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師雖自稱方外之人,九逍派上下也是陛下子民,與凡俗童子並無什麽不同。國師怎能舍本逐末,忘卻這為臣之道?”


    顧玉成一通連擊,三下五除二將玄鶴子架到“不肯為天子舍命就是不忠心”的兩難之地,就差指著他鼻子罵奸道了。


    右相郭山聽得連連點頭,恨不得拍手稱快,正準備上前助拳,好一舉將玄鶴子按下,覺緣大師就開了口:“阿彌陀佛。”


    玄鶴子頓時心頭一緊,覺緣是四個國師中最年輕的,長得最符合寶華天子審美,和他素來不對付。單過年鬥法,他就在這禿驢手下吃了不少虧。


    眼下看覺緣要趁機生事,玄鶴子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悲憤地道:“貧道對陛下之心,天地可鑒!陛下要為貧道做主啊!”


    寶華天子看了場熱鬧,臉上並無什麽表情,隻對玄鶴子微一點頭,側過臉目視覺緣:“國師以為如何?”


    覺緣大師誦了聲佛號,端莊道:“迴陛下,顧探花所言甚善。我佛慈悲,不忍見世間生靈受苦,望陛下靜心凝神,不為俗人所擾。”


    靜心凝神?寶華天子心頭一動,眼睛都睜大了點兒:“還請國師詳解。”


    覺緣大師不講經的時候,很少說話,但凡開口必然有事發生,現在讓他靜心不被打擾,莫非是……


    “阿彌陀佛。”覺緣大師和了悟大師對視一眼,表情超凡脫俗,“佛曰不可說。待時機已至,陛下自然知曉。”


    “不可說”三個字未免太好用了吧……


    顧玉成暗自感慨,心說還是覺緣大師有辦法,難得天子還吃這一套,竟不再追問,就是不知道他對童子血煉丹的想頭消了沒……


    顧玉成思量之時,有個小太監連滾帶爬跑到承明殿前,被金吾衛攔住。他叩頭說了幾句,那金吾衛臉色一變,分出幾人迅速離開,緊接著又派人從側門進去,悄悄到方寬身邊耳語。


    方寬作為服侍天子幾十年的大太監,猛聽到這消息也是一驚,顧不得什麽時機不時機,上前悄聲向天子匯報:“飛仙殿郡主遇刺……”


    寶華天子沒聽完就黑了臉,本就蒼老的麵容越發晦暗,他瞪了方寬一眼,道:“大聲說。”


    “是。”方寬恭敬垂首,抬高聲音道,“飛仙殿來報,施郡主不幸遇刺,宋家女手刃清羽及其同黨兩名,請金吾前去相助。”


    至於貴妃娘娘驚嚇昏倒的事情,就沒必要再說一遍了。


    “手刃誰?”玄鶴子猛然抬頭,兩眼圓瞪。


    寶華天子麵無表情地投下個眼神,然後砰一聲將桌上玉箸扔了出去:“荒謬!”說罷起身離席。


    方寬忙命人打起儀仗,跟在天子身後,自個兒百忙中不忘收起那顆黃中泛紫的金丹,牢牢護在懷裏,趨步跟上。


    顧玉成:“……”


    滿殿灼灼的目光中,覺緣大師清越悠遠的聲音響起——


    “我佛慈悲。”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們節日快樂呀~23333333


    第61章 全家流放


    飛仙殿內, 柳貴妃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陛下, 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那宋琢冰在宮裏都敢當眾殺人, 何等猖狂歹毒?幸好是在臣妾的飛仙殿裏, 若是在陛下或哪位皇子麵前, 後果不堪設想。臣妾每每想起,都怕得合不上眼!”


    當日她被嚇暈過去, 醒來就見陛下帶著金吾衛趕來,分別扣下殿內數人審問。宋琢冰和楊施狼狽為奸,將髒水全潑到清羽身上, 咬死說他意圖不軌,自己隻能被迫防衛。


    柳貴妃心中恨得不行, 誰家防衛能“被迫”成這樣?奈何她請來作見證的幾個貴女不爭氣, 不是驚嚇過度就是哭得不成樣子,沒一個能說話的。隻有右相孫女郭若靄尚算鎮定,卻跟著宋楊二人扯謊, 連清羽怎樣無禮都編派出來, 真不知郭家是如何教女兒的。


    好在還有合陽公主與昭惠公主,二人素來與她親厚, 這迴也站在她這邊, 要求天子主持公道,嚴懲宋家女。


    柳貴妃自覺君恩深厚,必能報表哥殺子之仇,叫那宋琢冰償命。沒想到瓊林宴已經過了兩天, 寶華天子卻遲遲未曾下旨,她擔心夜長夢多,這才借口身體不適,又請天子前來,哀哀哭訴。


    “愛妃多慮了,朕當然不會讓你受委屈。”寶華天子溫聲安慰了一句,就端起茶盞慢慢啜飲,不再言語。


    說得好聽,你倒是下旨啊……柳貴妃正待催促一二,就見方寬一臉為難地從殿外進來,吞吞吐吐地道:“啟稟陛下,施郡主兩個時辰前在太醫院醒來,就跪行到飛仙殿,現下還在太陽底下跪著,禦醫說,說……”


    寶華天子麵露不悅:“你這老奴,怎的話都說不清楚?”


