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臨站在這兒似乎有一段不短的時候,那幾枝線香都快點燃一半了。


    在這當兒,除了他被風吹得狂飄,還有拍拍作響的衣袂外,一切都是靜的,甚至於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幾條黑影也是靜的。


    另外還有一男一女,男的濃眉大眼,兩臂虯筋怒凸,年在五旬以上,一身苗裝打扮。女的體態輕盈,身穿一襲紫色宮裝,十分豔麗,但舉止之間,隱具一種高華氣質。


    上官紅迴答的是一個微笑,脈脈含情的微笑,澄沏如秋水的眼眸飄散出萬般情意,仿佛她的眼睛會說話,綿綿道出了少女的心懷。


    洞口比適才進來處略微小了一點,隻有半人高,兩頭都透光,難怪洞裏不暗。


    “當然能,你我找一片山林,蓋兩間茅屋,築一圈竹籬,前麵種花,後頭種菜,養些雞鴨,放放牛羊,洗衣裳,做飯,粗的活兒我都會……”


    靠左邊洞壁另有一個圓形的洞口,走過去一看,這個洞有底,方圓不過丈餘,洞裏有一片幹草,像是有人在上頭睡過,地上丟著不少鳥獸的皮毛跟骨頭,還有一片片的泥跡,洞壁上畫滿了圖畫!


    “普通之毒或有色或有味,中毒之後有其必然的症狀,高一層的毒即使無色無味也有它的征候。而這無毒之毒是中毒之後絲毫沒有征兆,就算是識毒之人也無法感覺中毒,等於是無毒了。但是,等一段時日,毒已深入內腑,仍然是隱藏的,隻要用一次真力,毒性便發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嚴重……”謝誌祥的臉色更紅,血紅。


    茅屋的兩扇門,竹籬的兩扇柴扉,都關著。不知道茅屋那兩扇門是不是已經上了閂,竹籬這兩扇柴扉是虛掩的。


    白墨臨覺得也該進點飲食,迴店休息,遂緩緩走到後園,颯然越過高牆,向市區走去。長沙城的大街,仍是那般熱鬧,茶樓、酒館,依舊生意興隆,到處客滿,白墨臨滿腦子的問題塞滿,信步又走到了那家醉仙居。


    她輕輕地推開了精舍的兩扇門,一陣暖氣跟一陣濃濃的藥味迎麵撲來,暖氣固然讓人舒服,連這中人欲惡刺鼻的藥味,她聞起來也是清香而溫馨的。


    兩人進入後殿,閃目一看,隻見一個小叫化莊嚴地盤坐在神座之下,頭頂迷迷朦朦升起一層淡薄的紅霧,那正是內家修為已進入某種境界的象征。


    臉上的詫異之色消失了,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不再是令人望之心酸的笑意,這迴,這絲笑容就跟初春的陽光一樣,清新、爽朗,能讓人打心裏暖和,渾身舒泰。


    倉促中無暇細想,身形就勢一旋,已向那條人影追去,輕風般飄忽,宛似一隻盤空大鳥,瞬刻之間,已看清前麵那人似是一個女子,一身勁裝疾服,起落於叢林絕澗之間,輕靈快捷異常。


    這間精舍小巧而雅致,座落在“劍莊”後院那一片森森的林木之中,左臨水榭,右有假山,相當的清靜幽雅。


    猛然把手一鬆,正待把她推開,忽然,他發現那張美麗而熟悉的嬌靨比以前憔悴多了,此刻竟滿麵都是淚珠,緊偎在自己胸前,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兒,哪像是個江湖人人色變的白衣羅刹呢?


    隻見眼前是一大片窪地,三麵臨山都是濃密的森林,中間有一個水色清碧的小池塘,滿眼蒼翠,好清幽的地方。


    他的心還在砰砰地跳個不停,他下意識的閉上眼,想重迴夢裏,然而好夢不再,他已完全清醒,心頭剩下的是一片莫名的悵惘。


    當他的目光停留在那片大莊院上的時候,他那略嫌蒼白的麵頰上,不帶一點表情,可是他那雙眸子卻像突然間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由明亮、清朗而轉為黯淡。


    刹那,潛力洶湧澎湃,漫天橫溢,掌力未及,勁風已是刮麵生寒,崆峒派兩個高手,剛剛挫掌前攻,驀覺一陣陰風劈麵卷到,趕緊反掌後撤時,已是不及,隻覺胸前如遭重擊,一股逆血,直從嘴裏噴出有一丈多遠,狂嚎一聲,雙雙撲通倒地。


    她自己都覺得奇怪,以前她從沒有怕過,現在卻怕得厲害,以前從未有空虛的感覺,現在她卻覺得像置身在一個沒有人的世界裏。


    謝誌祥撫掌大笑道:“大哥,你真是洪福齊天,這下毒的人不僅沒有害著你,而且幫下你一次大忙呢,想那內丹乃是大蟒全身真元所聚,沒有一甲子以上的時間,慢慢融化吸收,斷難全部據為己有,如今經劇毒一攻,竟然自行分裂,現在可能已全部融會入你本身真元之內啦,你以後和人動手,便知我老毒蟲所言不虛了。”


    然後,她抬眼打量茅屋中每一件事物。茅屋裏的擺設很簡單,幾張桌子,一個案板,一個菜櫥,一座爐灶,還有後牆上掛著一件蓑衣。


    抬頭四下一搜索,隻覺左方一堆岩石後,似有人影一閃,立時一聲大喝,一掌護胸、一掌前探,唿地縱身撲去,身臨上空,陡地掌心一吐,一陣陰風暗勁,宛若天風陡降擊向岩石之後,轟然一聲大震,碎石紛飛、塵土蔽空,卻不見半個人影。


    “別看你那嫂子如今跟你那哥哥像兩塊揉在一起的蜜糖似的,分都分不開。你哥哥畢竟虛弱病軀,精力有限,有一天你那嫂子會為她自己的人去打算,一旦她有苦悶日子過的時候,她會難耐寂寞,背棄你哥哥,來個紅杏出牆!”


