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朝前走,明明離著不遠,可是走了半晌,也沒有能接近,那個女子一直前麵,身形綽約。碎花如雪片一般紛紛落下,四下裏寧靜安謐。我們行走間,腳步裙裾都沒有颯遝悉簌聲音。


    當然,這是夢,不是現實。


    雷芳轉頭看著四周,花朵如海一般,蜂蝶飛舞。


    “哪兒有這麽漂亮地方?我做夢也夢不到啊!”


    “這不就夢到了?”我小聲說了一句,可心裏也有點疑慮。


    這夢境是進來了,可是怎麽出去?


    要等到雷芳睡夠了自己醒來,我們才能脫離這個夢境嗎?


    前麵這個人到底是誰?


    明明沒看到臉,也確定不相識,可是卻從心底湧起一陣熟識感覺。


    我心裏模模糊糊湧出來一個想法。


    難道這不是雷芳夢,是我夢?


    這想法讓我一時間大惑不解。


    到底是我進了她夢,還是她進了我夢?


    “喂,前麵那位姑娘!”雷芳喊了一聲:“且等一等。”


    那人停下腳來,似乎轉頭看了一眼。


    雷芳高高興興拉著我就朝前奔,我們將將走到跟前,忽然起了風,那個人裙裾象花瓣兒一樣飄散開來,身形轉瞬間不見了。


    “啊呀。”雷芳嚇了一跳,隨即想起這不是真,隻是夢裏,拍拍胸口說:“嚇死我了,突然就不見了,還以為鬧了鬼呢。”


    “夢裏頭嘛,海裂山崩也不奇怪。”


    “對對。”雷芳咧嘴笑,她抬手摸摸我,有點奇怪說:“能摸著,不是虛影兒啊。我說,咱倆到底是真,還是假?”


    這個啊,就和我們幻術一樣。真真假假令人難以分清,七分假裏頭,還有三分真。


    夢裏情景總不會是憑空來,總與現實有著千絲萬縷扯不清關係。


    “小笙,我們現去哪兒?”


    “隻管往前走就是了。”


    雷芳拉著我手朝前走,她比我個子高了大半頭,笑時候臉龐說不出明豔。平時我都沒注意,她也長成一個明妍秀麗少女了。


    她我記憶中樣子,還一直停留那個初見麵夏天,穿著大紅錦繡厚衣烈日下讓我畫像時候。


    時間過得真,不知不覺,流年暗換。


    前麵有一架橋,我們過了橋再走,前方有一處繁華集鎮,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一切都如真一樣,空氣中塵埃飛舞,頭上一輪太陽照著,人們臉上又是油,又是灰,又是汗。


    雷芳好奇地摸了一把路邊茶攤兒幌子旗,小聲說:“和真一樣噯。”


    青石地下有深深兩道車轍,有人趕著驢從我們身邊兒經過,那驢尾巴一偏,一泡屎拉了出來,險些濺我們鞋上。


    “哎呀……”雷芳掩著鼻子往旁邊躲了躲:“走走。”


    我們走出好遠,雷芳才把手放下來,忍不住笑:“真是,夢裏頭還有這樣醃臢事。”她指了指前麵:“哎,你說那個能吃嗎?”


    我一轉頭,看見一個賣胡餅。


    餅能不能吃且不論,我問她:“你有錢嗎?”


    雷芳摸了摸荷包,還真拿出錢來,走過去買了兩個餅,裏頭填是桂花糖餡兒,餅剛烤好,裏頭糖餡兒稠稠象蜜一樣,咬下去又脆又甜又香,味道真實而鮮美。


    我們兩人站夢中街頭吃餅,且吃得津津有味兒,這情景怎麽想怎麽覺得有些荒唐。


    “這夢好。”雷芳含著餅,說話含含糊糊:“平時我要是夢見什麽好吃,準到口前一刻就醒了,從來沒真吃到嘴過。”她幹脆俐落把餅吃完,拍拍手上餅渣兒和芝麻:“走,再去前麵逛逛。”


    身後有人說:“老板,給我稱兩斤鹽。”


    這聲音極耳熟,我迴過頭去看。正數錢付賬那個女孩子似乎也覺察到我看她,抬起頭來朝我微微一笑。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不知道有十歲沒有,剛有一點點少女樣子,臉上還有嘟嘟嬰兒肥,秀眉杏眼,皮膚雪白如奶脂般,烏黑頭發梳成兩條辮子。


    我意外睜大了眼。


    這是——白宛夫人!


    是我師傅白宛!


    雷芳也轉過頭來,可是她顯然沒認得出我師傅來,雖然她看過畫像,但是她畢竟與我師傅不熟識,現眼前這人又年紀尚幼,一時認不出也自然。


    “怎麽了?”


    我沒答話,看她付完魚捧著包好鹽放進提簍裏轉身走開,忙一拉雷芳手跟了上去。


    我師傅前麵走走停停,又采買了些日用東西,她口齒靈便,要買東西都會砍價錢,買了大宗還再要個添頭兒。白宛夫人小時候是這個樣子嗎?倒真挺討人喜歡。


    雷芳這會兒也迴過味兒來了:“哎,我說……她,她不就是你師傅嗎?”


