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誌強那尖細冰冷的聲音又傳過來道:“少說客氣話,我可不與和尚道士之類的人物攀什麽親戚,那早晚非得吃大虧不可。你現在看我還有點利用價值.就這麽恭敬我,隻怕過一會兒,就要變本加利地找我算賬了,我那徒兒看不破你這套技倆,你道做師父的也那麽傻麽?!”


    上官紅還是沒有說過一句話,盡隻偷偷打量著唐百州,見他醜臉上殷紅斑斑,瞎了一隻眼,身上衣衫襤褸,如癡如瘋,並無半分是假,那神情裝束,直如瘋人群中逃犯,哪兒還有一絲在終南山麓所遇時的韻味?


    外城幾乎全是廢墟,內城經過戰爭之後,也幾乎沒有任何留存。剩餘的這十萬人,隻剩下生命而已。他們眼巴巴地看著大明的軍隊,但謝誌強卻沒有把握能夠維持這樣的和平多久。


    謝誌強傾身向前,低聲笑著道:“這不已經夠明白了嗎?剛才那小子迴來時,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兩眼呆滯無光,顯然是在什麽地方與人交手,受了重傷。這小子如果要將傷勢完全治好,最少也得個把月,你想這樣長的時間,那女人忍受得了?”


    鑽穴搶撲,隻是兩人均是空手,憑一雙纖纖玉掌,如何能近得兩魔,故爾僅能使兩個老怪分神,半點便宜也未占得,倒反而險象時生,若非兩人刁鑽,又得那少年女子時時掩護,隻怕早已不敵了,也為了這緣故,那少年女子雖然了得,卻不能全力赴敵,故爾也僅能保得三人險險不曾受傷。


    他想不透,根本也無從想起。這太離奇了,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甚至,“有心人”確實是受人之托而來,抑是另有圖謀,不得而知,如果是友,事情的發展,令人莫測,如果是敵,那就太可怕了!


    謝誌強用餘光看了公主一眼,笑容有些自嘲:“我有時並不明白,你們到底要什麽。如果一襲嫁衣就能鎖住一顆心,那該多麽簡單。”我可以給她一切,王者的庇護,萬人之上的榮耀,天下最美的嫁衣,最盛大的婚典,但若她的心有了彷徨,我不會用這些東西做交易,把她留在自己身旁。


    風雨漸止,雷聲停息。少年人懷著滿腹的疑慮和不安拂草拔涉,慢慢向裏淌進,他不明白,他爹爹為什麽不顧重病在身,要他在暴風雨之夕,來到這所廢莊。


    當年,太祖高皇帝定鼎中原,建城南京,曾經大興土木,把南京建設成為天下第一大城,氣隗之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富貴不還鄉,如著錦衣夜行;因此他接著在故鄉風陽建一座中都,有了城沒有人民,豈不掃興?一國之都城,人民也必須夠條件,總不能把天下的乞兒流浪漢遷來充數,哪還像話?


    床邊的玉鉤墜落,紅色紗帳垂下,罩在她臉上,讓她的容顏有幾分恍惚。新房中是一片喜色。喜床對麵,有一座紫檀雕成的妝台,上麵刻著九鸞九鳳,雲間飛舞,共同簇擁著一麵水晶鏡,照出滿屋流蘇喜幛、錦被繡榻來。


    司徒香香,伸出柔夷,一掠鬢邊散發,前移一步,以一種夢囈般的聲音道:“是的,我嫁過人,我被視為敗柳殘花,但,那隻是一場夢,夢!虛幻的夢,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已走了一大段,可是誰知道我的生命冊頁上.仍舊是—片空呢?我有過憧憬,我描繪過緋色的夢,結果,—切成空……”


    “怎麽不真?這女人壞得很,她昨夜在客棧裏,跟一個姓上官的男人,脫光了衣服,在床上打架,口裏直喊哥哥饒命,害得我們兄弟幾乎想下去幫她的忙,後來才知道她耍的是花招,因為最後還是她打贏了,喊饒命原來都是假的。”


