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了城頭上之後,鮑出一起身,又堪堪用盾牌擋住了一把環刀的劈砍,饒是如此,他手中屢受攻擊的盾牌也被劈掉了一小半,這個時候,鮑出身上的兇性也被激發到極致,他大吼一聲,將戰損的盾牌甩向了密集的敵人,然後舉著跳躍時早已拿到手中的環刀,向最近的一名守卒砍下。


    “噗——咯——”


    環刀砍中肉體的聲音,對於鮑出來說,是格外的熟悉,就如同他在新豐時,砍殺的那名盜賊一樣,他將環刀迅速收迴,背靠著城牆,護著後麵選鋒上城的那個位置,警惕著其他守卒接下來的進攻。


    鮑出帶著的選鋒已經攻上去了了!


    閻行在陣中,看到那些個快速移動的身影,迅速靠近城牆之後,就通過雲梯攀爬上了城頭。


    雖然期間,也有一些選鋒不幸中箭、被木石砸中、被熱湯澆到,但總體上,這一支小規模、悍勇無比的生力軍,還是有大部分衝上了城頭。


    這還是鮑出投軍以來,他經曆的第一場攻城戰,在很多人看來,端是慘烈、兇險無比,可閻行雖喜愛他的勇猛,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將他派入選鋒之中,因為軍中真正的權威和榮耀,絕不是僅依靠將帥個人的喜好、委任決定的。


    一個軍士,若想要在軍中出人頭地,首先就得到短兵交接的戰陣中去磨煉和蛻變。


    能夠熬下來的,才有出頭的機會。


    鮑出唿出一口大氣,感覺自己終於熬出頭了,他堅持到了後麵的選鋒也上了城頭。


    雖然隻是幾個眨眼的功夫,但在以一人之力抵擋十來個守卒的鮑出印象中,卻是要比自己的前半生還要長。


    他剛剛背靠著城牆,憑借一把環刀與諸多守卒纏鬥,雖然憑借自己的勇猛,砍倒了兩個守卒,但卻也躲避不了更多虎視眈眈的守卒的進攻,他的腿上被一名河東郡兵中的老卒紮中了一矛,盡管有裙甲抵擋,入肉不深,沒有傷到筋骨,但依舊是鑽心刺骨的疼痛!


    看來,這戰陣搏殺,與在新豐與輕俠、惡少年的搏鬥還是有些區別的。


    在鮑出發狠砍翻一個守卒的時候,他麵目猙獰,怒發衝冠,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一般,嚇得鄰近的守卒麵色發白,可是那七八名守卒雖然害怕,卻沒有大步退縮,或者掉頭逃竄。


    在戰場上,軍法的嚴苛,往往使人泯滅了一些生來的本能反應。


    隨後,那些麵露害怕的守卒更是在一名老卒的帶領下,前後左右,互相配合,想要圍攻擊殺鮑出這個悍勇的敵人。


    也就是在剛剛那一場圍攻中,鮑出的腿上挨了一矛。


    不過,受傷的他也再次展露兇性,先砍斷了那名善於挑選時機、尋機突擊的老卒的矛杆,然後突進前去,將他一刀砍翻在城牆上,環刀所過,嚇得其餘守卒紛紛避讓。


    這給了鮑出接下來喘息的機會。


    雖然很快,那些守卒又圍攻上來,但鮑出的軍中袍澤也上來了。


    最開始上來的,就是那名肩上中了一箭的選鋒,他髡發結辮,看起來像是一名胡人,他跳上城牆之後,並沒有和鮑出一同防守雲梯,而是急切地往守卒的人群中撞過去。


    鮑出親眼看到,他驚險地從幾杆長矛之間穿插而過。鋒利的矛刃甚至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了道道傷口,但他絲毫沒有遲滯,反而將手中的釘錘狠狠往一名身上穿有兩襠鎧的什長砸去,兩襠鎧在西涼軍的軍中,也隻有精銳的甲士能夠穿戴,可這一副鎧甲,依舊沒能夠護住那名守卒什長的性命。


    他的胸口瞬間凹下去了一大塊,身子往後倒退幾步,被後麵的守卒擋住倒下的勢頭,可麵部極其痛苦,鼻子眼睛完全被扭曲到看不清了,口中接連吐出了好幾口鮮血,然後就這樣悶聲痛苦地死去了。


    釘錘還在掄動,雖然那名胡人選鋒在接下來,身上也中了幾刀,可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揮動釘錘,砍砸身邊的守卒,但凡被他的釘錘碰上的,幾乎沒有一個守卒能夠再站起來。


    鮑出也是一個自詡武勇的漢子,當他看到這樣驚險而激烈的一幕發生在麵前時,不知為何,他身體中的熱血竟然也因為這名胡人選鋒的悍勇行為而再度燃燒起來,而且比之前燒的要更加滾燙。


    他滿臉通紅,就要上前衝殺。


    但隨即鮑出就被人從後麵猛力拉了一下。


    “想活著領賞的,就別離群!”


