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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就連斯傑潘也學開了四書五經。


    一開始,胤禛怎麽都弄不懂這家夥為什麽突然對古書感興趣起來,他想,或許是覺得和周圍人無法溝通,所以感到了學習模仿的急迫性。


    但後來胤禛觀察,又覺得不止於此。斯傑潘的學習態度非常端正,如果隻是想和清朝人打成一片,不至於讓自己顯得太古怪,他根本用不著費這麽大勁兒。


    於是胤禛想來想去,就笑問他,難道說,斯傑潘打算參加科舉考試麽?


    斯傑潘搖頭。


    “那,怕是不成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來曆,王爺您也不清楚,照這個樣子,就算考上了,連個同鄉都認不到,將來沒有朋黨可依傍,出去做官也隻能孤零零被摘在外頭。所以我是不可能脫離王爺,脫離這個雍王府的。”


    胤禛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看來斯傑潘對清朝的官場認識很透徹啊!


    “既然不打算參加科考,那為什麽這麽努力讀書呢?”胤禛開玩笑道,“想當個名揚天下的大學究?”


    斯傑潘也笑:“都一把年紀了,開蒙這麽晚,就算白天黑夜連軸轉,最終也做不出什麽驚世的學問。”


    “那為什麽要讀書?”


    胤禛這麽問了之後,斯傑潘沉默良久。


    然後,他抬起眼睛,望著胤禛,忽然幽幽地問:“王爺,難道您就打算止步於此了麽?”


    胤禛一愣!


    斯傑潘此刻身處暗處,那雙藍眼睛也顯得暗幽幽的,仿佛深潭之水,冰冷陰暗,卻翻滾著未知的激流。


    “你是說”


    “我是說,如今太子也倒了,皇上將儲君一事擱置起來,就是要看各位阿哥的表現,在我看來,王爺您是最有希望繼位之人!”


    等等等!


    胤禛打斷斯傑潘的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斯傑潘,你是說,你想助我奪嫡?”


    “正是此意。”


    搞什麽鬼!


    胤禛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太過於錯愕和無奈,以至於隻好一臉癡呆地望著斯傑潘!


    看他不迴答,斯傑潘還以為胤禛被突然點破心事,太吃驚,於是笑道:“王爺不必如此,以前太子在,我們說這話,是妄蓄大誌,如今太子倒了,反正是群雄逐鹿,王爺何不”


    “原來你天天念書習字,就是為了這個?!”胤禛騰地火了,“誰叫你去琢磨這個了?!”


    看他發火,斯傑潘臉色一白,也站起身來:“王爺,你不爭,自然也有人爭的!咱們不能拱手將這個皇位讓與他人!”


    胤禛都被他氣哭了!


    “誰叫你去操心這個啊!簡直胡鬧!誰操心都輪不到你來操心!”


    這一句話出口,胤禛頓時後悔了,他看見斯傑潘的臉變得死灰!


    好半天,斯傑潘才啞聲說:“王爺終究還是信不過我”


    胤禛慌忙道:“我不是信不過你!斯傑潘,我是說”


    他努力緩了口氣,才徐徐道:“我是說,奪嫡這件事,事關重大,參與其中,會承擔很多痛苦。”


    “我不怕!”斯傑潘馬上說,“這段時間我看王爺您連朝都懶得去上,這不行的!您這是把戰場讓給八阿哥他們!皇上如今雖然對八阿哥有所冷落,但對十四阿哥卻青眼有加,再這麽下去,會影響皇上對王爺您的印象!”


    胤禛暗自歎了口氣,心想,你沒發現“印象”這個詞不是古漢語麽?


    他想了想,才道:“斯傑潘,其實皇上如今,最不願看見的就是皇子們的紛爭,太子和八阿哥掐成那樣,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咱們不能再走那條路了!”


    他這麽一說,斯傑潘愣了愣,緩緩點頭:“王爺說得對。這一層,我也想過了,況且就我自身來說,也沒法去做那些明麵上的事情。所以”


    “所以?”


    斯傑潘猶豫良久,方才說:“所以,王爺可不可以讓我跟著高無庸,進粘杆處?”


    胤禛更無語!


    這下好,斯傑潘幹脆順著他祖父的老路,也要當克格勃了。


    然而他又能怎麽辦呢?總不能和斯傑潘說,你別忙了,早晚都是我當皇上,就算天天躺床上睡大覺,最後老頭兒也會把皇位給我那斯傑潘非得以為他發瘋不可。


    況且,在當下這個局麵,斯傑潘又能有什麽可做的呢?


    除了幫著胤禛奪嫡,他還能有什麽更值得的人生目標呢?迴絕了他,讓他去做小買賣、單純當個家奴,或者守著兩畝薄田過日子斯傑潘隻會認為自己鄙棄他,他會更難過。


    索性就讓他去做吧,隻要他開心,人一旦開心了,心情好,身體也會慢慢健康起來。


    想及此,胤禛點了點頭:“隻要你幹得高興,任何事情,都可以去做。”


    斯傑潘一聽這話,頓時興奮得臉孔通紅,他甚至沒發覺這裏麵的問題:胤禛不是說的“隻要奪嫡成功”,而是說的“隻要你高興”。


    他退後一步,躬身顫聲道:“在下,必不負王爺囑托!”


