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鈺一看到那封信,就愣住了,“這……”


    “怎麽了?”


    “無事,看信吧。”趙鈺不想過多猜測。


    信封被撕開,裏麵的信還在。上書:


    “心悸之症,先賢尚無法可解,尋之未果實屬情理,望兄長見此信能速歸,藥王穀不可一日無主矣。


    樂之敬上。”


    落款是十年前。


    所以,這封信的主人是藥王穀穀主,而寫信的人則是季老。


    “藥王穀穀主什麽時候失蹤的?”


    “十年前。”


    完美的契合了時間,所以在杏林穀水牢不斷做人體實驗的那位,竟然就是藥王穀的穀主。


    “等等,陳老……”趙鈺從懷中掏出了他們拿到的杏林手劄,翻開後看著紙上的字跡,道:“此書上的字跡,應是藥王穀穀主陳老的字跡。十二年前,兄長繼位之時,陳老被請來為皇兄看病開方,我曾見過那張方子,字跡與此一模一樣。”


    “這也就說得通了。”荊希她記憶中自己寫下的杏林手劄遠比這個厚的多,且絕不是這個模樣的。


    荊希隨手翻開杏林手劄,不經意間,翻到了最後一頁,露出被撕掉的痕跡。


    “我記得,我寫的杏林手劄最後一章就是一氣周流。”


    荊希撿了一根小木棍再次畫起了一氣周流的圖。


    畫著畫著,她腦子裏靈光一閃,道:“等等,我想起來了,我明白了!”


    荊希完全按照他們目前知道的陣法畫出了這個不完整的一氣周流圖,“其實,他們沒有畫錯,他們是故意這樣修改的。”荊希指著那些氣體的運行方向,他們最終停留的地方,是在腎處,也就是杏林穀所在的地點。


    “這樣修改有什麽用啊?”小四兒一頭霧水。


    “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又為水火之源,人體一身之元氣,最開始的源頭就在腎,腎為先天之本,一個人出生的體質以及年老時的身體狀況,都由腎氣主管。而這個圖上,其餘髒器一之氣都被傳導給腎,我想,他是想要補足腎氣,以達到長生不老的效果吧。”


    “可是心處,”趙鈺指著心髒所在位置,“它並未傳導氣。”


    荊希細看,確實,不僅沒有傳導,反而還被傳導了。


    “心嗎?”荊希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你們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心為君主之官,腎為相傅之官,這個圖上,腎氣傳心……”


    “不可能!”趙鈺猛地打斷了荊希,“我……”趙鈺後麵的話說不出來了,這個猜測太過難以置信,他不願意去相信。


    但是有些事實,是不得不承認的。


    趙鈺拿出那塊心髒模樣的令牌……這塊令牌上的字,他終於想起是在哪兒見過了。


    趙憂的禦書房中,有一卷佛經,上麵的字體與之如出一轍,而趙憂,曾經在他眼皮子底下描摹過。


    事實已經很明了了。


    “什麽意思啊?什麽‘不可能’啊,王爺,希姐,你們說一下啊。”小四兒看著他們凝重的表情,都要急死了。


    時及也用眼神催促著他們。


    荊希看了趙鈺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吧。”趙鈺垂下了眼睛。


    荊希默默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握住他的,然後才道:“黑衣人的頭兒,可能是——皇上。”


    “什麽?!”


    洞穴內此起彼伏地不可置信的聲音。


    “怎,怎麽可能呢?皇上……他,他不是還受到黑衣人的刺殺嗎?”劉勝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結論。


    “是刺殺,可又怎麽就不能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呢?他演出這場戲的目的,一是引趙鈺和我過來,可能與他的心悸病有關,二則是除掉邵啟大元帥。因為他是唯一受了先皇特赦,可以不上交兵權的將軍。可他死了,兵權不就能迴收了?”