    方寬深深垂首,不看天子和貴妃的臉色,飛快迴道:“禦醫說郡主已經傷了膝蓋,再跪下去怕是要不良於行,有損壽數。”


    柳貴妃:“!”


    胡扯!楊施這兩天說是跪在飛仙殿外賠罪,實則上午暈倒下午昏迷,一去太醫院就是半天,哪裏能到有損壽數的地步?還跪行到飛仙殿,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罷了!


    然而她年紀輕輕就登上貴妃寶座,也不缺心機手段,當即垂淚道:“郡主這是對我不滿呀,此事本由宋家女而起,與郡主何幹?可是臣妾苦勸她不聽,非要這般糟踐身子,太子也不勸著些,由得郡主在宮中胡來,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這宮裏宮外,不知多少人在看臣妾笑話。可是臣妾也沒想到,能有人敢在宮宴上殺人呀。陛下,臣妾真的心好痛啊。”


    柳貴妃說著說著就倚到寶華天子肩頭,眼淚瞬間將龍袍濕了一片。


    “愛妃還有孩兒要照看,不可過憂傷心。”寶華天子撫摸著懷中佳人的秀發,寬慰了幾句,便起身離開,臨走讓她派人去內庫取幾件上貢的珍玩。


    柳貴妃謝過皇恩,滿麵不舍地送走天子,迴身就變了臉色,淡聲道:“郡主還是不肯走?”


    伺候的宮女端著金盆請她淨麵,角落裏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太監上前幾步,恭敬道:“是,奴才已按照娘娘吩咐,送了傘蓋和錦墊,另派夏荷跟冬梅去伺候郡主茶水。”


    柳貴妃擦了臉敷上香膏,這才道:“讓她們跪著伺候去。郡主一日不起,她們也別起來。”


    滿殿的太監宮女,平日裏說得比唱得還好聽,關鍵時刻沒幾個能用,現在飛仙殿人多嘴雜,不好處理他們,先給點兒教訓再說。


    想了想又道:“國師驟失愛徒,心情悲痛,你帶些香料珍珠替本宮探望一二,轉告他以大局為重,不可令陛下失望。”


    小太監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飛仙殿內,柳貴妃倚在榻上,由著宮女小心修剪指甲。


    她自診出身孕後就沒煉過丹,全靠玄鶴子一人支撐,如今看來,還是要多加準備。


    .


    將軍府


    宋琢冰麵無表情地紮著馬步,汗水浸透鬢發,又從臉側淌下。


    三尺開外,宋夫人時哭時罵,碗碟砸了一地:“我就知道那姓柳的不是好人,我好端端的閨女,進了宮就被迫殺人,全是那狐狸精害的!”


    “好端端辦什麽宴會?分明是鴻門宴,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一點好心!那什麽清羽,還國師徒弟呢,這麽不濟事兒,怎麽好意思出門行走?”


    她將柳貴妃和玄鶴子師徒從頭貶到腳,又轉向宋琢冰:“你說說你,啊,我就知道不能放你出門,一出門準壞事!上次出去,你當街抓賊,連人家左相的馬車都捅了個窟窿。”


    宋琢冰小聲道:“那都去年的事兒了……”


    “現在才三月!”宋夫人抬高聲音,“距離去年底很遠嗎?”


    宋琢冰悻悻閉上嘴巴,目視前方。


    宋夫人一看她這樣子就來氣:“讓你進了宮少說話,最好不說話,你倒好,一聲不吭捅了三個人!那群道士,哪裏是咱家惹得起的?你怎麽這麽衝動!”