    鮑出上城的這台雲梯後麵,又有兩個選鋒爬上了城頭。一名中年的選鋒剛剛就在背後拉了他一下。


    鮑出愣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和其他這兩名選鋒一同互為犄角,抵擋住其他守卒,緊緊護住他們的這一台雲梯。


    也虧得那名胡人選鋒的勇猛,擋住了一麵的守卒,從他們這台雲梯上來的選鋒越來越多,待集結有十來個人後,他們一同呐喊生威,頂著盾牌,舉著環刀,就往那名胡人選鋒衝殺的方向支援過去。


    那名胡人選鋒渾身浴血,還在與眾多守卒拚殺,宛如一個血人,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是守卒的血,還是他自己的血,亦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在鮑出等選鋒衝殺支援過去之後,他也愈戰愈勇,大發神威,很快那群守卒就被眾選鋒殺散,有的直接被砍殺,有的被掀翻掉下城牆,剩下的幾個幸存者,也早就心驚膽戰,恐懼地往後撤退。


    待殺退這群守卒,勉強控製住這一小段城牆後,鮑出和其他選鋒終於可以稍稍喘息一會。而那名胡人選鋒也已經力竭,但他還是趁機彎身割了地上的守卒首級,正在他想要再往前割一名守卒伍長的首級時,一支利箭嗖的一聲飛了過來,精準地射中了他的頸部。


    “厄——啊!”


    這名胡人選鋒大喊一聲,伸手就想要去抓這支箭尾還在顫抖的箭矢,但這一次他沒能夠再拔出這一支箭矢,他的身軀顫抖了一下,鮮血噴湧而出,身子也無力地低垂下去。


    “舉盾!”


    鮑出看到了那名射出箭矢的守卒,他大吼一聲,隨手抄起城牆上的一杆短矛,迅速地投擲出去。


    短矛刺穿了弓箭手的身體,鮑出奮起餘勇,和其他選鋒不敢懈怠,頂著盾牌繼續推進。


    路過那名胡人選鋒的屍體時,鮑出看到了他那雙瞪得通圓的眼睛。


    這一刻,鮑出對戰陣上兩軍鏖戰的理解,又加深了幾分。


    選鋒繼續向前,鮑出頂替了那名胡人選鋒的位置,在和這些選鋒一起衝殺的過程中,他連續砍殺了三個守卒,斬首人數是僅次於那名胡人選鋒的,待到他體力耗竭的時候,他喊了一聲,後麵又有選鋒將他替換下來。


    鮑出在袍澤的掩護下,他放眼看向另一個方向,隻見城頭上如今已是形勢逆轉,借著弓箭掩護的蟻附士卒,紛紛沿著雲梯攀爬上來,雖然有的雲梯被砸斷推倒,有的士卒被射死、砸落,但更多的雲梯上,還是不斷地湧現出士卒來。


    鮑出心中,莫名感到有點慶幸,有點恍然,他隨意靠著牆垛,將換上的盾牌放下,手中拄著環刀,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剛剛衝殺過來的十來個人中,倒下了五個,那個拉他一把的老卒也沒活下來,他被一把環刀砍中了胸口,已然沒救了。而其他人有的受了輕傷,但都還活著,這時候,個個氣喘籲籲,也都適時地停下了腳步。


    能夠在短暫而又激烈的戰場上,存活下來,竟然就是這樣一種心情。


    鮑出努力向身邊的選鋒擠出一絲微笑,其他人也向他投來敬佩的目光。


    剛剛他英勇作戰的表現有目共睹,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是這些剩下的人中的主心骨了。


    待到身邊的選鋒越來越多,鮑出又匯合了後麵上來的士卒,往其他段的城牆擴大戰果,城頭上還有一些河東守卒很頑強,一直堅持抵抗,就算已經有其他軍吏帶著郡兵一起投降了,但他們還是且戰且退,不肯投降。


    “主君,城上已經守不住了,快退往城中吧!”