    “所以,這一切……”小四兒張大了嘴,他印象中的皇上,一直都是溫文爾雅,與趙鈺也是兄友弟恭的。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趙憂他曾經來過杏林穀。差不多也就在十年前。”


    十年前,荊希為了能夠阻止穀主,曾想過很多方法。其中她認為最成功的就是十年前,趙憂登基後不久第一次來到北方這座城市微服私訪時,荊希想法設法與趙憂見了一麵,說了杏林穀的事後,他答應了幫她。


    事後派出了一個人協助她,而這個人,最後就是背叛了她的人,她當時還很奇怪,為何不直接出兵,原來趙憂從一開始就想要利用杏林穀來獲取這個長生不老藥。


    原來如此!


    也難怪,難怪她第一眼見皇上覺得滿心不爽,原來他就是最終的罪魁禍首。


    第77章 無痛無汗證(12)


    “趙鈺……”其實最終說來, 這事還是對趙鈺的衝擊最大,誰能想到,滿心信任的兄長竟然一直在算計自己, 換誰都無法接受。


    趙鈺沒有任何反應。


    荊希隻能默默握緊他的手,期望能給他一點兒安慰。


    “我有兄弟六人, 除我與皇兄之外,皆在五年內身遇不測, 雖有傳言為皇兄所害, 我隻以為是偶然。可是現在看來,也不過是……”趙鈺將荊希的手攥得死緊, 語氣下的平靜藏著內心裏藏著他此生最大的不可置信。


    “咳咳,咳咳咳……”洞穴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伴隨著輕微的咳嗽聲,那人停在洞穴口,“阿鈺, 你在裏麵嗎?朕來救你了。”


    趙憂來了。


    荊希看向趙鈺,他的神色已經沒了任何的改變。想來, 也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令人作嘔的事實。


    忽然覺得好笑, 兜兜轉轉,最開始, 她以為他們是蟬,在不停的逃命,去查找過年的螳螂,後來, 她以為她是那個黃雀,策劃了這一切,不曾想,他們最終其實隻是個螳螂,被人利用還不自知。


    “王爺。”


    洞穴裏所有的人都望向趙鈺,等著他做決定,同時眼睛裏又都藏著擔憂。


    趙鈺卻看向了荊希,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悲涼和諷刺。


    “對不起。”趙鈺道,對不起原來一切都是由他的血親兄長而起,對不起原來所有的誤會都是趙憂處心積慮的安排,對不起讓她身陷囹圄,卻無能為力,對不起……


    荊希給了趙鈺一個擁抱。


    她不需要趙鈺的對不起,她隻遺憾,或許她真的永遠也做不到她承諾的事情了,她最終還是沒法帶那些可憐的女人迴家,無法讓地牢裏的那個可憐人重見天日,無法讓杏林穀徹底脫離死亡的慘白……


    但是,革命嘛,有成功有失敗,死亡不過是一種歸屬。


    “趙鈺,可能我們都活不下去了。”荊希笑看著他,“真是應了一句話,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生死。你願意,和我一同赴死嗎?”


    “飛蛾撲火,在所不惜。”趙鈺如此迴答。


    荊希的想法很簡單,生而為人,如果她已經不能站著活了,那麽就站著死也是一眾尊嚴!她從來不相信長生不老,醫生治病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事了,長生不老又怎麽可能呢?


    即便有可能做到,她也不會願意讓此事成功。


    更何況,如果連死亡都可以避免,連死亡這件最後的絕對公平的事都沒有了,這個世界又該會陷入怎樣的黑暗呢!


    “趙鈺,出去嗎?”荊希起身,背對光而立,向他伸出了手。


    “嗯。”


    趙鈺握住她的手站了起來,兩人握緊彼此的雙手,向著山洞外的火光走了出去。


    外麵已經的天已經黑了,趙憂身穿龍袍站在最前麵,身旁是陳老和穀主,身後是舉著火把的黑白兩隊人和一群官兵。


    趙憂瘦弱的身體穿著寬大的龍袍,像是掛上了一根瘦弱的樹枝,讓人懷疑那龍袍都能把人壓垮吞沒,而他慘白的臉色在火光下更是顯得可怖。


    他一如既往地掛著溫和的笑容:“阿鈺,你都知道了吧?”


