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若萍也跌坐了下去,發不出任何聲音。


    章豫揚手把鋤頭遠遠丟過院牆,“當啷”一聲。林沐心站在原地借著黃昏橘色的天光仔細看了看楊彥那腿,才笑了起來。


    “活該。”她笑道。


    楊彥額上冷汗淋漓,麵孔越發蒼白起來。他隻聽到林沐心話裏的笑意,不由抽著氣道:“瘋子……”


    瘋子1號把瘋子2號稍稍攬在懷裏,愉快道:“嫂子那遷戶口的公證書,在我當書記的期間別想蓋到公章,這片地兒,我章豫說了算。”


    “你這是瀆職!”彭若萍終於迴神,怒道,“我要告你!”


    林沐心驚異地看了彭若萍一眼,也愉悅道:“哎呀嫂子,剛才你野男人斷腿的時候你隻會呆坐在地上,怎麽這會兒說起你的事情,你就迴神了呀?”


    “我……”彭若萍被猛地一噎,手腳並用爬起來到楊彥身邊,悲切道,“楊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們既然想要我一輩子給他家當牛做馬,我就認了!我對不起你,你走吧,我留下來……”


    “小萍!”楊彥艱難地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她的名字,“別這樣!”


    “可是彥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傷害啊!”


    林沐心翻了個白眼,下意識地靠著章豫,撇開頭去。


    真是辣眼睛。


    過了會兒,她又急忙迴頭道:“別介啊嫂子,我可不想你留在我家,你最好和你的野男人一起雙宿雙飛,永遠不要出現就好。”


    “那你把我戶口放出來!拿林軍的死亡證明出來,我去離婚!”彭若萍仿佛被觸電似的轉頭,大怒。


    林沐心不解的仰頭問章豫:“怎麽地?她好像覺得這都是我的錯?”


    “那是她自己認知出問題了。”章豫沒有沾血的手虛虛地覆在林沐心後腦勺上,手指碰到她發上的發夾。


    林沐心滿意了,點點頭,發絲在章豫掌心蹭了蹭。


    瞧著他們倆站著,而自己卻和楊彥一起跌在泥土裏,彭若萍隻覺更恨,碎碎念道:“要不是你卡著我戶口不放,我現在都和彥哥在國外……”


    林沐心歪了歪頭:“啊?你說什麽?我卡你戶口?”


    “不是你還有誰?!”


    “嫂子,你才比我大……”林沐心算了算,道,“你才比我大8歲而已,不是大八十歲,你這記憶力真的考得上大學嗎?我很懷疑。”


    “你!”彭若萍又吃了癟。


    她隻氣自己在林沐心的話下根本無法保持理智,急忙收斂心神,道:“既然你覺得你沒有卡,那現在彥哥也被你打傷了,這事兒就扯平了。還請章書記寫公證書,讓我轉戶口。”


    這話終於說得有條理了,但林沐心卻不樂意給她講理:“我給過你機會,你自己不要。我現在就是卡你戶口,想從我這裏拿戶口走?沒門兒!”


    彭若萍自然知道那次是自己的問題,但她怎麽可能承認呢?


    於是不答這個,隻道:“你就是想要熬死我!一輩子那麽長,你是想害我一輩子啊……林沐心,你捫心自問,我在你家的時候,有苛責過你嗎?”


    這都什麽老黃曆,林沐心需要彭若萍善待自己嗎?


    隻有林軍,林巧和林新需要她的善待,偏偏彭若萍一個都沒好好關心過。


    到現在,彭若萍也沒有清楚林沐心為什麽針對她。


    每次跟彭若萍說到最後,就仿佛雞同鴨講。她有一套自己十分完善的邏輯鏈,這個邏輯鏈的最中心隻有她自己,包括楊彥似乎都不能站在那個


    中心點。


    既然如此林沐心也不想和她多說,隻是笑盈盈道:“嫂子不是說了麽,我不講理的啊。戶口我主動提過讓你遷走,是你自己沒把握機會。你以為全世界都繞著你轉?現在我不樂意把戶口給你,我就要卡著你,明白了嗎?”


    話說的這麽清楚明晰,彭若萍終於崩潰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直到這時她還在朝別人問“到底做錯了”什麽。可彭若萍真的是想要別人告訴她她做錯了什麽嗎?


    並不,她需要的是一個人對她說“你什麽都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然而又有誰能迴答,世界做錯了什麽呢?


    一直沉默著的楊彥終於開口道:“章豫,你好好想想。我楊家也不是沒人,你爸從係統裏退了,而我爸還在,你真的要因為這麽一個村裏的丫頭跟我作對?”


    章豫似乎是沒聽明白,詫異揚眉。


    過了會兒,他問:“你今天吃多了蒜?”


    “什麽?”彭若萍一呆。


    林沐心笑得東倒西歪,答道:“不然怎麽這麽大的口氣?!”


    章豫眼帶笑意,又道:“楊彥,我尋思你是多久沒迴你家了?有空多迴家看看,別整天和蠢人混在一起,你以前挺聰明的,怎麽這會兒蠢成這樣?”


