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九月十七日的傍晚時分,屹立在雞籠港內的聖迪亞戈堡,又結束了與港外荷蘭戰船在一天中斷斷續續的炮戰。


    荷蘭人的戰船再一次無功而返,在夕陽中向外海駛去。


    連著半個多月率軍堅守城堡,讓聖迪亞戈堡的西班牙殖民軍指揮官費爾南多筋疲力盡。


    這天傍晚,看著荷蘭人戰船遠去,費爾南多交卸了炮台的防務,迴到城堡中自己的居所休息。


    費爾南多剛坐下不久,一杯甘蔗酒還沒喝完,就有一個看守南門的西班牙衛兵慌裏慌張地跑過來向他報告:


    “費爾南多閣下!費爾南多閣下!城堡南門的外麵,來了一群人,像是我們的軍隊!不過——


    “不過什麽!?”


    那慌忙跑來報告的衛兵喘了口長氣,然後接著說道:“不過,他們雖是我們的人,卻像是剛剛打了敗仗!


    “他們不是聖多明戈的敗軍,就是聖洛倫佐的敗軍!費爾南多閣下!我們怕是不會有援軍了!”


    “你們這些該死的廢物,聖迪亞戈堡也不需要援軍!”


    聖迪亞戈堡的指揮官費爾南多,一邊罵罵咧咧地訓斥著前來報信的衛兵,一邊紮上了腰帶戴上了帽子,重新拿起解下來的指揮刀,跟著衛兵往城堡的南門而去。


    西班牙人修建聖迪亞戈堡,就是要以此為橋頭堡進占東番本島的,因此除了聖迪亞戈堡北麵的港口修建得非常用心以外,這個通往東番本島廣闊內陸的南門,也修建得工事完備。


    費爾南多帶著衛兵,來到南門之上高高的城頭,借著夕陽往下看,隻見城門下已經擁擠了數十個身穿西班牙殖民軍軍服的西方人在那裏用西班牙語怒罵著叫門。


    而城門往南不遠處的山路上,仍有三五成群身穿西班牙軍服的士兵,扛著屬於西班牙殖民軍的旗幟,往這邊城門的方向狼狽逃竄過來。


    費爾南多在城頭上大聲喊道:“你們這些膽小鬼!該死的逃兵!願上帝懲罰你們!”


    費爾南多這些怒罵的話,自然沒人理會,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雇傭兵頭目柯蘭科就混在這第一批趕到城門口的人中,繼續鼓動著手下能說西班牙語,以及臨時學了兩句西班牙語的人,隻是一個勁兒地鼓噪開門開門。


    費爾南多罵完了話,站在城頭繼續質問道:“聖洛倫佐怎麽樣了?聖多明戈怎麽樣了?你們這些該死的逃兵究竟來自哪裏?!”


    費爾南多這話說完,就聽城下的那群人中有人說道:“您是費爾南多閣下嗎?我們來自聖多明戈,我們是指揮官安東尼奧閣下的士兵!”


    “聖多明戈的安東尼奧!?安東尼奧在哪裏?!”


    “安東尼奧閣下已經陣亡了!聖多明戈城破了!”


    就在費爾南多與城外逃來的士兵進行對話的時候,又從遠處山道上陸陸續續地趕來了數十個狼狽不堪破衣爛衫的“西班牙殖民軍”士兵,來到之後,也是反反複複地大叫著快點開門。


    這些荷蘭人大多數人不會說西班牙語,許多人都是在受領了這個偽裝西班牙殖民軍發動突襲的任務之後,臨時學的,反反複複就是那幾句,什麽“我們來自聖多明戈“快點開門”“我們是自己人”之類的。


    不過,就是這幾句話也夠用了。


    聖多明戈城距離聖迪亞戈堡約莫兩百裏地,此時不像後世,沒什麽公路,陸路全是荒野和山道。


    這一百多荷蘭雇傭兵連著兩三天趕了這麽多路,個個都是蓬頭垢麵,渾身臭味,倒真是像極了剛剛打過一場敗仗的逃兵。


    費爾南多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看看來到城堡門外的敗軍一共也就百十個人,而且遠處蜿蜒的山道上空空蕩蕩再無來人,終於在天光暗淡夜幕降臨的時候,罵罵咧咧地喝令左右衛兵,打開了聖迪亞戈城堡緊閉的南門。


