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兒——”


    朦朧之中,佟佳氏隻覺心口間泛起劇痛,密密麻麻地痛意、癢意如百蟻蝕骨一般。這股痛勁兒也讓佟佳氏耳畔那似有似無的唿喚聲分外清晰。


    “嵐兒,夫人,我好痛~”


    誰呀?誰在那兒喚我?我夫君還在領兵打仗,怎會這般痛楚?再說了,自家夫君打小就是倔強性子,又怎會這般撒嬌?


    劇烈的痛苦似乎是要將佟佳氏淹沒。最終,在嬤嬤丫鬟的驚慌聲中佟佳氏暈了過去。


    *****


    “嬤嬤,我來吧。”


    “這,那格格仔細著些,別傷了自個兒。”


    “嬤嬤放心吧,這些事兒我還是能做好的。”


    意歸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伺候的丫鬟婆子們,示意她們都下去。


    眾人不敢違令,隻能退了出去。兩個看門丫鬟也在出去時合上了門窗。


    往日裏分外熱鬧的屋子此時卻顯得有些孤寂空蕩。


    意歸一手端著藥,一手用小湯匙輕輕攪拌著。


    低著頭,意歸怔怔地看著床上無聲無息的額娘,心下十分酸澀。


    “額娘。”帶著幾分抽噎,意歸輕輕地喚著。


    “額娘。”


    意歸放下手裏漸漸涼了的湯藥,俯身趴在自家額娘的懷裏,任由淚水打濕繡著鴛鴦的錦被。想起前線戰場上音訊俱無的阿瑪,又想起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額娘,沈意歸心中一片淒苦。


    額娘啊,您已經睡了三天了,快點醒來好不好?快點醒來看看意兒,好不好?


    意歸聞著錦被上若有若無的甜香,不由得,想起來往日裏佟佳氏的模樣。


    對著不好好辦差事的下人,額娘不苟言笑,即使那些人磕頭磕出來淤青血色,她也毫不留情。


    對著外麵那些貴夫人的言語刀子,額娘端莊得體,三言兩語,就說的人無地自處,卻也讓人尋不出什麽錯處。


    對著嬉皮笑臉的阿瑪,額娘也是溫柔的,很少與他紅臉。


    可如今,這般毫無生氣的模樣,自己好像從未見到過。意歸輕輕咬了咬殷紅的唇,十分茫然。


    恍恍惚惚的,她似乎又想起了那日太醫說的話:


    “福晉脈向時微時弱,氣息卻是平穩,這,倒是有些像是魘住了。”


    “若真是夢魘,本官也沒什麽辦法,隻能開藥方子安神。要醒來,隻怕就隻能靠福晉自己了......”


    意歸閉了閉眼,心頭的惶恐與不安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好不容易有了愛自己的親人,她不想失去了。沒人愛的滋味,她真的不想再嚐一次了。


    “額娘,意兒害怕。你快些醒來好不好。”


    意歸一手抓著胸前的衣襟,甚是惶恐。


    “意兒莫怕,額娘在呢。”


    從混沌中掙紮醒來的佟佳氏,麵色蒼白,想抬起手安慰自家女兒,奈何沒有半分力氣。


    “額娘......”


    意歸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中一怔,連忙起身,一抬眼,確是自家額娘溫柔如水的雙眸。那一刻,歡喜似乎是要將她淹沒。


    額娘醒了!額娘醒了!


    “額娘,您·醒了!”意歸連忙拿起帕子擦去眼角的淚,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額娘,您快嚇死女兒我了!我還以為您討厭女兒,再也不願醒過來了呢。”


    說罷,又扭頭提聲喊道:“快來人,福晉醒了,快進來伺候著!”


    門外一陣嘈雜,幾個小丫鬟端著熱水熱帕子推門進來,守在床邊。胡嬤嬤端著一碗滾燙的湯藥,走了進來,她讀的雙眼緊緊盯著手裏的湯藥,生怕出了什麽事兒意外。


    佟佳氏掙紮著想要做起來,意歸見此情景,急忙將人輕輕按住:“額娘,您快別動!您好不容易才醒來,也該休息休息,這般坐起來,受了風,又不好了。”話語間,是滿滿的擔憂。


    “你呀......”佟佳氏無奈一笑,隻能遂了自家女兒的願,就勢躺在床榻上,看著她為自己掖被子,端湯藥。


    “我這是睡了幾日了?總覺得渾身憊懶無力。”佟佳氏似是想起了什麽,問道。


    沈意歸小心翼翼端過藥盞,用小勺輕輕攪拌著,讓它略冷一冷。


    胡嬤嬤站在床邊,笑眯眯地望著自家福晉與格格,聽此,歎道:“福晉如今可是遭了大罪。這三日裏,福晉滴水未進,可不是憊懶無力?”


    “福晉昏迷的日子裏,格格也是受了累,整日守在福晉床前,任誰來勸都是不肯離得。”


    佟佳氏聞言,心中泛起疼痛:“苦了你了,倒是我這做額娘的不好,讓我家嬌嬌兒這般受累。”


    看著女兒臉上遮不住的憔悴,佟佳氏心中又是喜來又是疼痛。喜的是自家女兒沒白疼,這般孝順自個兒,痛的是女兒如此受累。


    沈意歸聽了這話,不大讚同,一邊小心著喂自家額娘喝藥,一邊說道:“額娘這說的是什麽胡話。做人子女,孝順父母難道不是應該的?烏鴉反哺,羊知跪乳,難不成,咱們臉這些個畜生都比不過?”


    “更何況女兒又有什麽受累的?女兒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那些個辛苦活兒可都是嬤嬤她們做的。女兒不過是借著她們的力氣罷了。”


    既是自家女兒都這般說了,佟佳氏又能如何,隻能順著她的話頭道:“是了是了,嬤嬤快瞧瞧她的嘴皮子,我竟是不知這般利索,我說一句,她迴個五句十句的,硬生生地叫人沒得話去辯駁。”


    胡嬤嬤一麵指揮著小丫鬟們收拾屋子開窗透透氣,一麵笑著說道:“嘿喲,我的福晉喲,瞧您這話說的。奴婢隻問您,您瞧著格格這模樣,可高興?”


    可高興?自是高興的。為人父母的,哪裏不願看到自家兒女孝順?佟佳氏歎了口氣,又想起前世來。


    “對了,意兒,你阿瑪那兒可有信傳來?這也有許多時候了,想必也快迴來了吧?”佟佳氏絕口不提自己魘住的事兒。隻想著自己若是說了出來反而惹得人擔憂。


    此話一出,屋子裏瞬間安靜了下來。丫鬟們不敢答話,隻低著頭做著手頭上的事兒。沈意歸與胡嬤嬤等有些臉麵的奴婢臉色俱是一變。


    沈意歸強撐著笑,說道:“額娘才醒來,就想這想那兒的,阿瑪他們驍勇善戰,有勇有謀的,哪裏會有什麽大事。額娘還是多謝歇息歇息,如今把身子養好了才是要緊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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