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諸位所見。”安陵辭不笑的時候,在君拂歌的這張臉上便隻剩浩然英氣,“仙株就是這般被盜的。”


    “究竟是怎麽迴事?這是什麽把戲?”


    童萌卷著黑布,聞言輕輕一笑。


    這是一個魔術,利用光影、聲音和人們眼睛的欺騙性而完成的一個魔術。


    院中眾人在夜色中看到仙株發出綠芒,就會自然而然地認為發光的就是仙株。一旦綠光熄滅,仙株就定然不在案上。可實際上,不過是有塊黑布將仙株遮蓋了而已。


    “安陵辭”的出現正好成為了這個魔術的其中一環。即便他不出現,相信幕後之人也會製造事件吸引眾人的目光,隨後在一塊幕布的掩蓋下完成接下來的表演。


    “那賊人究竟是誰?”


    安陵辭眸光一轉,落到台下那錦衣玉帶的中年男子身上:“楊幫主,你說呢?”


    “君莊主這是何意?”楊向南神色一沉,“莫非是懷疑老夫?”


    “我若是那賊人想獨占仙株,又何必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英豪?這豈非自相矛盾!”


    “楊幫主高義,這位小友慎言!”


    “楊幫主說得不錯,你莫要胡亂栽贓……”


    “是麽?”安陵辭揚眉,一把扯下案上黑布,露出下頭的綠色植株。那是方才用來充作仙株的道具,卻從案上移到了案下。


    “可惜,這個手法有個致命的漏洞,是源於楊幫主的畫蛇添足。”


    已有人想通了其中關節,百裏荇淡淡道:“是那個摔碎的玉瓶。”


    楊向南神色一變。


    童萌接道:“諸位也都瞧見,我在玉瓶碎裂後特地查看過,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市麵上也不多見。”


    “如果當時仙株並沒有離開桌案,隻是通過機關轉移到了案下,那麽就不存在輕功卓著到能瞞過在座諸位的賊人。那個砸碎的玉瓶定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可奇怪的是,旁人又如何得知楊幫主會用價值不菲的白玉瓶來盛這仙株,從而提前準備好一模一樣的白玉瓶來完成這最後一砸?”


    “這……”眾人麵麵相覷,“或許是山海幫出了內賊?”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但如果……連仙株都是假的呢?”


    “什麽!”


    童萌把那盆道具植株搬了出來:“哥哥方才所用不過是一盆普通的植株,之所以會發出綠芒,是因為在葉片上抹了磷粉。”


    暗夜之中,磷粉發光,瞧著便像是植株本身的光一樣。


    誰也沒有見過真正的蓬萊仙株,隻要讓那盆植株異於平常,就足以取信於人。即便有藥門中人在,可還沒有仔細瞧過那仙株,仙株就已被盜,隻會引得在場眾人相互猜忌。


    更或者……童萌瞧了眼台下的“安陵辭”,禍水東引讓大佬背鍋。


    “楊幫主,他們所言可是真的?”


    “楊向南,你究竟是何居心!”


    百裏荇起身:“楊幫主,我想你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楊向南默了一瞬,忽而哈哈一笑,下盤用力,腳下地磚霎時四分五裂。


    “小心!”


    百裏荇喝出一聲,拉過身旁兩人身形瞬退。然楊向南身後幾人已是來不及閃避,被那驟然爆出的內力橫掃,飛出數丈之遠倒地不起。


    薑晴足尖一點,勉強退了開來。落地時身姿微晃,被後來之人穩穩扶住。


    薑晴迴眸,卻見是“安陵辭”站在她身後,腰間還有他掌心殘存的溫度。薑晴一驚,不禁驟然退了一步。


    君拂歌本想喚她,瞧見她眼底戒備便又將話咽了迴去。


    楊向南的這一震讓在場眾人紛紛變色,從來不知山海幫幫主的內力竟如此深厚!是他一直刻意隱瞞,還是後期有了什麽機遇?


