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盯了半晌,沒有多說什麽。”


    屏風後的人道:“別讓她進太子府。”


    謝瞳垂目:“這我可做不了主。”


    “皇帝若要送她去太子府,你攔一攔就是。”


    “攔得住?”


    “沒人攔得住他。”屏風後的人聲音平靜,“但他需要一個人攔他。”


    謝瞳一驚,明白他的意思後下意識道:“皇上近幾年雖沉迷女色,但也不會……”


    屏風後一隻手抬起來,謝瞳閉嘴。


    她凝神偷看一眼,鐲子?


    “按我說的做就是。”


    “是。”


    三日後,皇帝欲派人送鮫人女去太子府,謝瞳道:“太子宮內養傷,太子府大半年未住人,此刻送去,或會傷其貴體,皇上三思。”


    熹帝想了片刻,“也對。”此話便不再提。


    此後熹帝以探望太子為由,常常出入東宮,鮫人女奉命在東宮照顧太子,深居簡出,少有人得見。


    十日轉眼過了大半,棠籬和梨胭二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俱等著那日到來。


    日子越近,兩個人越靜,常常坐著下棋都能下一整天,或者看雲也能看半天。


    這日下雨,二人被困在房中,梨胭突然想起已經多日未見烏鋒,漫不經心問:“烏鋒出什麽任務去了?”時間也太久了些。


    棠籬沒有迴答。


    梨胭側臉看向他,先疑惑,後麵色一僵,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她抿抿唇,沉聲道:“烏鋒呢?”


    棠籬垂下眼,“死了。”


    梨胭心跳一停,她張張口,沒有聲音。


    半晌。


    “什麽時候?”她心裏北風唿嘯,外麵的雨聲似碎玻璃濺在心髒上。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十日前。”


    梨胭腦中空了一瞬,她盯著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棠籬麵色如常,一片殘忍的溫和,“殺手死於任務,常事而已。”


    梨胭一下站起,胸腔種種起伏,“即便這人和你日夜相處,為你賣命無數次?”


    “人已死,想這些無用。”


    “所以就不告訴我嗎?”梨胭目光一淩,“你可以冷血至此,我不行!”


    空氣一窒,外麵雨聲大起來。


    梨胭狠狠吸一口氣,眼眶微紅,“我把烏鋒當朋友。”她頓了頓,“我以為你也是。”


    “沒有。”他道。


    二人對望。


    她一笑,“那倒是我錯怪你了。”一個屬下死去,確實沒必要告訴她。


    棠籬不語。


    “他在哪兒?”


    “彌城。”


    房間裏又靜了一下。


    “所以連屍體也不願運迴來,對嗎?”她聲音發抖,“一塊墓碑也立不了,對嗎?”


    棠籬看著她,半晌開口:“對。”


    恢複記憶那刻的痛苦比不上此刻——她愛的是一個陌生人。


    她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他心冷如鐵,刀槍不入,溫柔的麵具下是一張冰冷的臉。


    梨胭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都沒說,轉身飛走。


    鄢月坐在廊下,麵色雖略見蒼白,然雙眸靈動,嘴角帶笑,神氣如往,她正對著陶黎的房間念《二十四春宮詞》:


    “綠柳陰濃,掩映桃花人麵,景芳妍春懷撩亂……”


    梨胭落在她身後,頓了頓,轉眼飛走。


    她掠過寶寶的房間,在簷前站了一會兒,寶寶興高采烈的聲音沒有響起,梨胭這才想起他受結契影響不得不重迴謝府。


    寶寶已離開兩日了。


    她飛出懸月別莊,天地茫茫,漫無目的。


    梨胭坐在某一酒樓頂,心難靜。


    還有兩日。


    十日之期,不能反悔。


    樓下漸漸熱鬧起來。


    “等會兒鮫人女要從這邊經過去相國寺呢!”


    “去相國寺幹嘛?”


    “聽說是為了給太子祈福。”


    “雨天不吉,怎麽選今天?”


    “雨天對常人來說不吉,但對鮫人女來說,正是上吉之日呢!人家特意挑雨天出行的。”


    “哦~鮫人嘛,活在水中,自然以水為吉。”


    “什麽時候經過啊?我也想看看傳說中的鮫人女長什麽樣!”


    “聽說是絕世美人呢!現已過了左街,快來了快來了!”


    …………


    梨胭掠進酒樓,靠窗坐下,放一錠金子在桌上,冷聲道:“兩壺酒,一碟米菜糕。”


    小二一愣,“小店沒有米菜糕。”


    梨胭再放上一錠金子。


    小二麻利收下,“您稍等。”


    他快速跑下去,先帶上兩壺酒,麻利翻開一個酒杯,斟上,“女俠先喝喝酒,師傅正在做。”忙不迭下樓催去。


    梨胭伸出手去,再翻開一個酒杯,斟上,不再動它。


    底下鑼聲響起,提醒街道行人避之。


    “來了來了!”


    一頂柔和仙氣小轎緩緩從街角轉入,八人穩抬,隨從各列,淺黃色紗幔隱隱幢幢,即便看不清麵容,亦能模糊感覺到其傾城之姿。


    周遭竊竊私語聲不斷。


    一陣冷風起。


    黃紗飄揚,車中人麵一晃。


    梨胭心跳一停。


    鄢嫵。


    她手指一動,一縷柔和的內力飄忽而去,仿佛又起了一陣風,黃紗撩起。


    轎子裏的人若有所感,抬起頭來,二人隔空相望。


    二人瞳孔俱是一縮。


    是她!


    鄢嫵!


    鄢枝!


    她正欲飛身而下,鄢嫵朝她微微搖頭。


    她身形一頓。


    黃紗重新落下,梨胭心中亂作一團——為什麽?鄢嫵怎麽成了鮫人女?她的鄢字就在耳後,暗部定能馬上發現!


    不要命了嗎?!


    是……是新的入宮人選嗎?梨胭目光垂下,咬了咬唇。


    鄢嫵,自願的嗎?


    馬車漸漸遠去,梨胭幾次欲化作狐狸鑽進車中,俱因各種顧慮按捺下來。


    謹小慎微,絕不可壞此大事。


    她想到陶黎或知此事,飛身而出,奔迴懸月別莊。


    陶黎和鄢月俱不在房中。


    她將懸月別莊找了一圈,沒人。


    棠籬也不在。


    整座山莊靜悄悄。


    深秋已至,懸月各處草木稀疏,地上多是斑駁黃葉,她好像這一刻才發現懸月蕭條至此,什麽人都沒有了。


    時間無情,一下子就走到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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