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垂著嘴角,神色不虞。


    秦穠華走下觀景台,身為皇帝卻興高采烈當起喊號員的天壽帝站在門口,衝她擠眉弄眼道:


    “快進去吧!問問你未來的駙馬姓甚名誰,朕也好幫你格外留意一點!”


    秦穠華笑著步入水榭,來到六塊插屏組成的高牆背後。


    魏弼欽坐著石墩上一言不發地打量她,她也微笑著打量對方。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後,魏弼欽開口道:“……天機不可泄露,貧道隻能解公主一個疑惑。公主可想好要問什麽?”


    “我想知道,”秦穠華微笑道:“現在你眼中的景象。”


    ……


    六塊插屏嚴嚴實實將望氣者和氣運者擋了起來,誰都不知道水榭裏正在發生什麽對話。


    秦穠華迴到觀景台時,神色如常,然而少年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剛揚起微笑,一隻溫熱的食指忽然按住上翹的嘴角。


    秦曜淵按下她的微笑,銳利的眼神裏泛著冷意:“他說什麽了?”


    秦穠華一邊心驚他的敏感,一邊捉下他的手,重新露出笑容,平常道:“說阿姊今年又找不到駙馬啦!”


    “……真的?”


    “當然是真的。”


    “……”


    秦曜淵反扣住她的手,不再追問,嘴角多了上揚趨勢。


    一炷香後,終於輪到了序齒最小的秦曜淵觀氣。


    秦曜淵走進水榭屏風後,對上魏弼欽視線,大步走到石桌前坐下。


    魏弼欽謹慎而克製地下垂著視線,說:“九殿下,您想問些什麽?貧道一定盡力為您解惑。”


    “先前,你對七公主說了什麽?”


    魏弼欽準備好的說辭全部亂了,他神色驚訝,啞口無言,直到看見秦曜淵抬起眼眸,從那雙異族象征的眼中露出冷意。


    “不可說?”


    “……對殿下,沒什麽不可說的。”魏弼欽終於迴過神,低聲道:“七公主問貧道眼中看見了什麽,貧道告訴她……”


    魏弼欽斟詞酌句,低聲數語。秦曜淵神色驟變。


    秦穠華還在水榭外等候,不想人沒出來,屏風先倒,先前還衣冠楚楚,仙風道骨的魏弼欽從水榭裏倒飛出來,重重跌倒在地。


    人群一陣驚叫。


    秦曜淵臉色可怕,大步雷霆走出,還欲對地上倉惶爬起的魏弼欽動手,所有人都驚呆了,曾見識過秦曜淵動手的人已飛快後退,親身體驗過的燕王更是跑得比誰都快,飛速躥迴了自己的隨侍中,隨手抓起兩人當肉盾。


    秦曜淵鐵青著臉揪起地上想要逃跑的魏弼欽,青筋畢露的拳頭高高舉起——


    “淵兒,不可!”


    一聲急促嗬斥製止了雷霆之怒。


    揮下的拳頭到了魏弼欽麵前,堪堪停下。


    魏弼欽麵無人色,跌坐到地上,拂塵掉了,道觀歪了,再也不見仙風道骨的影子。


    遇仙池邊,鴉雀無聲。


    ……


    曲折長廊看不見頭,幾位皇子公主走在一處。


    手拿折扇的益王刷地合上扇子,神色不平,冷笑連連。


    “什麽兩股天子氣並立……不就是想說燕王是天定的太子麽?遮遮掩掩的,讓大家都跑來陪他演這出戲!”他扇子一敲,忽然說:“還是九弟打得好!要不是看在父皇和穆氏麵上,我早就把這種裝神弄鬼的人給丟進池裏了!九弟快意恩仇,實為我輩楷模,弟弟要是一會沒事,不如去我府上小酌幾杯……”


    益王一臉堆笑,左手伸出,想要順勢攬住秦曜淵肩膀,下一刻,就被擰著手臂慘叫起來。


    “九弟!九弟!你幹什麽呀!疼疼疼呀——快鬆手!七妹,你還不叫他快鬆手?!”


    “淵兒。”秦穠華看他一眼。


    秦曜淵立即鬆手。


    用力過猛的益王隨即止不住地倒退,膝蓋窩猛地撞上了長廊欄台。


    在他齜牙咧嘴叫罵時,神色淡淡的成王坐在輪椅上向眾人拱了拱手。


    “諸位兄妹,我身體不適,便先走一步了。”


    成王告別後,由身邊奴婢先行推走。揉著膝蓋窩的益王從疼痛中緩過神來,一臉不快地瞪了秦穠華和秦曜淵一眼,叫上自己的奴婢,也往長廊另一邊走了。


    看方向,應是去看望他的母妃容嬪去了。


    長廊裏的皇子公主陸續分別,一名春迴殿的小內侍忽然踩著小碎步,急急匆匆揮著手趕來。


    “七公主!七公主!”


    眾人迴首後,小內侍終於跑到秦穠華麵前,氣喘籲籲道:“七公主,周嬪召您呢,還請您和奴婢走上一趟……”


    秦穠華毫不意外周嬪此時的召喚,她雖在意秦曜淵和魏弼欽之間突然爆發的衝突緣由,此時也隻能讓烏寶先隨秦曜淵迴宮,她帶結綠去一趟春迴殿。


    小內侍將她領至春迴殿,入殿後,果不其然,她看見了福王秦曜安的身影。


    福王一看秦穠華就坐不住了,他急地站起,大聲道:“阿姊,你一定要勸說父皇!魏弼欽這人,萬萬不可留在宮中啊!”


