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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別之際,茱莉亞又不禁猶豫。


    “你吃了東西麽?”她惴惴不安地問,“要不……我給你做點吃的?”


    胤禛搖搖頭:“帶了點幹糧。這荒郊野外的能做什麽吃的?你一天一夜沒吃沒喝,比我還慘,給,先拿著這瓶水。”


    茱莉亞說:“哦,我還好,邵天明臨走時,留下一小碗水,又把我嘴裏的布沾濕。好歹他還沒那麽絕情。”


    胤禛沉默片刻,才道:“他拿槍追殺我,在別墅區,我險些就被他殺了。”


    茱莉亞吃了一驚:“真的?!”


    “他現在已經對斯傑潘惟命是從了。”胤禛說,“茱莉亞,你這個姐夫沒指望了。如果在小紅屋遇上他,我勸你……勸你還是不要手下留情。”


    茱莉亞臉上,顯出慘然的神色,到最後,她苦澀一笑:“這個,我會考慮。”


    看出她的猶豫,胤禛又苦勸道:“聽我的,別心軟!他是真的會殺人,如果再像以前那樣信任他,你會沒命的!”


    茱莉亞低著頭,良久,她才抬起淒慘的雙眼:“結果我能信任的人,也隻剩下你和老陸了。是麽?”


    迴去的路上,胤禛一直在想著茱莉亞的這句話。他知道茱莉亞言出肺腑,這讓胤禛無比感慨。他沒被人這樣信任過,在他過去的生活裏,信任,是一件非常寶貴的東西,他所能取得的,絕大多數是交易的達成:你供我驅使,我許你日後的榮華富貴。


    但是茱莉亞並非如此,她甚至不知道她結交的究竟是什麽人。


    然而眼下,胤禛知道他要考慮的是如何救出老陸,既然己方人質被綁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對方的人也弄來一兩個。但胤禛非常懷疑這種做法:斯傑潘那個人猶如魔鬼,他怎麽會為了別人的性命而讓步?人質換人質的法子不管用。


    既然如此,他能夠仰仗的就隻有喪屍方陣了,可是這些喪屍並不具備攻擊性,它們沒有牙齒,好些連手都沒有……老陸的初衷,隻是想拿它們當別墅區的防護牆。


    而自己所擁有的,不過是一把槍,一柄短刀。


    一想到這一點,胤禛心裏就焦躁,為什麽這些弟弟總給他生是非?為什麽就不能幫著自己共禦外敵?現在可好,九阿哥幹脆站在斯傑潘那邊了,更別提那家夥聽信洋鬼子的謠言,竟然三番五次舉槍要殺他!


    也罷,胤禛冷冷地想,比起九阿哥,如今老陸才更像是他的親人呢。老陸此刻正被綁在地下室,他總不能任其束手待斃不是?總不能見死不救不是?到時候誰敢阻攔他,那也休怪他不念兄弟感情!


    做惡人就做到底好了!


    那晚老陸被九阿哥審訊之後,仍舊捆綁在地下室,等到九阿哥離開,璩嘉卉和胤祥才小心翼翼關上地下室的門,胤祥又給老陸弄來一條破破爛爛的毛毯蓋在身上。


    “我九哥最近脾氣不大好。”他充滿歉意地對老陸說,“陸先生,您不要怪他,他以前……以前不是這樣的。”


    老陸隻連連搖頭歎息:“他脾氣不好,我完全能理解,王爺,九阿哥他們是不是知道曆史了?”


    一聲“王爺”,頓時讓胤祥大窘,他漲紅臉,慌亂擺手:“我不是王爺!我……我現在還不是呀!陸先生,您可不能這麽叫我。”


    老陸被他說得笑起來:“是了,你現在還是個光杆阿哥,連貝子都不是。可十多年後,卻是尊貴無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老陸口吻裏帶著點開玩笑的味道,然而胤祥聽他這麽一說,眼簾一垂,臉色就變得相當難看了。


    “您別這麽說,這讓我擔不起。”他低聲道,“這半年,九哥他們盡拿這個來打趣我,又說我原來有此雄心大誌,竟然還藏著掖著,裝出一副不問俗事的閑散樣子來騙他們……我真的沒騙他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呀!我也沒想過往後要做什麽怡親王呀!”


    老陸看得出來,胤祥神情很激動,兩眼微紅聲音哽咽,那樣子,就像是急得要哭出來。


    所謂“打趣”,大概隻是在外人麵前給哥哥留麵子,老陸暗想,恐怕九阿哥他們對胤祥的那些譏諷是非常難聽的。可想而知,自己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年幼的弟弟卻身居高位、榮耀遍身,這種事放在誰那兒,心理也不會平衡。


    老陸無言,片刻後,才又問:“這麽說,雍正朝的那些事情,你們幾個全都知道了?嘉卉,是你告訴他們的?”


    璩嘉卉臉一紅:“咳,您可太誇獎我了。我哪兒懂那麽多?我的文科不好,曆史知識全靠電視劇——沃爾瑪裏有書店。”


    原來如此。


    胤祥用手背抹了抹鼻子:“都是九哥告訴我的,我看不懂那些書,九哥聰明,從新華字典開始學,很快就把那些書都看下來了。九哥和八哥說,他們倒了黴,竟然有……有四哥這樣的兄長,不守祖製,不畏天地,殘害手足,最後讓他們死得那麽慘。我起初怎麽都不信!我和他們說,四哥不是那樣的人!就算他登基,也會善待兄弟!結果這沃爾瑪裏頭的人就都笑我,說我傻,和曆史較勁。我又問了嘉卉,這才知道……這才知道九哥說的,都是真的!”