    莫非……真的有蓬萊仙株?


    原本認為仙株一事可能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的眾人因著楊向南的出手又平添幾分懷疑。會不會是那楊向南已經服用了仙株,卻又故意拿著假仙株來騙他們?


    然未等他們動手,山海幫眾人便已蜂擁而來,雕欄玉砌的庭院頓成屍山血海。


    楊向南卻突然大吼一聲,五指成爪朝台上的童萌抓了過去。安陵辭眸色一厲,一把扯過童萌,硬生生對上一掌。


    蓮褚衣橫鞭抽開一個山海幫弟子,抬眼正看到這幕。然宮主比她更快,一招奪劍刺入了那楊向南腹中。


    受傷的楊向南痛唿,渾身的內力衝體而出,震得頭上發冠碎裂,台上桌案化為齏粉。君拂歌被那內力衝到了台下,安陵辭抱著童萌就地一滾,卸了大半衝力。


    這一下不分敵我,無論是山海幫中人還是武林人士皆有波及,院中頓時一片慘嚎。


    楊向南趁此一躍而起,身形隱於屋簷之後。


    君拂歌立時提劍追了過去,安陵辭雙眸微眯,也提身而上。


    楊向南最後爆出的內力大有強弩之末的意味,再加上受了一掌一劍應當跑不遠。然安陵辭和君拂歌追出去,才到山海幫外圍就已不見了楊向南的身影。


    半點血漬都不曾留下。


    君拂歌眸色一沉。


    感覺到身側有人靠近,長劍一提,直指那人喉口:“說,你為什麽讓人跟楊向南出海?”


    安陵辭負手而立,仿佛沒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劍鋒,眉梢微揚:“想不到素來持正的長歌山莊莊主裝起我這魔教之人來倒也像模像樣。”


    “可光語氣像還不夠。”安陵辭輕笑,“不如莊主也殺幾個人正正七絕宮的魔教威名?”


    “殺你便夠了!”劍氣一淩,如離弦之箭,所及之處草木盡斷。安陵辭翻身避過這一劍,身形如鷹。又是一劍緊隨而來,這次安陵辭沒再閃避,隻道:“這一劍下去,恐死的是你。”


    劍尖停在胸口寸前,君拂歌擰眉。


    為何是安陵辭?為何偏偏是這個大魔頭?


    “如今七絕宮由我掌控,我在,就絕不允許七絕宮再在江湖上胡作非為。”


    安陵辭嗤笑一聲:“我拭目以待,不過我如今倒是挺喜歡君拂歌這個身份,聽聞你有一個江湖第一美人的未婚妻,還有一個嬌憐可人的妹妹……”


    君拂歌眸中殺氣凜然:“你若敢動她們半分,我必……”


    “怎麽,殺了我?”安陵辭勾唇,“放心,我對你那個未婚妻沒有半點興趣,不過我倒是很樂於扮演一個好哥哥。”


    長劍直刺心口,安陵辭連退數步,眼尾瞥到朝這邊奔來的身影,忽而一個側身,讓劍鋒擦著自己的左臂劃過。


    果然,下一秒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喚他:


    “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周四晚九點更~


    第22章 分鏡二二 一劍


    童萌看到哥哥一個踉蹌,墨色輕裘看不出血漬,但童萌知道他必是傷了。


    現在的男主哥哥,還不是反派大佬的對手。


    唐昇盧飛同蓮褚衣戰在一處,童萌一咬牙,朝哥哥衝了過去,攔在了安陵辭身前。


    武俠的世界中,不通武功的嬌弱人設是童萌的致命弱點,卻也未嚐不是保命符。至少有些自負武功的江湖人士甚至不屑於殺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然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冰冷劍鋒,童萌的小腿肚子依舊打顫。那舉劍的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而是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安陵辭啊。


    自己這樣撲過來,是不是太衝動了?


    可撲都撲了,總不能太慫。童萌愣是擋在劍前沒動:“你要殺我哥哥,先殺了我!”


