的瞳仁泛著光,在光線暗沉的小廚房裏,也顯得頗有幾分呆滯,似乎是沒想到還能這樣。


    他怎麽又把她弄哭了。


    外頭的下人也被尖叫聲唬了一跳,有人喊著“大小姐”,似乎是要進來,季煙又抽抽搭搭地喝止外頭的人,外頭的人見她嗓音帶哭腔,更加著急了,欲哭無淚地要闖進來,場麵登時一片混亂。


    殷雪灼低頭看著她流血的手指,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指塞進嘴裏。


    季煙被他的動作驚到了:“你幹什麽啊!”


    殷雪灼細致地舔去她指尖的血,舌尖帶起微微的刺痛和癢,季煙又縮手,又看見他割開自己的手指,把血抹上她的傷口,抬眼注視著她:“給你療傷。”


    話音剛落,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季煙目瞪口呆。


    他垂下睫毛,瞥了地上的刀一眼,看著一邊季煙已經切好的一盤菜,想了想,出氣似地把那刀掰成了兩半,隨便丟到一邊去,然後拿出了自己的隨身武器,那把長長的大彎刀。


    大魔頭用來殺敵的武器,此刻被他變小了些許,他隨意揮了揮手,那些菜便被規整地切好了,挨個落到盤子上,一個個排列有序,比季煙切的好看多了。


    季煙:“……”


    法術作弊,她心裏還怪不是滋味的。


    水也燒開了,季煙把菜下鍋,有的煮有的炒,忙活了半個時辰,那些下人進來幫忙,把季煙做好的菜擺在一邊,殷雪灼隱身默默看著,這迴不好再打擾她,又覺得不太高興。


    煙煙做的菜,可以煙煙自己吃,不能便宜那什麽姓穆的。


    殷雪灼隱著身,趁著季煙在忙別的,他想了想,隱身走到那看著菜的下人身邊,用手抓了一下剛出鍋的熱騰騰的菜,被燙到了,可是他又不會用筷子。


    但他要偷吃,方法當然有無數種,那負責看著菜的小廝左看右看,每次隻要一轉過視線,那盤中的菜就少一點,最終一扭頭,嚇得大叫了一聲,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這……這這這、這菜怎麽沒了……”


    “我什麽都沒做啊。”那小廝欲哭無淚,“這這這,大白天的,鬧鬼了……”


    好幾盤豐盛佳肴,隻剩下了盤子和底料,能吃的都沒了,連骨頭都沒落下。


    譬如青椒炒肉絲,不管是青椒花椒還是肉,全沒了。


    季煙一聽這聲,跑過來一看,也傻眼了。


    不用想,這罪魁禍首,肯定是殷雪灼了。


    季煙白弄了半天的菜,全便宜了殷雪灼這狗男人,她好不容易胡謅理由,安撫了那些下人,那些下人還真的聽了她瞎扯,隻當是什麽不為人知的靈獸吃了這些菜,離開時都有點飄飄然,像在做夢一樣。


    季煙迴了閨閣,關好門窗,扭頭瞪坐在一邊的殷雪灼,“你不是素食動物嗎?你不是不愛人類吃的東西嗎?你為什麽全吃幹淨了!”


    殷雪灼望著她,唇邊掠了點兒冰涼的笑,“不許給穆康寧吃。”


    這冷漠中帶了點偏執的神態,又因為語氣的溫柔,平白帶了幾分沉醉的癡氣。


    季煙瞪大眼睛:“所以你就自己全吃掉了?”


    殷雪灼沒說話,默認了。


    “……”季煙一時語塞,哭喪著小臉,“可是你一個人全吃了,我也沒吃啊。”


    殷雪灼沉默了一下,定定地望著她,又走過來把她抱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摩挲著她後背的長發。


    “我帶煙煙去吃更好的。”


    她的雙手被他困在懷裏,細腰被他牢牢地圈住,整個胳膊都動不了,隻能被他蹭著臉頰,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把手艱難地放到他的肚子上摸了摸,自顧自地說:“你不會吃壞了吧?”


    “……”


    “喂兔子吃肉喝水,兔子也很容易死的,魘族吃這些油葷沒有問題嗎?”她要是知道他這麽幼稚,就不下廚了,此刻有點後悔,“你要是不舒服,你別忍著啊。”


    殷雪灼冷笑一聲,一臉“這點東西能耐我何”的倨傲。


    但轉眼,他就感覺有些難受,臉色白了幾分,其實不是這些飯菜惹的禍,他身為最厲害的魔,還不至於被凡間的東西弄得鬧肚子,他覺得可能是因為昨日引魄燈讓他受到反噬,今日又使勁瞎折騰的原因。


    可季煙真的以為他吃壞了,她記得魘族很嬌貴的,生存環境稍微惡劣一點,都容易死掉,他這會不會相當於中毒了啊?


    嚇得她不知如何是好,隻能蹲在他身邊,用手摸摸他的肚子,一臉凝重,反而讓殷雪灼有點想笑,覺得這像是丈夫對待懷孕妻子的模樣,他從前見過,白白還沒出生時,從霜就時常這副模樣。


    想到那些,他眼神微黯,拉著她的手腕,把人困在懷裏,在她耳邊噴灑著熱氣。


    “我想和煙煙有個孩子。”


    季煙:“???”


    作者有話要說:  甜嗎?甜嗎?刀片就不用寄給我了qaq


    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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