    楊彥咬牙,心知誑不到章豫,又對林沐心道:“你到底在意難平些什麽?林軍死的時候起碼是一年多前,他是為了救你身邊這個男人死的,你隻知道我換了他的任務,卻不知道到底是誰才是那個讓林軍丟了命的!”


    林沐心沒答。


    剛才聽到楊彥提起“楊家”“係統內”等詞時,她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章豫家裏絕不是他自己描述的那樣,而他來這裏當個小小的書記村官,也明顯是他主動為之。


    不是林沐心因為喜歡他而偏心。


    而是兩相對比,章豫至少願意親自來這裏,甚至從來不主動提自己是為了什麽來。他安安靜靜做了個小書記,以不令人察覺的方式,在照顧著林家。


    被放在門外的米,盛氣淩人卻被章豫一自行車壓過去的周山琴,家裏分到的雖不是最上等但是卻靠近水源的田地、還有村裏新開的磚廠。


    生病時,不眠不休帶著


    自己輾轉上百公裏。


    甚至幫著方曉梅搬東西,拉著林茂國去釣魚……


    至少這些,章豫都是做了的。而且做的時候,他從未說過為什麽。


    林沐心垂眸冷冷道:“你有什麽資格和他比?”


    楊彥一愣,抬起頭,滿臉鮮血看著林沐心。


    那女孩眼中的光猛然將他刺了一下,心中忽然湧起了一陣奇怪的感覺。


    仿佛不甘心,不服氣。


    “他又做了什麽?”他怒道,“就是來這裏當個村書記,照顧了你家?我也提出過,但你怎麽對我的?!我給你一萬塊,你看都不看一眼丟進了草叢!”


    作者有話要說:章書記日記:x年x月,心心要舉鋤頭砸死楊彥,心心真帥。但是這種事兒不能她來做,我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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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嗟, 來食。”林沐心毫不客氣地嘲道。


    楊彥神色一變, 不知是疼得還是氣得, 此時的他根本無暇關注一旁彭若萍, 甚至抬手揮掉她扶住自己手臂的手,嗓音壓抑:“你不過也隻是隻隨自己心思來做事罷了。”


    “我也沒說自己高人一等了。”林沐心意興闌珊,撫了撫袖口,“這個惡人我做定了,人生在世總有那麽一些不如意,不是嗎?”


    彭若萍不知該說什麽, 什麽大道理都能被林沐心毫不留情的駁迴, 她找不到反攻的機會。


    看了看楊彥的腿, 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立即道:“楊彥, 你的腿不能等, 我們先走……我的事情不重要,你的傷勢要緊。”


    楊彥咬著牙撐地,雙目一瞬不瞬盯著林沐心。


    怎麽會有一個人露出那種的輕蔑到仿佛看地上螞蟻的神情看著他?就連章豫都一直演得很好,從未有過那樣的眼神……


    林沐心到底有什麽底氣!


    就在這一刻, 他的心裏湧出了無窮盡的探知欲。


    但腿上鑽心的疼痛告訴他,現在不是琢磨這件事的時候。


    章豫揚聲道:“章遠真,你給我出來!”


    小樓大門後探出一個腦袋, 不是章遠真是誰。


    “你開車去送楊彥。”章豫指使道。


    “哥,我還沒吃飯……”展章遠真小心翼翼地看著章豫,順帶嫌棄地看著楊彥。


    他剛才知道, 楊彥帶迴家的那個女人竟然就是林沐心的嫂子,這讓他覺得很不能理解,也很挑戰他的道德觀。


    “迴來吃。”


    他都發話了章遠真還能說什麽呢?撇著嘴走了過來,卻又不想靠近渾身是血的楊彥,隻站在三步外問:“能不能走啊?那個誰,彭若萍,你扶著一下啊,人楊彥好歹是個二代,為了你的戶口跑上跑下,你倒好,就隻顧著自己!”


    連章遠真都看得出來,彭若萍神色變幻,垂著頭吃力地把楊彥扶了起來。


    期間楊彥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低著頭。


    但楊彥好歹是個男人,彭若萍扶不動她,不禁把柔弱的眼神投向了章遠真。


    章遠真道:“你看我幹什麽?我才不扶,一身都是血。”


    彭若萍眼中含淚低頭,低著頭撐著楊


    彥慢慢地走了出去。


    章遠真渾身不自在,湊到章豫身邊,道:“哥,我是不是還得送他去醫院?”


    “嗯。”章豫正拿著手帕擦手,袖口一點血跡,在雪白的襯衣上分外的顯眼。


    “好麻煩……”章遠真嘟囔一句,遞了個戀戀不舍的目光給林沐心,道,“妹妹,我想吃那個香香的酥,包了肉鬆的那個。”


    林沐心不解:“我下午時送了一大袋來。”


    章遠真欲言又止,的確送了一大袋來,但是都被章豫放在他桌上,袋子口還拿訂書機給釘著,擺明了不讓別人碰。


    所以章遠真隻聞到了味道,沒嚐到一顆。


    林沐心沒多想這個,隻道:“你迴來就給你做,好不好?”


    章遠真委委屈屈點點頭,又看了章豫一眼,轉身出去。


    而章豫則道:“我去換件衣服。”


    “好。”林沐心站在院子裏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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