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拿起朵兒繡了一半的夏荷歎氣:“何況,這次也不全錯於我,都是該死的楊政道,恨死他了。5最好此生別讓我遇著他,否則,哼哼!”


    朵兒取笑道:“可我看看姐姐的神色,倒是看不出一丁點恨意來,說不定,你還想著人家呢!你小時最喜歡跟著他後麵,他走到哪,你跟到哪,他老叫你‘跟屁蟲’!”


    雪雁臉一熱,悶悶道:“想他?我連他長的何模樣都忘了。哎,爹到底把我關著,用意何在?”


    初冬的風從窗戶灌進屋內,涼意漸生,朵兒站起來去把窗關了個嚴實:“姐姐別多想了,王爺這樣做總有他的道理。”


    “還是朵兒懂事,讓人省心。”門外響起李道宗的聲音。雪雁唬了一跳,極不情願的慢慢走去開門,低著頭叫了聲“爹”後,便賭氣不說話了。


    李道宗往偏榻上一坐,望向雪雁,朗聲道:“你真想知道爹為什麽關著你?”


    雪雁不哼聲,睜著忽閃忽閃的眼睛看著他。李道宗接過朵兒奉上的茶,輕抿一口,歎道:“雁兒,你何時能讓我省省心?跟你說也無妨,從小到大,你就這性子,凡事非得弄個清楚明白不可。若爹不說與你,保不準你真會從繡樓上跳下。”


    李道宗沉吟著,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朝延為了結交外邦,著意要在各宗親中挑選才雙全的女子和親出使。爹怕你被選中,才急著要你把親事定下,你倒好,執意把親給退了。你說,爹現在把你許配何人才適合呢?”


    “原來是我錯怪爹了。5”雪雁思量著李道宗的話,又不解問道:“皇上不是有幾個女兒嗎?聽聞都是適婚之齡,且個個姿容不凡,為何還要大張旗鼓要從宗親中找呢?弄得人人自危的。”


    李道宗再歎道:“雁兒,你太天真了,皇上怎麽舍得自已嫡出的女兒呢?想當年,那弘化公主可不也是從宗親裏挑選的,現在朝延隻知道吐穀渾歲歲來朝,年年進貢,哪有人問一句弘化公主是死是活?”


    “可是,爹,這也太不公平了吧?皇上他舍不下自已的公主,別人就能舍得自已的親生骨肉嗎?所謂,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麽淺顯的道理,皇上又怎麽會不懂?他不是萬民的表率嗎?”


    “雁兒別胡說,”李道宗沉聲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皇上是天子,天下都歸他,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的意旨,沒有對與錯,隻有執行與服從,懂嗎?”


    雪雁仍不服,辨道:“那爹暗自把女兒的婚事匆匆定下,不是陽奉陰諱嗎?不是抗旨不遵嗎?不是有諱大義嗎?”


    李道宗無奈地瞪了雪雁一眼:“我管不了那麽多大義!我隻要保全自已的女兒!爹冒著抗旨的大罪還不是因為愛你,怕失去你嗎?你不想想,你娘體弱多病,一顆心全係於你身上,你一旦有個長短,你叫你娘可怎麽活?”


    想到娘親,雪雁立馬不吱聲了,她也是離不開親娘的。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比生生的骨肉分離更痛?


    李道宗看一眼低眉順眼的雪雁,知道自已遊說成功了,遂站起來:“好了,雁兒,別胡思亂想了,凡事有爹擔著。你這一個月就呆在這繡樓上,哪裏也別去了。府上隔三岔五便有官員往來,還是別露臉的好。沒事就繡繡花,彈彈箏,弄弄你那些花草。我會讓朵兒寸步不離陪著你的。”


    說罷便大步流星離去了。李道宗走後,雪雁還在咀嚼爹剛才的話,朵兒呆了呆,問道:“姐姐,番邦的人都長的什麽樣?跟我們中原人有何不同?”


    雪雁收迴心神,笑道:“番邦的人必定是身材高大,滿臉橫肉,大胡子,紅頭發,藍眼睛,說不定還有九頭六臂呢!嘻嘻,害怕了吧?”


    “姐姐可見過?”朵兒湊到雪雁跟前問道。


    “那倒沒見過,隻是聽爹說過。”


    “沒見過你還說得跟真的一樣。”朵兒嘟噥道:“是不是還會吃人呢?”


    “那倒不會吃人。不過,也挺難說。聽爹說,長安也常有各邦使臣往來,他們都是不吃米糧五穀的,隻吃肉食。用餐時也不用碗筷,隻用銀刀把肉大塊大塊剁下來,用銀叉子叉著直接往嘴裏送。有的民風彪悍的部落,據說吃的肉都是生的,血淋淋的肉塊,嚼食時,血會從嘴角流出來……”


    朵兒聽得毛骨悚然,趕緊打斷雪雁:“姐姐快別說了,太惡心,太嚇人了,要是誰不幸和親到這樣的蕃邦蠻族,那真是比死還可怕!”


    雪雁點頭,表示讚同:“是呀,早些年弘化公主和親吐穀渾的時候,眼睛都差點哭瞎了。”


    朵兒輕笑道:“不過,姐姐,你一定不會被選去和親的,王爺絕不會讓你受這樣的苦。王爺功在社稷,在皇上麵前一直是說得上話的人,你一旦被選中,王爺也會千方百計求皇上開恩的。”


    雪雁抿抿嘴,眉頭輕擰,歎道:“和親我倒是不怕,對我來說是太遙遠的事。眼前隻怕要失信於人了,這才是我最煩擾的。人無信不立。”


    朵兒忍不住了,說:“姐姐怎麽就肯定那公子一定會赴約呢?說不定你這廂心存愧疚,那廂卻是早忘到九宵雲外去了。”


    雪雁無語,步近窗前,抬頭凝著快要西落的太陽,整個沐在夕陽的光線中,心想,要是這樣,也是好的。她也不必為失約而內疚了。可為何自已心中,除了內疚,還多了一份莫名的失落呢?


    她心底卻是盼著他能如約而至,見不到她,也會為她等在桅子花下,沐在桅子花香中的臉,是如何的俊逸不凡?也許,他就那樣靜靜候著她,等著她。如若可能,她如期赴約而去,恰好看見他佩劍而立的身姿,一張笑意溫潤的臉……便會心內盈滿別樣的情愫:


    他等她,等了很久很久,仿佛就是等了一生一世……


    再沒有比一生一世更漫長的了。清冽的晚風夾雜著初冬的涼意迎麵而來,一激靈,她便清醒過來,暗暗在心內嘲笑自已,大白天的,怎麽就做起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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