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唐朝大詩人李賀,是李邦華的偶像,而李賀的這一首詩,一直都是李邦華的心頭最愛。


    “若個書生萬戶侯?”說得多好啊!自古至今,又有哪個書生能夠領兵督戰靠著取得軍功而封侯呢?!


    當然,這樣的人,在大明朝倒是也有幾個,比如大明立國之時的劉基和宋濂就是,隻不過與以沙場征戰為生的武將相比,這個比例小的可憐!


    如今,已經年過半百、位高權重的李邦華,在已經幾乎登上了大明文臣仕途登峰的時候,之所以還願意自請入晉督師,實在是因為,在他這個進士出身的文人心中,始終燃燒著要在沙場上建立一番功業的壯誌。


    在江西老表李邦華的心中,那些常說“封侯非我願,但願海波平”的文臣,其實不過是一種讓人牙酸反胃的矯情而已。


    若是一個赳赳武夫,能夠憑借著顯赫的軍功而封爵,那麽向來自視為高人一等的文臣,為何就不能領兵出征,搏一個公侯萬代?!


    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的心思,李邦華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這個皇帝對於軍功的看重,遠遠超過了其祖其父其兄長。


    作為軍機大臣,李邦華全程參與了軍功封賞條例的製定,參與了東江鎮有功將帥的封賞會議,當時皇帝是怎麽說的,又是怎麽做的,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對此十分清楚的結果就是,年過半百的李邦華覺得自己遇到了一生中最好的時候。


    如今的內閣四位閣臣之中,任過巡撫或者督師,有過治軍帶兵履曆的隻有他和孫承宗,而孫承宗又已經六十七歲,算起來,也稱得上是年近古稀的“高齡”了。


    另外兩位都是純粹的文臣出身,擱著現在這位皇帝的性子,是不可能讓毫無統兵治軍經曆的大臣領兵打仗的。


    所以算來算去,隻能是他了,而這也正是他一直以來的內心願望。


    對他來說,那些總說封侯非我願的人,不過是以前從來也沒有機會罷了。


    有明以來惟一抓住了這種機會的文人隻有一個,那就是王陽明!


    現在,這樣的機會又出現了,自己豈能無所作為?!


    天啟年間,李邦華任職天津巡撫多年,一直在為薊遼前線戰場訓練兵馬、轉運糧草,做的都是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不曾有過獨當一麵、督師建功的機會。


    如今隨著年齡的日益增大,五十五歲的李邦華也越來越感到了那種年華易逝,時光不再的緊迫感。


    當然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原因,比如說,他對自己親手建立的礦營有著充分的信心。


    若是自己的手下沒有一直值得足夠信賴和依靠的軍隊,他當然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入晉督師的風險。


    不過,在他這個前工部尚書的眼中,若是說自己麾下的這個嫡係礦營裝備第二,那麽整個大明的軍隊之中沒有那個營頭敢說自己裝備第一。


    即便是包括皇帝最為倚重的近衛軍第一鎮,也隻有裏邊的純火器營能夠與他的礦營裝備媲美了。


    李邦華在白冶城編練的礦營,是如今大明軍中除了神機營之外,惟一的一支純火器部隊了。


    而且這個礦營裝備的火器,全是白冶城生產的最新式火器,火槍是清一色的崇禎一式前裝燧發滑膛槍,火炮是清一色的崇禎一式後裝子母炮。


    除了這種最新型號的火槍和火炮,這一次臨出發前,根據崇禎皇帝的旨意,他還著人從通州郊外八裏橋的槍炮廠裏,小心翼翼地帶上了一批新造的“孫氏手榴彈”和“孫氏燃燒彈”。


    對當今皇帝仿佛層出不窮的奇思妙想,一向自恃才華的李邦華也是暗自佩服。


    比如這個小小的“手榴彈”和“燃燒彈”一經定型製造,就被皇帝親口命名為孫氏手榴彈、孫氏燃燒彈,而其中使用的新品黑火藥,也被皇帝親自命名為“迪亞士火藥”。


    沒有蔭官、沒有封賞,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命名,就讓孫元化、孫和鼎以及孫和鬥父子三人熱淚盈眶,同時也讓迪亞士這個葡萄牙老水手感動萬分。


    這樣的皇帝不像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深謀遠慮的官場老狐狸!