    黎明的陽光,漸漸露出一線,山下的倭營開始動了。一隊隊裝備精良的士兵從營地裏走出,身上穿著鮮明的鎧甲,手中托著擦得鋥亮的火槍。他們沿著城前唯一的一條羊腸小道,向城中攻去。


    這話,從一個“人間絕色”的女人口中說出,的確有一種使人無法抗拒的力量,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說這樣的話,必被目為下賤,或是不要臉,人,就是這麽奇怪的動物,情理兩個字,有時並不是“絕對”的。


    從那時起,不準外出,他隻好呆在一間兩人合住的屋裏。屋裏另有一人,也蒙著紫麵巾,按規矩,兩人不能交談,誰若攀談,另一人舉報,說話者便要受罰。若兩人交談,被人聽見,兩人同時受罰。


    一根根巨木,淩亂地堆積在倭軍營地裏。幾座大營已被撞得破碎。樹木上沾滿了血跡。那道慘烈的血痕,是這些滾落的巨木造成的。狹窄的羊腸小道,讓倭兵們根本無法躲閃。山高百丈,巨木從山頂滾下去的萬鈞之力,讓血肉之軀頃刻就被撕裂,比什麽武器都好用。


    “是啊!所以我說這四個家夥不是衝著那小子來的,極可能是冒充販子的那兩位仁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露了馬腳,正好落入這些劍士眼中。如果真是這樣,恐怕不消多久,就有一場好戲可瞧了!”


    上官擎天卻是哈哈大笑,仰脖子喝幹了杯中美酒,道:“姓唐的什麽時候說過不兌現的話,這件事必要等到蟠桃大會開始,群仙群魔都到齊了,那時才能有效,你我都是凡人,空急也是無益。”


    風,唿嘯著掠過原野,帶起一片沙沙之聲。就當閃電乍明的刹那——照見了一條荒蕪的鄉村道上,一個臃腫的黑影,健步如飛。閃電再亮——原來那臃腫的黑影,是兩個身影的重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背上背著一個中年男子,那少年豐神似玉,而那中年似乎帶著重病,奄奄一息,骨瘦形消。


    她知道這一對活寶兄弟人雖有點口氣,但為人極守信,隻要答應人家一件事,無論多麽困難,那怕賣了老命,也會如約履行。如今這對寶貝兄弟已認出這輛馬車,就是她曾經乘坐的馬車,要想加以打發,恐怕不太容易。


    這個時節,海棠本已結束了花期,但這些海棠顯然是珍異之種,不但逆時盛開,而且格外嬌豔,重重疊疊,就像天上的雲霞一般。海棠都是整株植在箱子裏,大部分都極為高大,粗壯茂密,顯然是生長了極長的年頭。


    白墨臨登上禦帳坪,但聽洪洪水聲,已在腳下,這是一道橫在峰與峰之間的深澗,一道匹練似的瀑布,宛如玉龍倒掛,直注壑底,山澗中白雲彌漫,深不見底,一條石梁,從臨壑懸岩直向對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遠?


    這句開門見山的話,猶如當頭棒喝,白墨臨全身為—震,想不到這紅衣少婦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不錯,他確實沉醉於她的美,心中猗念橫生,但那並不是愛,隻是一種任何—個有血有肉的人,必然會有的反應。


    她打定主意後,立即指著不遠處的一座樹林道:“到那邊林中去了,剛去不久,他說他的肚子不舒服,你們趕快分一人去那邊看住他,他若看出你們是找他來的,他就不會再迴來了。”


    這也是她的承諾,為了救出楊逸之,她已將自己的人生獻給了這個暴君,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三拜九叩,天地為證,容不得她反悔。從今而後,自己就要和這樣一個冰冷無情的男子結為夫婦,而那個清明如月的男子,則成了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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