    胤禛無語無奈地望著他,心想,我倒真希望你負了這囑托才好!


    後來胤禛想,算了,就當是個冒險遊戲,丟給斯傑潘去玩也好,反正怎麽折騰結局都是一樣的,斯傑潘不知道謎底,沒有被“劇透”,反而玩得更開心呢。


    斯傑潘看樣子是指望不上了,胤禛滿懷憂傷地想,這家夥眼看著就要變成一個真正的清朝人了。


    說到“變成清朝人”,胤禛就想到了嘉卉,這段時間他成天忙於自閉抑鬱,連胤祥那邊也沒空去看望,於是挑了個閑日子,隻帶著高無庸一個人,胤禛悄悄從王府出來,去了胤祥的家中。


    一見他來,胤祥十分驚喜,他雖然被康熙幽閉在家中,但外頭的動靜還是聽得到的,近來他聽說他四哥“舉止失常”,到處扒人家衣服褲子,又聽說生了病,倒在床上,胤祥心中正七上八下的,此刻見他四哥主動來探望,這才把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


    起初的交談,完全是寒暄,胤祥心中忐忑,所以忍不住細細觀察胤禛,看他究竟有沒有患病,舉止神智是否還和從前一樣


    胤祥觀察胤禛,反過來,胤禛也在觀察胤祥。


    他吃驚地發現,胤祥也發生了改變,先頭那股鬱鬱寡歡的氣息消失了,那種自閉的、滿是憤懣的神色,也從胤祥的臉上褪去了。


    他仿佛再度變迴到了出事之前平和歡暢的樣子。


    胤禛太吃驚了!


    但是細細一想,胤禛又明白過來了。


    洗腦機關啟動之後,胤祥自然也難以逃脫,他的記憶也被洗得幹幹淨淨,但正是因此,他這個飽受磨難的十三弟,因禍得福,將這幾年所遭遇的種種痛苦,忘了個幹幹淨淨。


    接下來,胤禛又拿話試探了一番,比如問胤祥還記得他是為何被圈禁的,胤祥的迴答很簡略,他說,還不是因為廢太子的那些破事兒,自己棋差一招。


    簡略,而且幾乎不帶任何感情因素。


    “不過四哥放心,我又不是那種一遇上難題,就自個兒消沉的人。如今雖被關在這家中,我的眼沒瞎,耳沒聾,該打聽的該琢磨的,我一件都沒落下!”


    胤禛呆呆看著他!


    胤祥看他這樣,覺得自己似乎還沒說透,於是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四哥,你可不能鬆勁兒!如今我在暗處,老八他們在明處,四哥你在場麵上和他們周旋,反倒是我,不引人注意”


    這下好,和斯傑潘一樣,胤祥也想走這條路!


    可他不幹這個,又能幹什麽呢?被剝奪了一切,甚至連記憶都不再保有,轉了一大圈,最終,還是迴到了起點。


    於是,過去的一切就全都成了泡影了麽?他們曾經那樣念念不舍的生活,充滿希望的未來,就這麽輕易被人一把抹了去,像擦去窗台上的灰塵。


    胤禛低下頭,他忍不住撲簌簌落下淚來!


    他太難過了,不光是為自己,也是為胤祥。這甚至還不如先前,雖然充滿痛苦,但至少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痛苦,即便在痛苦到極點時,胤祥也不曾放棄希望。


    然而現在,他就連掙紮都忘記了,竟然又開心平靜地過起舊日子來


    胤祥見胤禛突然落淚,嚇了一跳!


    他慌忙扶住胤禛的肩膀,驚慌地問:“四哥?你怎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胤禛費了好大勁兒,才忍住淚,他擦了擦臉,這才啞聲道:“我是想起想起你如今這樣”


    “嗐!四哥你也是的!”胤祥豪氣滿天地說,“好男兒哪有不飽經磨難的!我如今是被圈禁了,可我的心還沒灰呢!四哥你也不能灰心呀!”


    胤禛也不知怎麽迴答他,正這時,卻見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端著茶進來。


    一看見她的臉,胤禛愣了,是璩嘉卉!


    看胤禛盯著那丫頭,眼神發直,胤祥好奇:“四哥,怎麽了?”


    璩嘉卉卻是一副低頭不語,老老實實的模樣,她把茶放下,又屈了一下膝蓋,這才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胤禛迴過神,他哦了一聲,卻問:“十三,這丫頭是什麽人?”


    胤祥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是晴兒手下的一個針線丫頭。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


    胤禛失望極了!


    “她不是叫璩嘉卉麽!十三你怎麽連這都不記得了!”


    胤禛這麽突然一發火,胤祥也愣了:“四哥,這丫頭是什麽人?”


    胤禛也留意到自己失態了,他慌忙掩飾道:“哦,我是說,先前你和我說過,如今你自己倒忘記了。”


    “四哥知道她的來曆?”


    胤禛卡了半晌,搖頭道:“我不知道。”


    胤祥端詳著他,忽然笑道:“四哥莫不是喜歡這丫頭?喜歡的話,我就把她送給四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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