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暈暈的,身子又想往下滑,被殷雪灼粗暴地撈了起來,他的手繼續貼在她後心,傳遞著淡淡的暖意,企圖用他的靈力抗擊迴靈丹的藥效,減緩季煙的毒發。


    但迴靈丹既然如此厲害,又豈是外力輕易可轉圜的?殷雪灼傳了一會兒靈力,發現沒用,又暴躁地要繼續加大力度,季煙卻抓著他的手,低聲道:“我……我好多了……謝謝你……”


    殷雪灼古怪地看著她,半晌,他恢複陰沉的神情,冷笑道:“你以為我是為了救你麽?”


    “我討厭讓你死在季雲清的手上。”


    “你在我身邊,姑且算是我的人,沒我的允許,誰都別想要的你命,你就算要死,也隻能乖乖被我煉成人蠱。”他抬起冰涼的手,輕輕捏著她的後頸,“誰也別想先一步取你性命,更何況你我性命相關,我也不會陪你去死。”


    他很喜歡這樣捏著她,手指的力道不輕,卻也不至於讓她疼,季煙聽著他看似冷酷的話,緩慢地點了點頭,“你一開始,也是這樣和我說好的。”


    殷雪灼又不欠她什麽,也不算是她的誰,她早有心理準備,神色很平靜。


    殷雪灼低下頭,鼻尖貼近她的發邊,輕輕嗅了嗅,略顯嫌棄道:“渾身都是血的味道,應該帶你去洗一洗。”


    季煙:“你殺了這麽多人,還討厭血腥味嗎?”


    殷雪灼沒理她,繼續在她身上聞了聞,忽然對她笑了一下,“你臨死,都不想求我什麽?就這麽坦然赴死麽?”


    季煙無辜地看著他,“我求的話,你會答應嗎?”


    殷雪灼瞥了她一眼,臉上明晃晃地寫著“酌情考慮,看我心情”。


    他漫不經心地想,衝著她在魔域地牢裏說的那些話,他也不排斥身邊永遠帶著這個小拖油瓶了。


    如果她求他的話,他就不把她做成人蠱了,人蠱不能說話,也沒有好聞的體香,他不喜歡。


    引出她的魂魄,放在自己的指環裏,偶爾還能把她放出來玩兒,似乎也不錯。


    如果她還能再討他開心一點,他就幹脆救她,不管有多困難。


    他在等著季煙求他。


    可季煙下一句卻是“我想吃火鍋”。


    殷雪灼:“……”


    季煙一本正經,“我這幾天過得太苦啦,已經好久沒有吃過火鍋了,這個很好做的,就是缺一點食材,我做夢都想吃火鍋,要不你去弄點食材,做好了我們一起吃?”


    殷雪灼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半晌,他冷冷笑了一聲,原地消失不見。


    雖然不知道火鍋是什麽東西。


    但他很想捏死她。


    -


    殷雪灼很不開心。


    不開心的後果就是,別說吃了,連西北風都不給喝。


    季煙晚上趴在床上一動不動,還嫌棄這個“床”連被子和床單都沒有,這讓她怎麽睡嘛。


    季煙睡不好覺,晚上還冷,殷雪灼連個被子都不給她準備,這宮殿好看歸好看,晚上的溫度也是真的低,季煙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最終被凍醒了,她開始打噴嚏,一打就停不下來,最終淚眼汪汪,雙目通紅。


    “殷雪灼……”她爬起來,又去揪殷雪灼的袖子,“我好冷,我又要生病了。”


    殷雪灼看著季煙。


    她自己似乎沒有感覺,可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很紅,眼角有一絲血流了出來。


    迴靈丹毒發的其中一個症狀,似乎就是七竅流血。


    繼鼻血之後,又是眼睛的血。


    然後她會逐漸失去意識,並化為一灘血水。


    殷雪灼召喚出蝴蝶,又叫來了秋宓。


    “她冷。”他對秋宓說,“讓她好受一點。”


    秋宓有些驚訝,看著一邊的季煙,那小姑娘蜷縮成一團,身子不自然地哆嗦著,眼角的血順著臉頰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她很堅強,沒有哭,隻是手上的血發呆。


    秋宓走了過去,在這個凡人小姑娘身邊坐下,拿帕子給她搽淨臉上的血,再施法給她探了探身子的情況。


    季煙第一次看見秋宓,她從來沒見過比秋宓更好看的人,忍不住說了一聲,“姐姐你好漂亮。”


    秋宓意外地挑了挑眉梢,衝季煙安撫一笑。


    凡人,這樣弱小的凡人,小嘴卻這麽甜,意外地乖巧討魔喜歡。


    秋宓雖然被無數人誇讚過貌美,季煙真誠的讚美卻仍舊讓她愉悅。


    季煙安安靜靜地坐著,至始至終盯著秋宓的臉看,秋宓查探完畢之後,忍不住露出一絲憐憫。


    “救不迴來了。”秋宓說:“這具身體已經開始腐朽了,人的軀體太脆弱了,若是有靈根的人,或許還能勉強支撐過三日,但她至多還能活一個半日,已是極限了……除非她能脫胎換骨。”


    季煙恍惚了一下。


    她下意識看向殷雪灼。


    殷雪灼煩躁地捏斷了椅子的扶手,又一臉不悅地把手中斷裂的木頭丟開。


    又是一副極其暴躁的樣子。


    這人,明明之前還撂狠話,現在又暴躁成這樣。


    好像要煉她的是他,不想她死的也是他。


    但是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會和她一起死的,趁著現在她還沒有痛苦,他應該快點兒動手。


    殷雪灼忽然問:“火鍋在哪裏弄?”