    “我覺得冰兒做得沒錯。”牆角一個粗糙的聲音弱弱響起,“柳貴妃這事兒幹得太惡心人,不幹脆處置後患無窮,怕是郡主性命都要折進去,太子向來寬仁……”


    宋將軍邊說邊緩緩起身,試圖離開這個牆角。


    “你好意思說!還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宋夫人一個眼刀將他釘住,“都是隨了你,我好端端的閨女才成了這樣,我……”


    她說著就哽咽起來,又強自忍住,憤憤砸了兩個碗。


    宋將軍挺直的腰背徐徐降下,又紮迴馬步,和女兒隔著夫人相對而視。


    唉,說到底還是他的錯,要不是他放任老二打上九逍派,把騙錢的神棍揪出來示眾,玄鶴子那老道就不會盯住宋家,他徒弟清羽就不會在大街上跟老三對杠,老四也不會去助拳反被羞辱,老六更不會被打壓賦閑在家,老七就不會新仇舊恨奮起殺人……


    宋將軍憂傷地歎了口氣,馬步紮得更標準了。


    ……


    宮裏宮外幾方勢力暗中湧動的時候,顧玉成正在家中盤點財產,還托顧儀的關係買了個鋪子,準備開炸貨店。


    炸的東西要想好吃,除了原材料實惠新鮮之外,最重要的是各種調料。譬如平平無奇的烤羊肉,撒上孜然就美味許多,連不喜羊膻味兒的人都能吃上幾串。


    顧玉成手執炭筆,在紙上又添了幾畫。


    自瓊林宴上舌戰玄鶴子,他這小院就忽然熱鬧了起來。江星漁為首的新科進士組團前來,義憤填膺要為他請願,想讓天子嚴懲玄鶴子,最好遠離僧道。


    顧玉成十動然拒,再三勸誡不可串聯搞事,否則就是嫌他死得不夠快,並大義凜然地表示一切相信天子,隻安心等待朝廷裁決即可,說不定有驚無險呢。至於其他人——


    “若諸位真心為我著想,不如早還鄉早返京,或為翰林或為外放官,有了官身才能在朝中發聲,否則都是枉然。”


    如此苦口婆心勸說一番,眾人黯然告辭,江星漁出門就掩麵痛哭:“顧賢弟定是不想連累我等,才故意這麽說!可恨我先前還嫉妒過他,於今看來,我不如顧賢弟多矣!”


    其他人這麽想的不在少數,畢竟“有驚無險”四個字太過樂觀,從前可沒人這麽得罪過玄鶴子。


    但顧玉成說得確實在理,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何況進士上書?萬一惹得天子不快,更是得不償失。眾人互相勉勵一番,有的當天就啟程返鄉,連聚會都沒辦。


    此時考中進士是極大的榮耀,從此不管前途大小都能躋身朝堂,入了翰林院的以後還有機會主政一方或為執宰。每次瓊林宴後,禮部都會根據新科進士家鄉的遠近不同,給予探親假。


    這個假期是為了讓進士衣錦還鄉並祭告祖先,縣裏還會修建牌坊,所以時間都很寬裕。有偏遠地區的進士,探親假甚至能長達一年。


    每到這時,新科進士都會在京師拜訪同年、同鄉或親友,一來結交,二來慶祝,然後才踏上迴鄉的路。結果今年因為瓊林宴上這一出,進士們紛紛提前離京,各大酒樓每三年一次的旺季都褪色許多。


    這點是顧玉成始料未及的,也讓他著實感動,還去折柳送別了幾次。


    江星漁也在提前返鄉的隊伍裏,他已知顧玉成不擅作詩,也不強求唱和,自己作了十幾首抒懷詩相贈,還送了他幾本詩集。


    顧玉成含笑收下,送完人就再次宅家,琢磨起開炸貨店的事情。


    他雖嘴上說等待聖天子發話,其實心裏也沒底,勸走眾人不過是為了安全。畢竟哪朝哪代也沒有皇帝喜歡被臣子脅迫的,聽說太子家的郡主都跪了三天昏死過去,不照樣沒見天子發話?


    這還是親孫女呢,他一個小小探花更不敢托大,必須準備後路。萬一他出事,王婉貞和顧玉榮還能有點收入……


    這麽想著,顧玉成對炸貨店更加上心,光調料都研磨搭配了好幾種。


    轉天顧儀過來的時候,就被請了一頓燒烤全宴,吃得滿嘴油光。他喝了口濃茶,感歎道:“每臨大事有靜氣,你做得很好,可惜天子年紀大了,不免被小人所累。”


    顧玉成這才知道,宮中發了懿旨,要將宋將軍全家流放兩千裏,終身不得迴京。


    顧玉成心頭一涼,就聽顧儀道:“幸好有太子和幾位肱骨奔走,沒有牽連外姓女眷,後宅隻流了宋七娘一人,勉強算個善終吧。”


    隻要不連坐就行……顧玉成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暗道天子歲數大了,又常年服用丹藥,憑他的年紀,流放到哪兒也耗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夥伴們~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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