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門羅伯爵府,書房內。


    伯爵府的侍從都知道一件事情,當伯爵大人將自己一個人關進書房的時候,就是他最不高興的時候,在這個時間段內,絕對不能打擾,否則,後果很嚴重。最實際的例子就是第一任伯爵府的大管家,因為犯了這個忌諱,然後就再也不見了。


    是的!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從那以後,這禁忌就在伯爵府內流傳,而今天,當伯爵大人自大公議會迴來後,就進了書房內,一直到夜晚,沒有吃喝洗漱,更沒有招唿仆從。


    這讓侍從們都感覺似乎是暴風雨到來前的寧靜,連走路都帶著些小心翼翼。


    房間內,米盧伯爵急速的抽動嘴角上的煙鬥,華麗的碧翠煙嘴處有火光閃爍,噴吐之間,自他的嘴角邊,有兩股灰色的濃煙如同汽笛一般翻湧,以其職業者的力量,將它噴射到數米開外。


    整個房間中唯有一盞燭台上的蠟燭照亮四周,火光忽明忽暗,映射下的房間內有煙霧繚繞,變幻莫測,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獸,似擇人而噬。


    似乎是長時間沒有進食,此時的米盧在蒼老之外更顯得有些萎靡,他花白的頭發帶著淩亂,衣服褶皺,眼神中充滿了血絲,細看,那雙眸閃爍著時而溫馨,時而陰狠的光芒。


    米盧和他的姐姐梅麗夫人都是半精靈,他們的父親是人類,母親卻是一位精靈,或許是愛情的魔力,讓他們走在一起,並有了孩子,但整個大陸上如同玫瑰領這樣的地方還是少的,人類和精靈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而半精靈不容於精靈,更不容於人類。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們的父母就在追殺中死亡,從那時候開始,他就跟著姐姐流浪,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在姐姐的嗬護下成長。


    他記得姐姐曾經因為一塊麵包而被人追打,最終搶過來時,卻塞入了他的口中,他是餓極了,狼吞虎咽的將麵包吞下去時,卻聽到姐姐的肚子在咕咕叫。


    他還記得姐姐笑著和他說,她吃過了,她不餓。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們在穿過一片樹林時遇到了一隻狼獸,尖銳的獠牙和嗜血的眼神至今仍舊在他的噩夢中迴蕩,是姐姐讓他先跑,而自己留下阻擋。


    他還記得他在恐懼中逃跑,又在恐懼中返迴時,隻見姐姐滿身是血,笑著對他說,狼獸被她打死了,今天有肉吃了。


    他還記得冬日裏的街角,是姐姐擋住了刺骨的寒風,讓他在溫暖中熟睡。


    他還記得夏日裏的樹下,是姐姐幫他扇風,讓他有一絲陰涼。


    充斥在他童年的記憶裏隻有苦難和饑餓,以及姐姐竭盡全力的嗬護,而這一切直到他們的日子在進入玫瑰領後才好了許多。


    這裏並不歧視半精靈,這裏有人願意雇傭他們工作,這裏他們能夠吃飽穿暖,他們曾經以為這裏是天堂。


    而在這裏,姐姐也表現出了強大的職業者天賦,並成功的在轉職,在這裏,他們遇到哈維-伊戈爾時,命運才真的改變。


    很多年後,有了米盧伯爵,有了門羅家族,當初的往事似乎已經隨風而去,他更是不願意別人提起這事兒,因為這不光彩,因為這顯得門羅家族的淺薄。


    時間久了,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這一切。


    可今天,他在準備做決斷的時候,準確的說,決斷已經下了,就隻餘下最後的命令時,他卻偏偏的又記起了這一切,他記起了寒風中的那一抹溫暖,他記起了饑餓時的那一片麵包,記起了那鮮血淋漓的麵容下,那一抹笑容。


    那是姐姐的笑!


    如果今天真的下了決斷,他等於背叛了姐姐,他也將失去自己的姐姐。


    可真的要放棄嗎?放棄那至高的位置?放棄這唯一的機會?