    聖迪亞戈堡的南門一打開,一百一十八個荷蘭東印度公司雇傭兵假扮的西班牙殖民軍逃兵立刻一擁而入。


    荷蘭雇傭兵的頭目柯蘭科,剛進城門就搶下了城堡門洞牆壁上剛剛點燃的火把,點燃了火繩槍扳機上的火繩。


    其他的荷蘭雇傭兵也是有樣學樣,有的更是在湧進城門的時候直接抽出了軍刀和匕首。


    柯蘭科等人的行為,立刻就引起了城門下聖迪亞戈堡衛兵的警惕,但是到了現在為時已晚。


    城門口那幾個發現情況不對的聖迪亞戈堡衛兵,剛剛出聲質問,就被柯蘭科的手下一擁而上砍死在城門內。


    聖迪亞戈堡的指揮官費爾南多,剛剛從城頭上下來,準備迎接柯蘭科這一夥假扮的西班牙殖民軍,結果與衝入城堡的柯蘭科隻一個照麵,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柯蘭科及其左右的荷蘭雇傭兵一陣亂槍打倒在地。


    隨著衝入城中的荷蘭雇傭兵槍聲響起,聖迪亞戈堡內頓時陷入一片大亂之中。


    柯蘭科及其手下一邊到處放火,一邊乘亂占據了城門,與那些意識到了危險從城頭上衝下來搶奪城門的西班牙殖民軍戰成了一團。


    之前一直埋伏在南門外不遠處山林中的鄭彩、鄭聯兩人,聽見城中槍聲大作,而城中火光燃起,當即按照之前的約定,帶著鄭家麾下的黑奴番哨火槍隊朝著聖迪亞戈堡衝了過去。


    與此同時,鄭芝龍親自率領的鄭軍騎馬步兵,也在這個時候奔馳而來,沿著山道一起衝向聖迪亞戈堡。


    而跟在這些人身後的,更是數千個揮舞著刀槍劍斧嗷嗷叫著衝來的鄭軍步卒。


    到了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聖迪亞戈堡的尖頂塔樓之上的時候,城堡中的反抗被全部消除了。


    率軍衝進聖迪亞戈堡的鄭芝龍不接受城中的俘虜,不管是城中的西班殖民軍,還是跟著西班牙殖民軍守城的二鬼子仆從軍呂宋土兵,都被殺死。


    到了這個時候,戰果和損失都清點了出來。


    城中三百七十九名男性西班牙殖民軍以及商館商人,全部被殺。


    二鬼子仆從軍呂宋土兵五百五十人,全部被殺。


    留下性命的,隻有跟著西班牙殖民軍或者商館來到此地的十九名西班牙女子,還有一百多名呂宋土著女子和東番本地的土著女子。


    其中一些是西班牙殖民軍的隨軍營妓,也有西班牙商人帶來的老幼家眷。


    當然更多的,則是被西班牙殖民軍和二鬼子仆從軍抓來充當仆役和營妓的土著婦女。


    與此同時,立下大功的荷蘭雇傭兵也是損失慘重。


    西班牙人的火繩槍雖然威力不小,但是也隻是在以密集陣型列隊進攻的時候有用,一旦到了麵對麵巷戰格鬥的時候,根本來不及裝填彈藥。


    所以這些荷蘭雇傭兵基本上都是在打出了一槍兩槍之後,就進入了肉搏戰的狀態。


    幸虧聖迪亞戈堡中的西班牙殖民軍人少,要不然的話,率先入城的柯蘭科等人怕就要全軍覆沒。


    即便如此,一百一十八名假扮西班牙殖民軍入城的荷蘭雇傭兵,到了第二天清晨清點之後,也隻剩下五十一人活著了,而且人人帶傷。


    鄭芝龍也向柯蘭科所率領的這支荷蘭雇傭兵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將城中俘虜的西班牙女子和數千兩屬於西班牙殖民軍儲存的黃金,移交給了他們。


    崇禎三年九月十八日的上午,當荷蘭人的熱攔遮總督漢斯-普特曼斯率領著船隊,再次來到雞籠港港外的時候,赫然發現,雞籠港內聖迪亞戈堡高聳的尖頂塔樓之上飄揚的,已經不再是西班牙殖民軍的旗幟。


    隻是一夜之間,聖迪亞戈堡的尖頂塔樓之上飄揚的,已是大明這個東方帝國的軍旗了。


    隻見藍天碧海之上,一張長方形的朱紅色旗麵上,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巨龍和鳳凰,在天海之間迎風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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