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台吉的算盤打得很好,那就是在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之中,找一個同樣是莽古斯的子孫,同樣出身於博爾濟吉特家族,並且有一定實力的人物,封其為貝勒。


    一方麵,在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中給齋桑找個對手,分化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讓齋桑更加依賴後金國的支持,不敢稍有離心離德。


    另一方麵,若是將來有朝一日,科爾沁左翼蒙古部落中實力最強的齋桑,真的與後金國離心離德了,他也可以在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中再扶持一個人物。


    而這個人物,黃台吉選來選去,選中了各方麵條件都很合適的伊爾都齊。


    然而,黃台吉的這個做法,不僅沒有換來伊爾都齊的效忠,而且還在一定的程度上,加深了齋桑對黃台吉的不滿。


    這個伊爾都齊是齋桑的堂弟之一,他們兩個人的父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也就是說,齋桑與伊爾都齊有著一個共同的祖父和祖母。


    當然了,這樣的一種血緣關係,在蒙古草原上或者在後金國女真人那裏,原本算不了什麽,分分鍾就會因為利益的關係而分道揚鑣,甚至是反目成仇。


    但是齋桑與伊爾都齊卻不同,兩人雖然並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但是自幼一起長大,兩個人既沒有什麽利害衝突,又都沒有什麽野心,相互之間的關係,反而還好過了許多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也因此,這個伊爾都齊在科爾沁左旗裏麵一直深受齋桑的信任,成了齋桑的重要謀主和左膀右臂之一,許多與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利害相關的事情,齋桑都要征求伊爾都齊的意見。


    這一迴,齋桑遇到了事關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前途命運的大事,自是不能隻聽信哈斯幹、阿格拉巴日或者之前出使科爾沁的明朝使者的一麵之詞,於是就派出了這個在科爾沁左翼蒙古部落裏分量足夠重要而且又能讓他信任的人選。


    阿格拉巴日領著科爾沁左翼的小貝勒伊爾都齊及其護衛隊伍,於三月中旬從查幹浩特出發南下,曆經一個多月之後,於四月中旬抵達了張家口外。


    當然了,若不是阿格拉巴日的手裏,擁有大明朝理藩院頒給的行人令牌,來自科爾沁左翼蒙古部落的這支小小的信使隊伍,根本無法從塔爾河以南也別是西拉木倫河以南屬於庫倫部、喀喇沁部和多倫部的領地上安全通過。


    即便如此,這支信使隊伍在抵達了張家口外之後,依然在口外等待了半個多月,直到張家口的內務府恆興公司執事太監王家棟將這個消息報送到內務府總管太監王承恩的這裏,他們才被允許進入張家口。


    這樣一番耽擱下來,阿格拉巴日與伊爾都齊一行人,直到五月初一這天,方才進了北京城。


    崇禎皇帝先讓理藩院接待了伊爾都齊一行,然後又讓滿珠習禮陪著貴妃海蘭珠,親自到恭順侯府去了一趟,見了伊爾都齊等人。


    直到兩邊互相溝通得差不多了,海蘭珠迴到宮中向崇禎皇帝說了伊爾都齊的身份,說了齋桑派來伊爾都齊的用意,崇禎皇帝方才在乾清宮中親自召見阿格拉巴日和伊爾都齊一行。


    崇禎四年五月初六上午巳時,阿格拉巴日和伊爾都齊,在他們的老熟人禦前侍從武官楊振、鄧天河的引領之下,穿過一道又一道深宮重門,終於來到了紫禁城的核心位置,也就是崇禎皇帝居住的乾清宮中。


    五月的紫禁城內,正是各種珍貴的花草樹木姹紫嫣紅競相開放的季節。


    對於進入紫禁城之後沿途遇見的那些美不勝收的奇花異木,伊爾都齊完全無暇顧及。


    因為距離乾清宮越近,距離大明朝皇帝陛下居住的宮殿越近,伊爾都齊就越是不由自主地緊張發抖。


    四十六七歲的伊爾都齊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後金國的都城他都去過,不管是現在的沈陽城,還是沈陽城之前的遼陽城,甚至是最初的赫圖阿拉老城,他都去過。


    但是所有那些曾經在他的眼裏已經十分巍峨壯觀的城池,都遠遠不能與大明朝的京師相提並論。


    所有那些曾經讓他覺得已經規模浩大、奢華無比的宮殿群落,都遠遠不能與眼前的這座紫禁城相提並論。


    與所有那些初入紫禁城的人一樣,來自科爾沁左旗查幹浩特城的伊爾都齊,自從穿過了承天門之後,腰杆子就再也沒有直起來過,特別是在午門之前,以及穿過了午門之後,更是差一點忍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路上,他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腦子裏隻想著見了大明朝的皇帝陛下之後,如何能夠把齋桑交代給他的話,說得更加委婉更加謙卑一點。


