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座懸浮於高天的降臨神殿,外圍是貯藏無數古籍的知識之環,由層疊聖光托起,永遠漂浮於雲霧中的環形城堡,組成了聖城的天空建築群。


    不過所有的聖職者都居住在地麵上。


    白色為主的宮殿和塔樓都修得極為宏偉、而且殿宇間距很大,高塔的頂端更是幾乎隱沒於天穹的雲霧中,所有的街道都寬闊無比,路上的行人卻很少,越發顯得氣氛肅穆。


    實際上,這倒是不是一座過於嚴肅的城市。


    無數聖職者夢寐以求被調來聖城,因為在這裏工作輕鬆,可以埋頭潛修,也可以接觸到教廷權力的頂峰。


    名義上說,黃金十字和白銀聖星兩大騎士團的第一第二軍團負責駐守聖城,然而,聖城數千年來也沒遭遇過除了惡魔之外的任何威脅——而且惡魔出現的那幾次,戰火已經燃遍了整個大陸,沒有哪裏能夠幸免。


    最重要的是,教皇和十二位紅衣大主教常年在聖城侍奉神明,並主持神降儀式等一應事宜,如果沒有重大戰事,他們可能百年間都不會離開瓦蘭西亞。


    另外,聖城一般不對外開放,隻有特殊的日子才允許遊客進入,所以這裏聖職者的日子可謂是悠閑舒適安全。


    如今,戴雅正佇立在聖城中央的光芒聖殿裏。


    這是教皇陛下居住或者說侍奉光明神冕下的聖殿,紅衣大主教們也會來此開會,不過現在並非工作時間,因此謝伊跑來和他的老師旁邊敘舊,學生們都低著頭站在一邊。


    教皇是個看上去很和藹的中年人,仿佛隻有四五十歲的年紀,微笑時臉上隱有皺紋。


    他沒有佩戴頭冠或是手持權杖,隻是穿著常服,雪白外袍邊緣蔓延月桂狀的鑲金紋,下擺一直垂落進厚重華美的手工繡毯。


    在不久前,他還和謝伊的學生們一一打過招唿,年輕人們紛紛垂首,用額頭觸碰教皇陛下的手背。


    戴雅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讓她在意的是,自己導師的導師看上去真的像是一個普通的好脾氣鄰居叔叔,並沒有什麽精光四射蘊藏力量的雙眼,也沒有什麽讓全場人瑟瑟發抖的王霸之氣的威壓——


    其實他應該能做到,隻是教皇陛下從不以這種形象示人罷了。


    畢竟越是位高權重的聖職者,越是以神明侍奉者的身份自詡,他們不喜歡也不能以讓別人畏懼為榮。


    至少表麵上教廷的教義如此。


    實際上時間長了,戴雅也能隱約明白,越是厲害的人,越不在意別人。


    光明神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他之所以表現得這也不計較那也不計較,甚至讓男主一度懷疑他是憑借手下的幫助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但那又如何,他那樣的角色,怎麽會在意螻蟻的想法?


    隻有葉辰那種腦殘,才會動不動就急著證明自己——


    而且話說迴來,葉辰都隱藏著不少殺手鐧和不為人知的能力,可見但凡真有點本事的人,都不會動不動就暴露一切。


    “好了,你們都去玩吧,小戴雅留下陪我和老師說說話。”


    謝伊微笑著趕走了其他的學生。


    戴雅眼見著師兄師姐們眨眼間撤了個幹淨。


    ——他們當中聖徒聖騎士都有,但哪怕像是陸靜言這種當上了大隊長的,平日裏也沒資格來聖城瞎轉,好容易趁著導師升職來一趟,自然不願一直在這兒杵著。


    不過,從剛才到現在,他們的行為某種意義上也側麵證明,這些人似乎都對權勢沒什麽野心,否則不至於一個個聽教皇和謝伊說話時都神遊天外,此時對難得私下覲見教皇的場麵也毫無留戀。


    ……這大概也是故意的吧。


    謝伊收了一堆資質不錯的學生,但在挑人時也特意“檢測”過他們的心性。


    戴雅想起當年這家夥用精法忽悠自己,讓自己當著他和林晟的麵痛罵葉辰,倍感無語。


    “就像我之前提過的。”


    容顏清雋的大神官微笑著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聖騎士姑娘。


    “聖靈體,超高等精神力,而且她的祈禱儀式非常成功,雖然不知道她說了什麽,也不知道是哪位殿下在聆聽她的發言,但顯然非常滿意。”


    外人不知道,但教皇陛下豈能不知,光明神冕下早就不參與祈禱儀式了,如今都是諸位主神殿下輪流賜福。


    祈願塔差點被一道聖光炸了,這事不能算是千年一遇,但也很少發生。


    事實上謝伊想知道戴雅當初說了什麽也很容易,用精法逼她再說一遍就行了。


    但那是隻有神明能聆聽的發言,他再有野心再是個反派,也是個正經的聖職者,想都沒想過做這種褻瀆的舉動。


    “坐下吧,孩子。”


    教皇陛下溫和地示意道。


    戴雅很乖巧地坐在旁邊的沙發椅上,“陛下,我其實,也不知道當時是哪位神明,隻是依稀記得他說話了……似乎是男性,隻是我記不住說了什麽。”


    雖然說主神們可以隨意變幻形象,但他們最常用的形態是三男三女,這個答案似乎就可以排除一半。


    戴雅後來才知道祈禱儀式是主神們主持,當然也不是說一定不可能是光明神,隻是幾率很小——她知道光明神的真麵目,因此頓時理解,光明神才懶得去聽信徒們的表白呢。


    “這很正常,事實上,如果他們在說神語,那作為非神的信徒,就更沒有能力去記憶或者辨析了。”


    教皇帶過了這件事,然後輕輕歎息一聲,“聖靈體啊……這是我主神賜的體質,這些年來,也不過隻有寥寥幾十人罷了。”


    恐怕有一大半還都在神降中爆炸了。


    戴雅心情複雜地想。


    “你的導師希望我為你主持神降。”


    教皇微微傾身,他有著暗金色的卷發,還有一雙天空般的淺藍色眼眸,神情並不嚴厲,甚至讓人望之心生親切。


    “嚴格來說,曆任神降的參與者,都有比你豐富許多的戰鬥經驗和聖職者資曆,但聖靈體是最好的證明。”


    那不還是死了嗎!