    然後,胤祥哭了起來。


    老陸一時心情複雜,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胤祥,如果是平常人的家事,那也罷了,現在他隻要開口指摘,那就是在做曆史性評定,想到胤祥和胤禛的感情那麽好,老陸覺得,眼下暫時不宜說這些。


    “可我還是沒弄懂,你們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呢?怎麽可能從清朝跑到現在來?”


    胤祥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那日朝會散了,我們幾個去見皇阿瑪,我隻聽說皇阿瑪非常生氣,好像廢太子又鬧出什麽事兒來,要死要活的,在路上,四哥還叮囑我,千萬小心別多話。等進了宮,遇到八哥他們,大家走到半路,就聽轟的一聲……我再睜開眼睛,人就在這兒了。”


    “你八哥也在這兒?”老陸又問,“他人現在在哪兒?”


    胤祥遲疑片刻,忽然放低聲音,湊到老陸耳畔,像是在說一個秘密:“我八哥失蹤了!”


    “啊?!”


    “嗯!失蹤好久了,之前是說出去轉轉,他總嫌沃爾瑪裏氣悶,又憎惡斯傑潘那跋扈之人,八哥就總說想出去,九哥勸不住,就讓這兒的兩個人帶著八哥出去逛逛——誰知一逛就沒迴來。兩個多月了,到現在仨人下落不明。”


    “去哪兒了?”老陸困惑道。


    “誰知道呢。”胤祥搖搖頭,又苦笑道,“也許變成喪屍了。這可不怪我四哥,對吧?他在這兒出事,總賴不到我四哥身上。”


    老陸聽出胤祥語氣裏,有為他四哥抱不平的意思。


    他正琢磨著,卻聽胤祥更加壓低聲音,很神秘地說:“我八哥這兒出問題了。”


    他指了指腦子。


    老陸嚇了一跳:“什麽意思?”


    “本來,我們幾個落在這種鬼地方,大家腦子都有點不對。”胤祥苦笑道,“後來被紅龍給救進沃爾瑪,慢慢知道是怎麽迴事,雖然還是覺得不可解,但就像紅龍說的,人得接受現實,對不對?不可解也隻能就這麽著了。偏又讓我九哥看了沃爾瑪裏那些書……八哥自從知道雍正朝的事,一宿一宿的痛哭,性子也變壞了,愛發脾氣,還拿棍子打我。我八哥可從來沒打過我!又說失眠睡不著,鬧著要出去,說,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幹嘛,索性一死了之。我和十哥都覺得他受了刺激,不大對了。”


    老陸咧了咧嘴,陡然讓還在青年時期的八阿哥知道後來的事情,那他是得瘋。更別提,又落在如今這種末世……


    “九哥給他鬧得焦頭爛額,還得去對付斯傑潘那夥人,還得照顧我們幾個。”胤祥說著,淚又湧上來,“我覺得他也快頂不住了。我本想,要是四哥在這兒多好!四哥最能頂事的,可誰知,他還真的在這兒……”


    老陸趕緊按住胤祥的胳膊:“十三爺,你別為你四哥擔心,他在別墅區好好的,如果給他通風報信,他或許能過來救你。”


    胤祥抬起惶惑的眼睛:“四哥還不知道我在這兒吧?”


    “嗯,但他一定會打探到。你想想,你四哥是那種看著你有危險還不救的人麽?”


    璩嘉卉也勸道:“十三,你別擔心,我覺得四爺會想出辦法來救你的,他要是沒那個本事,也當不上皇帝,對不對?”


    老陸笑起來,他又問:“十三爺,您今年,貴庚?”


    胤祥趕緊說:“我……我滿二十二了。”


    老陸笑道:“哦,年齡還不大呢。二十二歲,換在這兒,也才剛剛大學畢業。”


    璩嘉卉笑道:“什麽年齡還不大?人家早就娶妻生子了。陸先生,他和我們這些現代人不一樣。”


    她這樣一說,胤祥忽然變得很不好意思,他努力掙紮著說:“沒什麽不一樣!嘉卉,我和你們是一樣的!”


    璩嘉卉臉色黯然,她苦笑道:“你怎麽會和我一樣呢?你是皇子,你四哥早晚會來救你出去的。我也就隻能這樣了。”


    “不會。”胤祥立即說,“我四哥會把我們都救出去!陸老先生,還有我九哥十哥,他都會救的!我是知道他的!”


    老陸被他這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得一時心緒如蓬翻飛。


    如果說是那個阿真,那他也相信,那年輕人會想辦法來救他們,尤其,他還把那批“特殊部隊”的指揮權給了他,按照尹真的性格,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但,如果是雍正呢?


    如果是那個雍正,他會放棄逃生的機會,故意來赴死麽?他會來救他的十三弟,但其餘人他還有那份心麽?更別提,其中還有他日後最痛恨的阿奇那、塞思黑。


    仿佛看出老陸臉色的猶疑,胤祥趕緊抓住他的手,鄭重道:“陸先生,我四哥不是歹人,他心腸很善的!不管別人怎麽說他,我是知道的!他成日都修佛呢。我九哥說的那些事,他做不出來!你相信我!”


    老陸不知該做何種表情,千萬冊的史書在描述那人的鐵血無情、殘忍刻薄,但是此刻,卻有個年輕人苦苦哀求他,請他相信“那個雍正”是個好人……


    到最後,老陸隻得點頭:“好吧,我相信你。”


    (今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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