    “嗯。”趙鈺連一眼都沒有看他。


    “不問問我為什麽嗎?”趙憂臉上竟然出現了委屈的神色。


    “那你是為什麽呢?來惡心趙鈺的?那你的目的,可算是達到了。”荊希擋在了趙鈺麵前。


    “荊姑娘怎麽可以這麽說呢?”趙憂笑容絲毫不減,“我登基十年,日日勤勉克儉,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天下百姓無不稱讚於我。但是我不甘心啊,憑什麽像朕這樣偉大的千古一帝卻隻能有這樣一副破破爛爛的身子,每日都在提心吊膽明日是不是就會沒命!作為皇帝,我卻不能盡情享受榮華富貴,美酒佳肴,憑什麽?


    何況,我這麽勤勉的明君,死了不是可惜了嗎?其實我本來也是不想用阿鈺你的心髒的,可是沒辦法,那五個實在廢物,經不起藥性就死了,我隻能找你了。阿鈺你也莫怪我,你想想看,你的心髒給了我,我們兩個也算是共同活著了不是嗎,加上又有穀主的長生不老藥,我們不就是一起長生了嗎?你說可是,陳老。”


    “聖上所言極是。”慈眉善目的老頭摸著自己的長胡子,“說來這換心之術,還需得感謝荊姑娘呢,可是給我的靈感。”


    “什麽意思?”


    “你以剖腹幫助婦人產子,老夫自然就想到那心髒可否也能互換了。老夫研究心病一輩子,沒想到在一個小丫頭身上給我靈感。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呢。”


    “還有後麵一句你怎麽不說,前浪死在沙灘上!前輩你,是不是該壽終就寢了呢?”


    “你……”陳老神色變得很不好看。


    “哎,陳老,莫要計較,朕這是征求阿鈺的意見呢。阿鈺,我們一起長生,你覺得呢?”


    “但我不需要長生。”趙鈺終於看向趙憂,看到了一張醜惡得讓人想吐的嘴臉,“你若真的愛民,就不會讓那麽多人平白無故因你的私心而死。”


    “怎麽會是私心?”趙憂滿臉受傷,“我是為天下社稷著想啊。他們不過是平民,除了種田又無大用,但朕不一樣,朕是天下氣運之子,身死,這個江山的損失將是多麽大!何況,我不也引你們去阻止更多的死亡了嗎?盡量少死些人,朕做的難道還不夠好嗎?”


    他們一路走來都是趙憂安排好的!


    小四兒時及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他們從頭到尾都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更有如此厚顏無恥的論斷,荊希都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臉說出來的!


    “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過重要,你死了,山河依舊,星辰日月皆不會因你而暗淡失光,而你逼死的那些人命,也沒有一條是你可以輕易決定他們生還是死的,你這樣的人死了,才是真正的死不足惜!”荊希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打人的衝動。


    趙鈺拉住了她。


    “我哪裏有錯?荊姑娘,不然怎麽說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呢?我本以為你是女中豪傑,未曾想,還是不可避免落入俗套。你看,用幾條人命換取未來一個千古帝王,不好嗎?這樣做,未來整個江山社稷都會感謝於朕!”


    趙憂張狂張開雙臂癲狂地笑了起來,“那些貧賤螻蟻,也配與朕之生機相提並論?阿鈺,你說可是?用你們的命換我長生,我們趙國之江山將會永遠存續,難道算不得大功一件!”


    趙鈺閉了閉眼,最後的期待也歸於塵土,他已經懶得看他了,側過臉一句話都不願多說。


    “阿鈺,你會理解我的。不過你也放心,我會先試著吃長生不老藥,若是吃了後我的病痛消了,自然不需要皇弟你獻出心髒,你還是做你的綏王。若是不能,就得麻煩皇弟了。”


    趙鈺:“…………”


    見趙鈺不理他,趙憂扯了扯唇,臉上有些掛不住,笑容淡了一點兒,終於閉了嘴,道,“把他們帶走,明日的祭祀絕對不能出錯。”


    “是。”


    再次迴到杏林穀,荊希和趙鈺被關在了一處,其他人也不知被帶到了哪裏。


    至於為什麽他們兩個被關在一起,則是荊希的話了,讓他們這對亡命鴛鴦趁著最後的機會再恩愛恩愛,黃泉地府路太長,到時候走丟了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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