    我點點頭,沒敢分神,緊緊跟她後頭。


    再朝前走就是騾馬市,氣味兒不好聞,聲音嘈雜紛亂。靠城牆根兒還有零零散散人三五個聚一起,都是些想找活兒幹人。前頭有許多人聚了一圈兒不知幹什麽,有人吆喝有人起哄。


    白宛身形靈活,擠進了人堆裏頭。我拉著雷芳朝前擠。


    人群正中有一塊用草繩攔出來空地,草繩圈兒裏站著幾個人,衣衫襤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頭上——全插著草標。


    我目光中間那幾人身上掃過,並沒留意,隻轉頭注意我師傅。


    白宛站那兒看著。


    賣人那個敲了一聲破癟銅鑼:“來來來,都來瞧著,這些人可都能做活兒,現正當耕種時節,買迴去現頂用!”


    把人當成貨物一樣任意賤賣,看著心裏覺得不太舒坦。


    我仔細打量,白宛臉上也露出不忍神情。


    有看熱鬧閑人人群裏說:“別胡吹啦,這些人一看就是東南逃難過來,餓得都不行了,瘦成這樣兒,能幹什麽活兒頂什麽用啊?”


    賣人那家夥也不惱,笑眯眯地說:“兩頓飽飯一吃,力氣不就有了麽!左右賣得便宜,你雇個短工,這一季得多少錢?不也得管吃管住?倒不如索性買一個,一輩子賣斷給你,生死不論,什麽活兒都能幹啊。”他順手揪過一個小姑娘,把她下巴硬抬起來給人看:“喏,看這小丫頭,買了迴去燒火洗衣,嘿嘿,還能……”還能下麵話他沒說:“過一二年大了,就算自家不想留著,轉手再把她賣出去,這可是穩賺不賠好事兒啊!”


    被他這樣一說,不少人還動了心。有人便講定了價兒,掏錢把那個小姑娘買了去。別人也陸續被買走了,


    後剩下是兩個半大小子,沒有人肯買。


    開玩笑,這樣大小子,能吃頂得上大人,卻不能幹,又是刺頭兒難管年紀。買迴去耗糧不說,活兒未必能幹,要是跑了,又或是起了兇念要傷人,那可都糟糕至極。


    賣人那人看看天色,或許是想早些脫手走人,賣力地吆喝起來。他還想拉著那兩個小子推靠前些給人看,誰知一推之下,那人身體已經虛弱不堪站都站不穩,朝前重重仆倒地。另一個人急忙掙紮著去扶他,可是人沒有扶起來,自己也倒了地下。


    他們一定餓了許久了。


    人販子有些發急,踢打著讓他們起來。後跌倒那個無力反抗,卻還用身體遮擋著那個先倒地,用手臂護著頭,身體弓起來,任憑踢打也不退開。


    人們散去了一些,白宛孤落落地站那裏,她一直看著那些人,手緊緊捏著自己荷包。


    她一路上買了不少東西,本來錢袋也不怎麽豐厚,現都已經變成扁扁,內裏窘迫一眼可見。


    “多少錢?”


    人販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說什麽?”


    “這兩人,多少錢?”


    那人嘿嘿一笑:“小丫頭別跟這兒搗蛋,要說事兒啊,叫你家大人來。”


    “我家我就能做主。”她挺著胸昂著頭,那人販子比她高了一倍,可是她麵前卻象是完全被壓製住了,反而要對她彎下腰低下頭。


    “便宜些,我就買了。”她說。


    人販子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隨口報了一個價:“五貫錢!”


    “五貫錢一個還是五貫錢兩個?”


    價格是不高,即使是五貫錢一個也極便宜了。


    “五貫錢一個。“他看了一眼白宛,“你有這麽些錢嗎?”


    “便宜一些。”白宛說。


    人販子摸摸下巴:“也成,你要是兩個都要,一個四貫,兩個共八貫錢。”


    白宛看看縮地下都不動彈兩個人,冷冷地說:“半死不活,說不定買迴去就死了,我還得白搭棺材錢呢。”


    “小姑娘,話可不是這樣說,你說說,現一斤羊肉多少錢?這兩個人就算割下肉來零賣那也……”


    我聽得一陣惡心,很少這麽討厭一個人。這個人販子……他身上那種叫做人性東西,實不多。


    白宛伸出一隻手:“五貫錢,兩個人。”


    她議起價來就象個大人一般,令人不知不覺就收了小覷之心。


    “不成!”人販子一口拒絕:“我這一路供他們吃喝,又是車馬又是乘船,還給他們衣裳,拋費了不少,再說我是從旁人手裏接過來貨,五貫兩個?我還收不迴本錢呢!”


    “你不賣也可以,這兩個人半死不活,不會再有旁人看上了。你要再去下一個城裏接著賣,從這兒到下一處,也要走四五天,這四五天你還要搭上飯食盤纏。看他們這樣兒,你還得花錢給他們抓藥,這麽算一算,你不賣話要虧本。”白宛又晃晃她叉開手:“五貫已經不少了,你就幹脆些,賣了吧。”


    我心裏疑惑不定。


    這情景……這情景,好象和件什麽事緩緩重合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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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橙子又發燒了……555,想讓他吃個藥好難。。上午去醫院,還沒進醫院大門他就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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