    戴雅在內心哀嚎。


    她忍不住看向謝伊,這家夥從前隻字不提神降,要不是她還想過這個問題,和諾蘭也談過,說不定被推到儀式上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也許是目光中的絕望太明顯,大神官倒是很沒良心地笑了起來。


    “不是現在,或者說不一定是現在。”


    謝伊歎了口氣,“神降的成敗,與儀式的主持者也有關係,我是希望在老師離開之前,還能為你主持一次神降。”


    戴雅立刻懂了。


    這位教皇陛下可能沒幾年就要去神域了,據說他早已有了半神級力量,隻是他自己不說罷了,但是親近的人心裏都清楚。


    教皇是最強的聖職者,倘若他走了,換成其他人主持神降,效果必然沒有他主持的好。


    轉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再說,前些年雖然不斷有人陣亡,但如今神降儀式越發完善,傷亡率也在減輕,隻要召喚的對象不是光明神,其他主神的降臨已經越來越少死人了。


    當然也與參與神降聖職者的挑選標準越發嚴格有關。


    “陛下——”


    戴雅猶豫著看向一臉和藹可親的教皇,這位陛下在原著裏戲份很少,畢竟教廷正式暴露其反派組織兇殘麵目時,自家導師已經上位了。


    “您覺得比起那些符合標準的人,在承受神降方麵,我還差什麽呢?”


    她肯定比那些人要弱了很多,然而隻要有聖靈體的存在,就不用考慮光之力不兼容爆體而亡的可能性。


    至於那些犧牲於召喚光明神的聖靈體,就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了。


    上次她也問過諾蘭,結果卻被莫名帶偏了話題不了了之,後來她覺得諾蘭作為一個大祭司也未必知道,就幹脆不問了。


    “這也是我曾詢問過光明神冕下的。”


    教皇有些無奈地迴答,“他屢次降臨都收斂力量,然而哪怕是聖靈體也無法承受——冕下本人也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戴雅:“……”


    真的嗎?


    “另外,我並不讚同謝伊的想法,讓你直接承受光明神的降臨。光明神冕下也曾勸誡我等停止讓人召喚他降臨,他曾言他不願拒絕虔誠信徒的唿喚,然而每每降臨,總會伴隨著死亡,這令他心痛不已——”


    我的媽。


    戴雅表麵上擺出一副感動的樣子,心裏簡直要酸死了。


    煩躁不已大概是真的。


    “那不完全是我的想法,老師,”謝伊搖了搖頭,“我想她應該先試著與某一位主神殿下溝通,您昔日也是先掌握了夜神殿下的神降,後麵也承受了光明神冕下的力量——”


    “那不一樣。”


    教皇微微歎息,“彼時我已然當選教皇,光明神冕下為了避免更多的聖職者犧牲,因此特意配合於我,我其實並不能自由使用我主神降的力量,後麵的幾次戰鬥中,也都是夜神殿下襄助——”


    教皇必須能使用光明神的神降,否則就無法繼位,這是硬性規定。


    然而現任教皇當選之際,整個教廷也無人能完成光明神的神降,還因此犧牲了很多人,因此在他的繼位儀式上,最後一次嚐試神降的機會——那時如果他失敗就要重選教皇,或者說出現更多的死亡,所以光明神不忍心,幹脆降下神跡配合以欺騙大眾。


    實際上,教皇隻能掌握半成品的光明神神降。


    戴雅聽懂了這個意思,更是感覺自己要涼,除非她也去當選個教皇什麽的。


    當然這不可能。


    在教廷的金字塔頂端的任何頭銜,都不是憑借力量能做到的,即使她現在原地完成光明神神降,恐怕連個軍團長也當不上,最多被調到聖城來進行潛修。


    因為沒有資曆和戰功。


    倘若隻想在騎士團當個大官,有戰功就行了,倘若想成為教皇之下的大團長或者紅衣大主教,必須二者兼有。


    ——假如光明神真的很喜歡某個人呢?


    光明神冕下向來平等對待信徒和世人,因此這種事沒發生過,也就沒有答案。


    當然,所謂的平等對待,也不過是你們都是垃圾而已。


    “孩子,你可以想想,你願意嚐試哪位主神殿下的神降——我們不會給你推薦,必須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你要有你自己的理由,你在儀式中所說的話必須字字真心,否則,神降失敗其實有三種,一是神明拒絕,二是受試者無法承受,三是神明感到被欺騙而憤怒——”


    第一種沒什麽危險,隻是神看不上你罷了。


    第二種非死即殘,有的爆體而亡有的成了神經病,但還有少數是重傷救過來了。


    第三種毫無懸念會死得滿地都是。


    “我知道了。”


    戴雅深吸一口氣,她慢慢站起身來,離去前猶豫著問了一句,“陛下,我能多問一句,如果我想找一個大祭司,該去哪裏碰運氣?”


    “有兩位最高祭司在安息神殿做禮拜,沒有外派的大祭司應該都在那裏。”


    教皇溫聲迴答,也不問她想幹什麽。


    戴雅再三道謝,想想能見到諾蘭,剛才晦暗的心情被衝淡了不少,高高興興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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