    繞過護法韋陀的神座是過殿、泥金剝蝕的四大金剛分列兩旁,穿出過殿是雜草叢生的院子,迎麵是大雄寶殿,殿前階下斜欹著一個大石香爐半埋在雜草裏,靜悄悄的有些陰森!


    這個人好大的個子,頭都碰著了門框,粗胳膊,粗腰,好壯,跟半截鐵塔似的,濃眉大眼,一臉的橫肉,兩眼開合間精光外射,威猛奪人。


    白墨臨木然地任由她擁抱著,隻覺一陣陣的幽香直向鼻孔中沁入,生理上竟突然起了一種反應,本能地也把雙手伸了出去,將她環腰一把抱住。


    司徒香香靜靜地躺在他的臂彎裏,烏雲蓬鬆眼兒眯,嬌靨上一抹酡紅,鮮豔欲滴,是那麽嬌懶無力。小屋春暖,燈焰亂跳,除了燈焰在跳動之外,一切都是靜的,像暴風雨過後那一陣沉寂般的靜。


    看來這劍陣是劍劍相扣,以固定的方式運轉,不留任何間隙,隻要一接融,便等於數支劍同時格架,另外的劍便按固定的路數奇襲,互相應接配合攻守,這不同於聯手合擊,而是一個活的整體。如果碰上強硬的高手,雖不能全收克敵之效,但對敵人莫大的損耗與心神的擾亂,是有驚人的威力的。不諳陣法但要求被解,必須具有不凡的智慧。


    精舍裏的擺設很考究,一桌一幾都是名貴的紫檀木製成的,隻是那紫檀木的茶幾上放的不是精美的茶具,而是散發著藥味的藥鍋,還有用來喝藥的一個碗。


    隻見他須發戟立,雙目圓睜,額上汗珠象滾珠一般,一顆接一顆滴下,人已被蒙麵老者逼得步步後撤。


    謝誌祥倏然一笑,笑得頗為得意,道:“我習了‘血花錄’上所載武學,穴道雖不能移位,但卻能以真氣鼓起肌膚護穴,他以為他點了我兩處穴道,其實他根本沒能閉住我的穴道。”


    對望著,白墨臨忽然覺察對方的眼神很怪異,那是代表功力深厚的眸光,而是一種很古怪的芒影,仿佛珠光,又像是某種能發光的實物所泛出的暗光,他不想看,但眼睛似被一種神秘的力量吸住,竟然移不開。


    兩個人跟著泥地上的腳印找,一路往西,從初更一直走到天透亮,現在可以看得更清楚了,那清晰的腳印仍筆直往西,眼前是一片荒郊曠野,雨後的草木綠油油的,那小草尖端還掛著一顆顆的水珠,一切都是清新的,讓人看著心裏好舒服。


    當他手指僅隻剛觸到劍柄之進,倏覺一縷勁風徑襲手腕,同時潛力如潮,又狂飆般向右脅卷到,逼得他不得不趕緊縮臂挪身,反拍一掌,借勢後退五尺,功敗垂成,不由一聲長歎。


    上官紅突然把頭埋在枕頭裏,沒聽見她的哭聲,隻見她香肩聳動,一個嬌軀顫動得厲害。


    有情有愛的日子不怕苦。可是做丈夫的有這麽一個不正常的心理,做妻子的遲早會受不了的。至少在這種折磨,這種煎熬下,她的心理也會慢慢的變成不正常。


    “別以為你命大,人隻能死一次,僥幸也隻有一次。”一條人影出現在大殿門檻邊,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灰衫人,這人左胸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高顴鉤鼻,臉形仿佛一個劇毒的蛇頭,使人一照麵便不願再看第二眼。


    看樣子,他急於進入那座茅屋,腰挺得那麽直,步履是那麽穩。就在這一刹那開,不但他那笑容像初春的陽光,就是他的人,也像那初春剛到被雲層透射出來的陽光,能射溶雪。


    此刻他內功精進,行動捷逾飄風,刹那便已到達目的地,這是一處占地極廣的大花園,裏麵樓台亭閣,蓮池花榭,應有盡有,雖然現已大部倒塌,但遠看仍然林木蔥鬱,十分氣派。


    進山口,一條兩塊山壁夾成的狹窄小路繞山往後,走完這條小道,眼前忽然開朗,腳印也同時沒了蹤影,斷了。


    那位單身女客穿一身雪白的裙褂兒,豔得醉人,美得迷人。那五個一夥的都穿紅色宮裝,一個個身材都十分美好,隻是臉上都蒙著一塊輕紗,令人難窺廬山真麵目,不過隱隱約約地可以看見一點臉部的輪廓,五張臉的輪廓都長得很好。


    他睜開了一雙眼,目光是那麽的渙散無神,沒有一點光彩,他開口問了一聲,話聲也是那麽的有氣無力:“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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