    等到他跟著之前已經認識的楊振、鄧天河等人,進了乾清宮的正殿之後,麵對遠處禦座上的崇禎皇帝,不需要任何人說話,伊爾都齊就再也站立不住,剛剛跨過門檻,就徑直跪在了殿門內的金磚上,嗚哩嗚喇地說了一番話:


    “長生天氣力裏,大福蔭護助裏……”


    伊爾都齊說的是科爾沁蒙古語,說話的聲音也因為緊張急促的緣故而略顯得幹澀而喑啞。


    坐在乾清宮正殿明堂禦座上的崇禎皇帝,雖然聽不太懂,但是也約莫知道他這是行禮問安表達敬意的意思了。


    如今在崇禎皇帝的身邊,已經有不少出身於塞外蒙古部落特別是出身科爾沁蒙古部落的蒙古人了。


    這些人在與崇禎皇帝對話交流的時候,都是堅持使用漢話,但是接觸的多了,崇禎皇帝也約略學會了一些簡單的蒙古語。


    特別是在與貴妃海蘭珠、宜妃烏蘭圖雅以及寧妃蘇日娜的日常交流之中,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最起碼,他能夠聽出來伊爾都齊說的是好話,一種蒙元時代專門用來恭維皇帝的套話。


    事實正是如此,伊爾都齊剛說完話,坐在乾清宮皇帝禦座下麵右前方一個錦凳上的貴妃海蘭珠立刻就把伊爾都齊所說的那番話翻譯過來了:


    “皇爺!伊爾都齊阿巴嘎作為科爾沁左翼蒙古的使者,恭祝上天眷顧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陛下國運昌隆身體康健威加四海!


    “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願意如同侍奉長生天一樣侍奉大明皇帝陛下,並請求陛下賜給科爾沁左翼蒙古各部到大明朝邊境榷場進行茶馬互市以及其他貿易的恩惠!”


    原來,這個伊爾都齊一進殿門,就一股腦兒地把他這一次前來大明朝京師的目的,全都說了出來。


    科爾沁左翼蒙古之主齋桑派伊爾都齊一行前來大明京師的目的,崇禎皇帝早已心知肚明,若是他真心準備拒絕的話,今日也就不會專門召見這個伊爾都齊了。


    在如何對待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的問題,崇禎皇帝的心情一直頗為複雜和糾結,若是僅僅因為一句無關痛癢的臣服之語,就向科爾沁左翼諸部開放茶馬互市以及其他貿易,實在是有點得不償失。


    然而,完全置之不理,也是肯定不行的。


    一來自己的後宮這邊沒法交代,畢竟蘭貴妃、宜妃、寧妃這些人都是來自科爾沁。


    二來也與自己之前定下的有關科爾沁的戰略不相符合。


    如今的問題,隻在於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到底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女真人,或者說他們在多大程度上是為了自己,又在多大程度上是為了女真人。


    如果他們隻是把貿易局限在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甚至是科爾沁蒙古諸部的範圍之內,而不是延伸到建虜後金國去,那麽崇禎皇帝完全可以放開除了槍炮彈藥等新式火器之外的所有商品。


    但是截至目前為止,科爾沁左翼蒙古諸部的表現,卻還不足以取得崇禎皇帝的充分信任。


    崇禎皇帝的心裏雖然想了許多,但是表麵上卻不動聲色,聽完了貴妃海蘭珠的翻譯和轉述之後,麵帶微笑地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衣冠,從禦座上緩步走了下來,在眾人的起立注視之下,走到了伊爾都齊的身邊,彎下腰,將跪拜在地上的伊爾都齊攙扶起來,然後轉頭對跟在自己身邊的貴妃海蘭珠說道:


    “你替朕告訴伊爾都齊阿巴嘎,科爾沁左翼蒙古博爾濟吉特氏與朕亦是姻親,隻要科爾沁左翼誠心歸附,接受朝廷欽差的冊封,今後科爾沁左翼諸部往來張家口等地,與大明朝互市貿易,就絕對不是問題!”


    阿巴嘎,在蒙語裏麵,相當於漢語中叔叔的意思。


    類似於伊爾都齊阿巴嘎這樣的稱唿,從崇禎皇帝的嘴裏說出來,此刻乾清宮中凡是能夠聽懂這個詞語含義的人,全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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