    喊話的氣勢是很足,如果拽著他袖子的手不抖的話更像是那麽迴事。安陵辭看了眼那水嫩白皙的素手,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隨後扯過那隻手,將童萌拉到身後。


    妹妹衝過來就夠了,剩下的還是要哥哥擋在前頭。


    安陵辭朝君拂歌揚了揚眉。


    君拂歌黑著臉,這廝故意的,故意受傷讓小萄瞧見。如今小萄在,他便不能再拿他如何。


    若是此刻,他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會有人相信麽?相信這等怪誕離奇之事,相信他並不是魔頭安陵辭,那個剛剛戳穿楊向南陰謀的長歌山莊莊主才是?


    “好個七絕宮,果然心懷不軌!”


    浮光軟劍寒涼如雪,綿密殺氣橫空掃向君拂歌。君拂歌眉間一蹙,被逼得退開半步,長劍一挽破開那劍勢,來人卻不肯罷休,依舊招招淩厲。


    君拂歌抬目,那張臉他再熟悉不過,然那眉眼間的冷厲厭惡他卻是頭一次見到。君拂歌胸間一痛,喚了薑晴的名字。


    薑晴冷笑:“七絕宮宮主素來狠辣無情,如今這般惺惺作態莫不是又有陰謀算計?我勸宮主還是歇了心思,我等正道中人絕不會與爾等邪魔歪道為伍!”


    話音未落劍意又起,君拂歌抵住那軟劍攻勢,使出一招長歌劍法。他在覓藥穀多年,每每習武薑晴必在身側相伴。即便長歌劍法招式迅疾多變,這一式,她也必能一眼認出。


    然薑晴不退反進,不但沒有懷疑這招的出處,竟打算用浮光硬接這一招。雖說這一劍君拂歌隻用了三成功力,卻是用安陵辭的內力使出,若薑晴硬接難保不會受傷。


    君拂歌眉目一沉,劍勢放到一半急急撤迴,體內真氣有一瞬的岔亂。君拂歌收了劍,薑晴卻沒有半點遲滯,那浮光軟劍閃出一片雪光,直直刺入君拂歌心口。


    “宮主!”


    蓮褚衣怒喝,長鞭橫掃逼退唐昇盧飛兩人,一個躍身飛至君拂歌身側。


    心口的血色一點點滲開,像是在心尖開出了朵血色之花,痛意蔓延,沉浸到四肢百骸。


    君拂歌抬眼,明明是一樣的眉眼五官,他卻忽而覺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長劍反手一挑,浮光劍脫手,“蹭”的一聲入地。薑晴被那力道震得連退幾步,君拂歌劍尖支地,被趕來的蓮褚衣扶住。


    蓮褚衣殺氣凜然,執鞭的手方動便被君拂歌按下。


    君拂歌深看了薑晴一眼,隻道:“走。”


    蓮褚衣不敢違逆,令宮主受傷是她的過錯,早知在忘川茶樓她就該解決了薑晴!


    蓮褚衣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安陵辭,扶著君拂歌離開。一黑一紫兩道身影踏葉而走,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莊主。”


    唐昇和盧飛圍了上來,薑晴被君拂歌方才那一眼看得一怔,心頭有些異樣,但此時已顧不上細想,隻上前一步要查看安陵辭的傷勢。


    “皮外傷而已,不必勞煩藥門中人。”


    安陵辭卻沒讓她近身,語氣中的冷漠叫童萌都忍不住略略抬眉。


    薑晴一怔,眼眶瞬間發紅,提了聲音道:“拂歌!你究竟為什麽要拒我於千裏之外?我擔心你,你看不出來嗎?”


    安陵辭眼眸微眯,嘴角扯出一抹譏誚:“我的事,不勞薑姑娘費心。”


    薑晴的這雙眼,可真是白瞎了。安陵辭迴眸,對上身側童萌的那雙水汪大眼,輕輕一笑。什麽江湖第一美人,還不如他妹妹的這雙眼生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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