    不知道從何時起,米盧開始迷戀上了權利,因為有了權利,那些賤民就在他腳下匍匐顫抖,因為有了權利,那些貴族在他身旁恭維聆聽,因為有了權利他可以一言而驅趕萬民為之奔走,一怒而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因為迷戀權利,所以他渴求更大的權利,更將目光放到了那至高的位置上。


    他無數次渴望那冰藍與光輝的王座,那眾人的臣服,那高高在上,俯視人間的感覺,以至於到了後來,他在參加大公議會時,都不敢將目光停留在那王座上的時間太久。


    因為他懼怕,懼怕自己眼中的灼熱會出賣他的野心。


    所以,捫心自問,放棄了,真的甘心嗎?


    在親情和權利的漩渦中,米盧在奮力掙紮,時間流逝,直到他煙鬥中的火焰已經燃盡,房子內的煙霧已經嗆人,米盧才顫抖著拿出了一張巴掌大小的紙張,泛黃的書頁,一麵有法陣閃著流光,一麵則潔白幹淨。


    鵝毛筆在手中抖動,以至於他隻能用握拳的方式攥著,他一邊寫出一個扭曲如同蝌蚪的字,一邊近乎呢喃的道:“姐姐,別怪我,真的別怪我!”


    字成,筆停下,魔法傳訊紙開始燃燒,火焰中,那個字仿佛活了一般熠熠生輝,唿吸間,紙張燃盡,然後在不知道何處,一張相對應的紙張上就會顯出這個字。


    這個字是……殺!


    於是,曾經的溫暖敗給了權利的欲望!


    @@@


    象牙白巫塔,頂層,客廳內。


    凱裏-米索大巫師是一位須發接白的老人,長長的胡須拖到了膝蓋以下,一根根都如同銀絲一般,凹陷的雙眸飽含著通透的智慧深邃,再配上嬰兒般的皮膚和儒雅的氣質,他要是去了法杖,穿上學者袍,都沒人會懷疑的。


    當然,要說整體破壞他形象的則是他的鼻子,高聳卻彎如鉤,這讓他顯得有些陰霾。


    作為象牙白巫塔的實際控製者和玫瑰領的白巫師當之無愧的領袖,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讓他親自出麵接待了。


    但今天晚上,他出現在了客廳內,並親自接待了眼前的客人。


    米索大巫師悠悠的點在桌子上,手指輕輕敲擊,神態有些輕慢的道:“你今天來的目的,似乎是讓我在放棄違背自己的誓言啊?”


    他的客人並非是常規意義上的生命,而是一團陰影,呈人形,卻很矮小,漆黑如墨,五官雖然有大致輪廓,卻並不清晰,尤其是陰影扭動的時候,這五官就拉長或者扭曲,看著極為怪異滲人。


    他的聲音也不像是人類說話,而是以一種莫名的力量在震動空間,從而形成一種不帶絲毫感情的音波傳遞,隻聽他道:“我們並非是要求冕下違反和伊戈爾家族的約定,我們也相信冕下的信譽。


    不過,僅僅是在關鍵時刻袖手旁觀,或者對某些危機視若無睹而已,自從哈維大公否定了冕下驅逐神殿和處死施法者的請求後,冕下不就是這麽做的嗎?”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米索大巫師的笑容有些冷:


    那陰影似乎很不在意,飄忽了一下,好似做了個聳肩的動作,就再次道:“確實沒有幾個人喜歡聽實話啊,既然你不喜歡聽,那就不說了。


    今天畢竟是我來求你的。”


    “求我?可我為什麽要答應?”米索撇著嘴笑了,眼神卻說不出的鄭重:


    “事兒敗了,你沒有損失,最多推一個救援不急,我不相信伊戈爾家族還能把你怎麽樣了。事兒若是成了,哈哈,你就會獲得你自己最想要的,也完成曆代象牙白巫塔塔主最想要做成的一件事情。


    穩賺不賠,還沒有風險,多好的買賣交易,我就不相信你還不答應了。”陰影似乎有些篤定一般的說:


    “我最想要的?笑話,我想成就傳奇,你能幫我做到嗎?”


    “傳奇?毛病!我最煩你們這些人說話做事遮遮掩掩的。好了好了,別廢話了,你就給個答複吧?”


    這一次,米索沉默了,他停了許久才道:“那你說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象牙白巫塔啊!你腳下這象牙白巫塔的真正掌控權,這事兒不是你們想了很久很久,卻沒有做成的事情了嗎?”


    又是漫長的沉默!


    許久之後,一個聲音在房間中迴蕩:“好,我答應了!”


    ps:這一章其實是昨夜就碼好了大半,隻不過最後沒頂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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