    殷大佬良心發現,想給她最後一點兒快樂。


    季煙笑了起來,跳起來撲了過去。


    殷雪灼被迫接了她滿懷,她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冷了,開心地抱了他一下。


    “就在凡間!”


    從魔域到凡間一趟,以殷雪灼的速度,來去隻需小半日,季煙收集好了食材,在魔域的後山生了火,還讓殷雪灼臨時捏了個鍋出來,加了一點兒水,煮得咕嚕咕嚕冒泡。


    殷雪灼無需飲食,無需睡覺,但也見過凡人吃飯的樣子,卻第一迴 看見這種吃法。


    “把水加進去,然後煮開,調料放足,再煮肉。”季煙拿筷子夾了一塊肉,吃得津津有味。


    殷雪灼湊到鍋旁邊聞了聞,表情有些古怪,他不覺得很香,但是季煙看起來真的很開心。


    有這麽好吃嗎?


    殷雪灼抬手要伸進鍋裏,被季煙迅速用筷子打開。


    殷雪灼危險地眯起眼睛。


    “要用筷子啊大佬,用手抓不幹淨。”季煙沒想到他連這都不懂,完全忽視掉了他不爽的表情,在鍋裏夾了一塊肉出來,湊到殷雪灼嘴邊,“來,張嘴。”


    殷雪灼:“……”


    他臉色僵了僵,不自在地往後躲,季煙卻一直湊過來,非要他嚐一口,殷雪灼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到底還是被迫咬了一口,喉嚨滾動一下,咽了進去。


    怪怪的。


    季煙笑眯眯地問他:“好吃嗎?”


    “不好吃。”殷雪灼不悅地坐到一邊,嫌棄地撇過頭,季煙卻不管他了,自己吃得非常開心,殷雪灼又忍不住看過來,季煙隻要看過來,他就假裝沒看她。


    季煙吃著吃著,忽然感覺喉嚨裏漫上一股腥甜,她抿緊了唇,若無其事地將血咽了迴去,抬手擦掉了唇角的血跡。


    殷雪灼背對著季煙坐著,不知道坐了多久,感覺身後沒了動靜,他轉過頭,這才發現季煙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已經暈了過去。


    他起身,把她打橫抱起來,剛剛站直身子,也感覺一股來自內髒的尖銳疼痛。


    毒發了。


    終於開始疼了。


    殷雪灼抿緊薄唇,他把季煙抱迴了宮殿裏,放在床上,又默默注視著她。


    ……


    季煙又從混沌中掙紮著醒來,鼻腔裏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肺部仿佛充滿著棉絮,連唿吸都變得艱難,她低頭咳了咳,摸到了一手黏膩的血。


    殷雪灼坐在她不遠處。


    他在打坐,周圍籠罩著淡藍色的光暈,像覆了一層霜雪,襯得容顏如同冷玉。


    季煙一邊捂著嘴咳血,咳得撕心裂肺,一邊還忍不住看他。


    他應該也很難受,所以才破天荒地打坐調息吧。


    她昏迷之前,還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沒想到殷雪灼一直拖到現在還沒動手。


    他肯有一兩分憐憫心,也不枉臨霜城中,她費盡心思地幫他周旋。


    季煙看見殷雪灼身後有著如蟬翼般幾近透明的翅膀,和長發一同垂落在地上,微微嗡動著,上麵的鱗片散發出淡淡的藍光。


    好像是他的一半翅膀。


    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露了出來。


    季煙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在殷雪灼身邊坐下,近距離地觀察著他的翅膀。


    沒有那天見到的那麽巨大,往下耷拉的翅膀看起來漂亮又無害,紋路非常漂亮,上麵的鱗片已經長出了大半,密密麻麻,全是玄冰鱗。


    季煙看到其中一片的根部泛著血絲,有些格格不入,好像是靈脈下的那一片。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摸一下,又摸了一下。


    滑滑的,還有些冰冰涼涼,羽翼摸起來很堅硬,難怪殺傷力這麽強呢。


    她的指尖碰上殷雪灼翅膀的那一瞬間,殷雪灼就睜開了眼睛。


    眼底滿是戾氣,他討厭被人靠近,卻瞬間看到了偷偷摸她翅膀的季煙,她的眼睛很亮,似乎很喜歡他的翅膀。


    居然會有人喜歡他的翅膀?他當真是第一迴 看見。


    他抖了抖翅膀,躲開了她的手,古怪道:“你幹嘛?”


    季煙被他撞破,連忙收迴了手,又忍不住瞟著他的翅膀,“我覺得很好看……就想摸一摸。”


    “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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