    秦穠華不慌不忙,坐到桌前,微微笑道:


    “父皇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現在再想收迴也晚了。更何況,你趕走了魏弼欽,還有張大師李/大/師等著你,穆氏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


    秦曜安跟著坐下,急迫道:“那阿姊可有什麽好的辦法?”


    “穆氏既然送魏弼欽入宮,不會隻是為了說一句兩股天子氣並立。穆氏既然希望魏弼欽能夠對父皇施以影響,要想穆氏奸計落空,隻有兩個辦法,一,父皇曆練老成,洞若觀火,任他魏弼欽巧舌如簧也不為所動——”


    “第二種呢?!”福王想也不想就放棄了第一種方法。


    “第二種,穆氏安排魏弼欽在父皇耳邊宣揚鬼神之力,我們也派出人選,在父皇耳邊破除虛妄迷障。”


    “誰人能擔此大任?”福王眉頭緊皺。


    “如此大任,非安兒不可。”秦穠華輕聲道:“安兒封王之後,忙著在外籌劃安排,入宮問安得少了,可能還不知……未封王開府的七弟往瑞曦宮跑得可勤了。”


    她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特意留出讓福王胡思亂想的時間。


    福王沒有辜負她的信賴,神色幾變後,說:“……既如此,今後我每日都來宮中問安。”


    “如此最好。”秦穠華放下茶盞,笑道:“安兒有燕王沒有的最大優勢,千萬不可因眼前的丁點利益就失掉啊。”


    “是什麽優勢?”福王急忙追問。


    “聖心。”


    “……阿姊說得對,是弟弟疏忽了。”福王重重點了點頭。


    “父皇既然開口留下魏弼欽,此事便無迴旋餘地。朝令夕改,對父皇乃至整個皇族的威信都不利。安兒與其在此焦急,不如現在前往瑞曦宮中,父皇一定在和魏弼欽密談,安兒不如去聽聽魏弼欽說些什麽,也好知道穆氏想做什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阿姊明見……我這便去瑞曦宮求見父皇。”


    福王急匆匆離開後,一臉心事重重的周嬪從側殿簾後走出:“……穆氏氣焰如此旺盛,我恐安兒不是他們對手。”


    “安兒鐵了心要與人爭個長短,旁人再勸又有何用?更何況,還有舒德妃和舒閣老在一旁看著,想來再不濟,日後也能撈個閑王做做,母妃勿要擔心了。”秦穠華說。


    “唉,我這心啊……”周嬪歎了口氣,在桌前坐下,握住秦穠華的右手,語重心長道:“母妃不圖榮華富貴,隻希望你們安穩一生,衣食無憂足以。你們兩個都是母妃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母妃身份尷尬,不敢親近你父皇,也不敢自己撫養皇子,甚至怕連累你,也從小和你分殿居住,母妃不圖別的,隻希望我們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


    周嬪說著說著,紅了眼眶,眼中泛起波瀾。


    周嬪在眼前自責不已,秦穠華熟練說起倒背如流的安慰台詞,心思卻早已飛迴了梧桐宮中。


    若非觸及逆鱗,秦曜淵不會暴起。


    屏風之中,二人究竟說了什麽?魏弼欽又為何要為秦曜淵遮掩?


    還有魏弼欽此前說的那句話——


    “七公主氣運深厚然不強健,磅礴卻有盡。人力可助,人力也可斷,從壽數上,是早夭之象……”


    秦穠華仍是擔憂周嬪的神色,桌下的雙手卻緊攥起來。


    早夭之象……


    第54章


    秦穠華告別周嬪後,乘鳳轎迴到梧桐宮。


    剛進殿門, 一個身手矯健的少年就從梧桐樹跳下。他肩背挺闊, 身姿頎長, 不知不覺已比她高過一頭不止。身上穿著一襲暗玉紫瑞鹿團花圓領袍, 一頭發尾帶卷的長發高高束起,發帶是她一針一線繡出。


    他大步流星走到秦穠華麵前,嚴肅而認真的目光先在她周身掃了一遍,好像在觀察她有沒有少胳膊少腿。


    秦穠華被他緊張的態度逗笑,心裏原本的不快也散了。


    她不自覺軟了心腸,伸手取下少年肩上的一片綠葉, 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笑道:“等多久了?”


    他目光專注, 沉聲道:“……不久。”


    兩人並肩走迴寢殿, 結綠已備好熱茶等候。


    秦穠華屏退其餘宮人,隻留結綠在殿外侍立。


    “說罷。你和魏弼欽是怎麽迴事?”


    她前腳在羅漢床上落座, 後腳, 羅漢床上就又多出一小狼, 一小貓。


    秦曜淵長手長腳, 將她隔離在床角, 專心驅趕想要靠近秦穠華的小穠華,對她的問題仿佛沒有聽見。


    “喵!”


    被驅趕數次後, 小穠華露出尖牙發出抗議, 下一刻, 它就被無情的秦曜淵一腳掃下了床。


    “淵兒?”秦穠華說:“阿姊說話, 你聽見了麽?”


    小穠華被黑惡勢力打敗,可憐巴巴地蹲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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