    城頭上,一名受傷的衛氏部曲拉著有些出神的衛固,急切地勸阻道。


    衛固雖然披著皮甲,拿著寶劍,但他的身份尊貴,身邊又有諸多部曲護衛,原本也隻是督戰城頭而已,可沒想到這些西涼兵如此兇悍,在冒著漫天箭雨的情況下,竟然還是不顧傷亡,前仆後繼地殺上了城頭。


    望著在牆垛處不斷出現的西涼兵,衛固一時恍惚了精神。


    “安邑,就這樣淪陷了麽?”


    衛固在心中對自己拷問,還沒有得到答案。就已經被他身邊護衛的部曲喊醒了,那名衛氏的部曲情急之情溢於言表,西涼兵的攻勢實在太猛烈了,城門處的扛著撞錘的西涼兵,城頭上還能夠依靠落石、滾木、火焰、熱湯等物,將他們阻隔在門外,可密密麻麻的雲梯,卻是讓城頭上的守卒疲於奔命。


    雲梯間或有被砸斷、推倒的,蟻附的西涼兵也接連被射殺、砸斷。可耐不住西涼兵前仆後繼,源源不斷,他們的意誌遠超河東郡兵的想象,城頭上的弓箭手、投擲木石的士卒也在不斷被城下的西涼兵射殺,而雲梯上蟻附的西涼兵,就借著這些機會,不斷地湧上城頭。


    很多如同鮑出這樣的軍中選鋒,冒著鋒鏑,短兵相接,最終擊退了河東守卒,控製了城牆。


    因此,城牆上攻守易手,現在輪到是河東郡兵倉皇後退的時候了。


    衛固現下眼中能夠看到的遠處,都是一個個衝鋒向前的西涼兵。


    “主君,快走!”


    那名衛氏部曲看到衛固沒有答話,以為他平日裏不曾上陣廝殺的主君已經被驚呆了,他隻能夠再用力推了衛固一下,指揮剩下的幾名衛氏部曲,就想要將衛固抬下城去。


    “走,眼下我等還能夠走去哪裏?”


    衛固突然反應過來,他猛然掙脫了衛家部曲的手,嘶聲裂肺地嘶吼起來。


    今日之安邑,何至於此,今日之衛氏,何至於此,想我衛固,又何至於此!


    衛固心中升起了無數的盤問,但身邊的部曲沒有人能夠迴答他,衛氏的族人戰死在城頭上也有不少,不少已經隨著潰卒奔下樓去,隻有督戰的衛固還堅持留在城頭上,身邊卻隻剩下這麽幾個寥寥的忠心部曲。


    事實上,若不是有大姓們的部曲在,單靠河東郡兵,還真難抵抗前仆後繼的西涼兵攻城這麽久。


    畢竟,西涼兵攻城之前,已經宣明,此戰隻誅殺參與叛亂、負隅頑抗之人,其他無辜牽連進來的人,一律赦免罪行。


    因而,在戰局不利的時候,衛固指揮的郡兵紛紛潰退,也隻有這些部曲還在拚死抵擋了。


    他們都是身家性命與衛氏緊緊捆綁在一起的部曲,與自己的主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君子死而冠不免!”


    衛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看了看剩下的幾名部曲,苦笑一聲,端正了一下自己頭上的長冠。


    “願為主君效死!”


    剩下的衛氏部曲麵色淒然,但還是決然響應。


    “好,隨我殺敵!”


    衛固長劍所指,部曲們也隨即掉頭,那是西涼兵洶湧而來的方向。


    與此同時,鮑出和選鋒們,也在城頭看到了他們。


    ······


    “將軍,城牆已被攻下,叛賊衛固已經授首!”


    “將軍,徐司馬已經攻入城中!”


    “翟司馬已經攻破城門!”


    ···


    城頭告捷的軍報,接連傳來。


    這安邑的四麵城牆,一旦有一處被突破,其他各處也難以堅持,相繼告破。各麵攻城的西涼軍中,如徐琨急於立功者,已經從城頭趕著潰卒,衝殺進入到了城中,直接往城中的郡府而去。


    “將軍,衛固等負隅頑抗之人已死,王邑雖不願投降,但在河東多少也有一些善政,若是能夠留他一命,接下來平定南境其他城邑,也有些幫助。徐司馬立功心切,恐怕會直接攻殺郡府,還請即刻派令騎傳令,令其所部,暫緩進攻!”


    眼看城牆告破,諸將爭功。戲誌才卻是及時向閻行闡明後續平定河東的措施,建議不要立即斬殺王邑。


    閻行想了想,也頷首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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