    李邦華受命入晉督師之後,先與接任工部尚書的畢懋康辦理了相關的交接手續,然後在新任工部尚書畢懋康的陪同之下,去了白冶城,與畢懋康商議一番之後,安排宋應昇、宋應星兄弟,帶著礦營的前營、後營將校邱鉞、劉穆繼續坐鎮白冶城,留守遍布白冶城的各大工礦廠區,自己則帶著最精銳的礦營左中右三個營頭三千人出發前往順德府而去。


    白冶城是李邦華作為工部尚書和軍機大臣一年多來的全部心血所在,自然不容有失。


    這次前去山西督師剿賊,一方麵固然要帶上自己辛辛苦苦編練出來的礦營主力,另一方麵也不能人走茶涼,使得白冶城出現什麽亂子。


    繼任的工部尚書畢懋康雖然也是自己信得過、很看重的人物,但不管怎麽說,都不如自己用慣了的人留下來放心。


    宋應昇、宋應星兄弟都是江西人,與李邦華這個江西老表是同鄉,自從這兩人高中進士之後,經過同鄉推薦,很快就進入了李邦華的視野。


    宋應星是皇帝親自選中的內閣中書舍人,李邦華自然沒有辦法納入麾下,但是宋應星的哥哥沉穩內斂的宋應昇卻是在中進士不久就被時任工部尚書的李邦華留在了工部,任了屯田清吏司的主事,然後帶到了白冶城,在礦營之中做起了坐營的文官,與李邦華親自選中的參將李卑,一起幫著編練起了礦營。


    但是對於精通百工雜學的宋應星,李邦華深知其價值,所以始終也沒有放棄,終於在年前的時候,跟皇帝要了這個人,讓他在工部新設而且常駐白冶城的礦冶清吏司當上了員外郎。


    這兩個人,自然是李邦華能夠完全放心的人選了。


    除此之外,作為軍機大臣的李邦華也沒有放過崇禎元年武舉進士中的江西老鄉,其中一個叫劉穆,另外一個叫作盧元定,從講武堂一出來,就都被李邦華安排到了白冶城的礦營之中。


    如今劉穆這個武進士加講武堂出身的遊擊,留在了白冶城,配合著宋氏二兄弟,守衛礦營主力離去後的白冶城周邊工礦廠區。


    而盧元定這個江西武進士則作為中軍遊擊,與礦營參將李卑和都司李顯忠一同跟隨李邦華入晉督師作戰來了。


    而都司李顯忠則是參將李卑沒出五服的大侄子。


    李邦華的這些做法,當然也引起了不少禦史言官的非議,有不少言官上書彈劾他憑關係遠近濫用私人,甚至彈劾他在白冶城結黨營私等等。


    但是對於針對李邦華的任何一份彈劾奏章,崇禎皇帝都要禦筆親批進行駁斥。


    在他看來,一個明亡之後,能夠為這個王朝殉節而死的人,又能有多少個人的私心呢?


    就算是有,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特別是重用同鄉的問題,重用舊部的問題,或者是重用親屬等等這樣的問題,在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眼中根本不算什麽問題,尤其是當他重用的還是皇帝自己都很看重的人時,這就不僅無過,而且還算是有功。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隻要這個人是人才,值得信任,那麽他招攬過來的人基本上都八九不離十屬於人才。


    再者說,在明末這樣一種情況之下,有成績的官員優先重用同鄉、重用同年,也是可無可厚非的事情。


    比如盧象升這樣的人物,以一個文官練兵,在軍中沒有人脈根基,你讓他重用哪個將領?


    除了他自己的兄弟親屬,他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放心使用啊!


    這個問題在李邦華這裏也是同樣存在的。


    所以,當李邦華還在京師安穩地做著軍機大臣的時候,每次見到彈劾大名知府兼大名、廣平、順德三府兵備的盧象升任用私人的奏章時,都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


    因此,雖然從來也未曾謀麵,但是軍機大臣李邦華卻對盧象升這個比自己小了兩輪都不止的年輕才俊,始終都是高看一眼、厚愛一分,軍械物資從來從來不曾短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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